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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日 ...

  •   窗棂上的残雪消融,晕染了层云母灰,缝隙里的嫩芽悄然拱出,艳阳高照,显是初春时节,但今年的春赶得晚了些,已然四月,冰雪才刚褪去。

      渡日一如既往的一身白衣端坐在桌前阅览祈福内容,做着记录以便明日增法。

      “年年!我拿了些桃酥回来,你看对不对口。” 李言七风风火火的进了寺,脚底的跟踏在地面打出欢快的曲调。没几步就走到渡日身前,微微俯身从衣物的夹层里取出一纸袋,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上。

      平日里无需练兵或出征时,在皇城里的李言七通常都束着高高的马尾,一身黑衣腰间佩莲花白玉,系带上金丝慢卷勾出鹤状,宽肩下束出个细腰来。而黑衣竟也不显压抑,硬是被朝阳般的容貌点了几分光斑。

      渡日放下红纸轻皱眉头,未去接:“这宫廷桃酥是宫里受宠的嫔妃食的,你怎拿到的。”

      李言七将桃酥缓缓摊在桃木桌上,笑道: “我与御膳房的厨子好得很,打小就吃小灶。今日入宫,事完了见有妃子在亭里吃得开心,便寻了一些来给你。”李言七掰下一小块递到渡日嘴旁,“是厨子现做的,我在旁看着了,没有你不吃的东西。无碍,尝尝。”

      神君从小都没吃过这般甜腻的吃食,轻抿一口,味道还是不错的。

      见渡日接受,李言七也笑得开了些,将手拿回放在自己嘴里,舔舐余下的桃酥碎。

      “是不错。我过去吃得多是桂花糕梅子糕,第一次吃酥,香甜酥脆得很。”渡日见他这般故意调戏,微红了脸,自己上手拿了一整块桃酥。

      “宫里何事,怎还特意召你去了?”

      李言七看着渡日啃桃酥的样子,愈发觉得他的年年就是兔子精变来的,还定是与家里那只小年有点血缘关系。

      小年就是他除夕那会捡来的流浪兔。按理说这类兔子多半活不下去,但白白嫩嫩的一小只,没有任何攻击力,竟挺过了一个严冬。李言七从捡到那天就看着小年玛瑙一样的眼睛,发誓说以后定不会让它再独自挨冻了。

      “听燕朝帝那意思,多是见卫国招兵买马心有了疙瘩,怕袭,就想先下手为强。现是四月中旬,商定六月讨伐。” 李言七说到此恶狠狠的咬了一口嘴里的桃酥,糕点可受不了这力度,直接令他咬了舌头, “嘶……我就能陪你一个半月,就要走了。”

      就要走了。

      渡日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坐起,大粒汗珠从额上滚下,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惊吓到了,死死攥住薄毯,窗外鸟儿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听到屋里床板猛烈的声响,一个守在门口的小丫鬟吓的赶紧进去瞧了瞧,见神君醒了,撒开丫子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渡日神君醒啦!渡日神君醒啦!”

      没想到小姑娘声还过分敞亮,一下就惊扰了在不远屋子里等待的太医。待太医来时,他还是如之前般坐着,一双平日里敛着萧瑟秋水的眸子陷入无底深渊,直愣愣的盯着桌上盛开的白花,像要将其吞入,毯子被浸湿了大半。

      别走。

      “神君多日奔波,身子骨本就不佳,不食又患心疾,纵是不老不死之身也不得这般耗费。” 太医又是一番检查,见神君松开毯子,突得瞥见一抹红痕,“这血痕……”

      “无事,东西留下。”

      这是赶人了。

      太医欲言又止,叹口气,招呼众人离去。一群人离开屋子后,渡日瞬间放空朝后躺去,脑袋重重的摔在圆枕上,发丝铺在身下惹得人痒,但他并未注意这些。虽是陷入一片软糯,但一直混沌的思维此刻更纠缠不清起来。

      手上的血痕早已干涩,也未流出液体。

      言七走了。

      自己是去寻言七的……尸体。然后晕了过去吗?

