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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曲江追凶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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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追凶,征调尔马!”
迟珩将一圆润的女子从白马上拽下,扔到她瘦弱情郎的怀中,又将腰间的钱袋丢给了两人。
胖美人箕踞在地上大骂迟珩是竖子,又说她阿爷与京兆府少尹很熟,定要告得迟珩眼泪哭干狱蹲穿。攸而,回首斥责瘫软在地抱臂呻-吟的情郎无能,情郎反驳她,她又剜酸情郎没见过钱。
事急从权,追凶在即。曲江池畔纵马,实乃情非得已。
人潮拥挤,迟珩心存顾忌,不得不勒紧缰绳将马驭到了逼仄的偏道里。
一快一匀,差距顿增。
两匹马你追我赶到了人烟罕至的宽阔处。
地利人和。
迟珩端平弓.弩,虚眼瞄准,连发三矢,皆中于凶徒右肩。
方才凶徒在纤云桥用右手挥鞭时迟珩便注意到他动作僵硬,挥鞭夺赵鹤岚的软剑又是换的左手。
如此来看,此人定是个左利手。
箭头深入皮下三寸,疼痛难忍,凶徒不得不腾出左手连拔两矢。
前方马匹的速度骤然降了下来。
他回首望向后面那个穷追不舍的白面书生,后者一张俊脸紧绷,浑身肃杀之气笼罩,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他顿生忌惮:此人骑术了得,现在自己又负伤,若是在马上与他过上几招怕是半点好都占不到。
这时,他看向了手中这个人质,灵光一现。
迟珩加劲催鞍,奋力发足向前追去。
眼见就要抓住凶徒的衣襟了,那知横放在鞍鞯前端的小郎君因不堪颠簸掉下来了,若是头触地,脊柱定会被冲折。
思及此,迟珩稍降其速。
却正中凶徒下怀。
江晚照大半个身子都悬垂在空中,尖如笋的十指全全被硬硌的石子磨破。
十指连心,痛苦非常。
因着仅一脚腕被凶徒以岭南蛇藤制成的绳索束缚住,她不敢大肆挣扎,只能将痛苦宣泄在呜咽声中。
迟珩在确定能护及江晚照安全的前提下追了上来,他屈膝半立于马上伸手向江晚照系在腰间的蹀躞带探去,准备将她拉过来。
歹徒见迟珩分神,瞄准时机,劲腿朝迟珩肩头一蹬,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着江晚照的蹀躞带将她翻旋至与地面平行。
江晚照屏气慑息,十指甲深嵌掌心,寒毛卓竖。
完了!
迟珩遭此一突击险些自马上跌下,正当他勒紧缰绳再次追击,凶徒像是后面长了眼睛似的,马鞭一甩直击他右臂。
与此同时,马匹也因突如其来的临面一脚受惊,乱入一草垛里,惊起一地情意绵绵的野鸳鸯。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凶徒快马加鞭绝尘而去。
饶是心理状态极佳的他也不禁瞳孔一缩,今日-本就成大骚-乱,若是人质被戮,他怕是难辞其咎。
又顺着血迹追缉勒了一段,仍是寻不见其踪迹。
正当他茫然无绪时,东北向有黄烟缕缕升起,是纤云桥前方二里的一处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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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徒最终还是在纤云桥处被截获。
赵鹤岚率领四十个分别握着银槊和弓.弩的里卫在前方布阵。
后方,迟珩率武侯步步紧逼。
凶徒进退维谷。
江晚照被死箍在他胸前,凶徒不时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着诸如‘让她垫背’的话,吓得她不轻。
明晃晃的刀光乱他心神,他看了眼身后深不见底的曲江池,原本同归于尽的执念连根拔起。手间顿时青筋暴起,掐在江晚照脖间的劲道又重了几分。
“别过来!再近一寸我便拧断她的脖子。”阴霾而干涩的嗓音杂着温热的口息拂过江晚照耳侧,像有刀锯磨着她心坎一般,渗得慌。
生死攸关之时,人内心的求生的渴望被完全的开掘出来,不管是凶徒还是江晚照。
面对缉凶不应策略的里卫以及穷凶极恶的歹徒,江晚照最终选择顺从了后者,不再挣扎,而是默默心中祷告。
毕竟,刀尖抵喉,她现在是他人砧上鱼肉。稍有不慎,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刀下亡魂。
天知道,江晚照在心里向神佛求了多少次,愿以折寿为代价换一人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中。
“放了那位郎君,兴许你能从宽以待。”
冗长的安静。
“倘若我不能?”凶徒眼睛微眯看着迟珩,掩于黑巾下的脸现下已十分狰狞。
“那也由不得你...”
迟珩宛如蛟龙一般一跃腾起,后腿蹬于马鞍上借力,并将内力运到了腕间向歹人刺去。
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①人如天神下凡,风姿翩翩。
江晚照瞳孔一缩,眼瞧着剑尖就要抵至她眉心了。
迟珩眉心紧蹙扭转剑向,一道寒光在江晚照眼角闪过,堪堪削去她露于幞头外的碎发几缕。
迟珩和歹徒扭打了起来,因着迟珩严申要确保人质安全,武侯和里正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在两端再布阵防,稳确万无一失。
起剑势的时候迟珩便预备了十路的剑法,每一招都有十路的变化,而且运势非常的快。
方过半数,便将凶徒逼直桥拦边。
“束手就擒。”迟珩萦绕着杀气的剑间直指,一字一顿。
“做梦。”凶徒平地而起跃上了栏槛。
陡然,细犬狂吠声再度响起。
一声巨响,一人自水底乍起,凭着紧咬在栏槛上的龙爪索攀了上来,正是陈羽生。
“哟!现在都是抱团送人头了?”赵鹤岚和兰长恭率里卫和武侯将栏上贼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想来是瓮中捉鳖,缉凶者以为胜券在握,无一不松了口气。
“呵,痴人说梦,后生还未见过老夫厉害?”陈羽生薄唇微勾轻蔑,而他藏在浊眼中的狡黠被迟珩窥得一干二净。
“大放厥词!赵小爷我今日非将你舌头拔了!”
“你还未有这个本事。”陈羽生森凉的声音慢悠悠的。
“走水了,走水了——”
远处的摘星楼黑烟缭绕,隐约还可以看到几点星火。
迟珩几人脸色无一不阵青阵黑,因着摘星楼附近木制建筑鳞次栉比,若起明火,仅须臾便会蔓延大片。
“看来是天助老夫也。”
东风起,陈羽生稀疏的山羊胡朝摘星楼方向扬去,火光骤然一亮,汹涌的火势乘风向周围楼宇扑去。
失火蔓延处之广,若不加以遏制,后果不堪设想。
因人手紧缺,缉凶的士兵便被调遣了一部分去协助扑火,剩下的不过十余人。
看来只能速战速决了。
“老天谴你还来不及!”迟珩就地起势,以极快的剑速度朝陈羽生刺去。
同时,兰长恭手握流星锤向蒙面人扑去。
四人扭打起来,刀光剑影。
常年习武,迟珩的感官比常人更敏锐,只觉有由远及近的轰隆声卷土破风而来,他心中警铃大响。
“快闪开——”
一行三辆三驭的马车飞驰而来,地面猛颤,就连迟珩的心也被震到了嗓子眼。
里卫纷纷散开避让,有负隅顽抗的武侯却被斩自马车中钻出的蒙面匪徒用陌刀斩.杀。
陈羽生见接应的同伙到了,眉眼间止不住的兴奋。
剑光冲天而起,陈羽生直向迟珩要害刺去。
一硬一软两把剑缠在了一起,迟珩节节败退,眼见就要被马车撞上了。
赵鹤岚见势不妙,怒劈一黑衣人,滑步冲向陈羽生,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在他肩上拍了一掌。
只听‘铿’的一声,两剑被各自内力震开。
蒙面歹徒不敌赵鹤岚和兰长恭两人的夹击,旋即陡生一计,他一手作兰花指朝江晚照膝窝处弹了枚银针。
江晚照一腿竟情不自禁地向猛攻而来的赵鹤岚踹了过去。
中要害!
赵鹤岚当即便跪了下来,捂住要害。
江晚照看到他面色蜡黄,汗流不止,不禁尴尬地轻‘嘶’一声,将头别去一边。
时不我待,凶徒甫一甩掉了兰长恭的追击,便飞身一跃上了中间马车的华盖。
见同伙已脱困,陈羽生挟着被赵鹤岚点穴的江晚照,旋即脚尖一点,跃上了栏槛。
“抓住他!”迟珩当然洞悉他的企图。
陈羽生手腕处当即被缠上一节软鞭,鞭上倒喇着刺,深嵌入他的肌肤,将他桎梏住。
他嘴角冷蔑噙笑,眉眼间隐隐有‘此仇必报’的愤懑掖着。
一记蓄了十成十气力的掌将江晚照击至半空,将手中那柄陌刀挥向腕间,右手被他活生生地断掉了!
是个狠人!
江晚照一直以为自己要屁股着地,岂不得在床上躺上个十天半个月才好的了了?她闭紧了眼睛,心里又开始默默祈祷。她心口的不安的小鹿快要将胸膛撞破了...
直到一阵淡淡的木香闯入了她的鼻尖,直到她的脸蛋触碰到一温热坚实的胸膛时,她的所有担心、害怕都被这陌生的气息渐渐安抚了下来。
跌入迟珩怀中的江晚照感觉十分安稳,现在,她终于不再是两个凶徒保命的筹码了。
迟珩只觉得心头肉被人这么一揪有些疼,他抿嘴蹙眉看向了怀里的人,那人却愈发放肆起来,直愣愣地盯着他。
他握紧了拳,手臂的位置松了些。
江晚照下意识抓紧了他的衣襟...
她脸上漾起释然的笑,彷佛经历了千山万水,辛苦跋涉。
四目相接,他心旌荡漾。
江晚照一双盛满了盈盈秋水的眸子里像是起了小漩涡,竟将迟珩思绪给吸了进去,他抚在江晚照腰间的一手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双臂也收紧了些。
“为何一直看我?”
为何?
江晚照柔软的唇瓣却在无意间地掠过迟珩的快要滴出血的耳垂,暖流震动着灌入他的耳朵,声音像是萦了一层扑朔的朦胧。
低柔的语气缱绻在迟珩耳边,他顺着那双翦水秋曈怔入了一场迷雾。
雾气尽散时,他脑海中刹过无数个四目相对的画面,末了,总会问一句,为何一直看我?
如此反复,经久不厌。
迟珩将江晚照越箍越紧,后者一脸惊愕。
江晚照松掉了他的衣襟,并在他怀里挣扎起来。
“登徒子!放开我将家郎君!”
话音刚落,迟珩肩颈处便当即挨了凌空一飞鞋。
他顿时挣脱了迷雾漩涡清醒过来,垂首看着怀里不安挣扎的江晚照,顿感是自己逾了矩,迟珩脸上浮现一丝手足无措的不安。
除身后的斥骂声外,周遭又有无数的惊讶声和窃笑声如潮水般混涌灌入他耳中。
迟珩进退两难,思维开始滞笨,动作开始忸怩...
而后他双臂一松,继而一声闷响,江晚照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郎君没事吧?”棠川当即赤着只脚跑了过来,跪在江晚照身边一脸关切地给她检查伤势。
“大胆!”赵鹤岚怒目呵斥道,他大手一挥,两个里卫便向棠川靠了过来。
“是某唐突了。”明明是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被迟珩说的有千斤重来。
迟珩心忖:光天化日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外传他好男风的谣言岂不是要坐实了?
思及此,他向后退了几步,若是再和江晚照靠那么近,他藏在靴中的脚都能扣出一处三进的院子来。
江晚照低着头揉着吃痛的腚,长长的睫羽轻颤,像是蝴蝶振动翅膀一样。
蝶翅翕合扑打在迟珩心尖,又起阵阵涟漪。
“好香一个小郎君?”江晚照看向栏槛上靠着的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男子,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离,②一双不怒自威的凤目挑剔又倨傲地在她身上逡巡着。
香?
迟珩心中顿生恶心,方才缱绻的余味早就跌宕一空。
他眸色晦暗,笤帚一般的视线在江晚照全身扫来扫去,拿着佩剑的一手都快要将指腹嵌入花纹凹槽中了!
自己竟然着了一个男子的道?
作者有话要说: ①查阅baidu资料
②《邹忌讽刺齐王纳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