      那言七呢?

      渡日瞳孔猛缩赶紧跳下床,踉踉跄跄的寻去了赵央的府邸,间隔不远,但天气实在炎热,六月中旬的太阳晃得人心烦,八面无风,让渡日身上出了一层薄汗,纵然他只穿着一层里衣。

      “渡日神君?神君快快请进。”镇守赵央府邸门口的护卫见神君如此狼狈脸色灰白,吓了个半死,这几日的祈福也不知能不能好用了,神君怎这般模样。

      “言七呢。” 渡日避开侍卫试图搀扶过来的手,冷眼盯着府邸里面,恨不得用眼睛搜索一遍。好巧不巧,赵央刚好从房里走出,放走了一只传信鸽。回头见渡日在这儿,了然的点头,没有任何惊讶似的。

      “神君随我来。”

      左左右右不知转了几个来回,直到渡日的头都有些晕了,才见赵央在一个房间前停下。墙上了黑底刷了金边,又挂着白绫系成的花。远远望着好似格格不入,近看便觉得两两相融。

      像李言七,也像他。

      赵央从腰间拿出钥匙,对着门锁捣鼓了半天,缓缓推开门。房间的内里并非外面的黑金,反倒是暖暖的白,莫名不觉得冷清,中间横放着一个巨大的黑色棺材。渡日不顾形象的冲了过去,赵央也未拦着,见渡日手都在微微颤抖推不开棺材盖,便上前帮了他一把。

      尸腐味顿时充斥整个房间。

      赵央皱眉以手覆鼻,渡日好似没有嗅觉般,看着棺材里的男人,鼻子酸痛浑身颤抖,又淌不出泪来。

      “不知受了什么虐待…真是狠心!” 赵央这才细看眼前躺着的人。满身的伤痕,披头散发也无往日光彩,风光无比的七言将军,潇洒肆意的李言七,傲气云天的李言七,还是四月暖阳般的李言七,都成了眼前一具残败冰冷的尸体,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就连脸上,也像因长时间的饥饿和虐待而凹凸不平。

      见渡日不说话就只是看着,赵央也有些尴尬,就只能没话找话,“前些日子,神君说是骑马去的,我为何不曾听闻神君何时会的骑马?倒是一项好技能。”

      渡日闻言,微勾唇角,“有人教的,防身。身体不好,总得有个逃跑方法。”

      的确是有人教的。

      是李言七与渡日相识不久的秋。当日寺里祈福少,渡日早早便处理完了,见李言七都有些午乏了,头一磕一磕的,还是在旁边托腮注视着他,不禁好笑。

      见渡日看着他笑了起来,李言七瞬间精神抖擞,见眼前桌子上一片空白,“是处理完了吗?随我去玩玩吧!”

      “玩何物?”

      “街市里的小玩意儿定是不适合你的。嗯……我马上要上战场了,没法护你,不如带你学学骑马,打不过,跑就是了。等我回来定要告诉我,我再帮你收拾他们。” 各国对神君都是虎视眈眈。毕竟祭司你我皆有,但神君是不属于任何一国的一脉相传,说不上这任会在哪里,就总有国家暗自想“请”走神君,安定在自己国家,属实不安全。

      “好。”

      从寺里到皇家狩猎场差不多是整个皇城最东最西,若李言七自己便罢了,上马不一会就到了,但还有个渡日,他可不想让年年被人围观跪拜。唤白水弄了个官府小姐出行用的轿子,搀渡日进了去。

      李言七以前也是从未坐过轿的。与燕朝帝出巡或狩猎时,也多是独自骑马走在前面,有些世家小姐想邀请他坐一坐,明显是想结段缘,都被他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像气闷,颠簸,叨扰,影响不好. 层出不穷。而到渡日这就不同了,几乎是未经允许就挤了进去,还带了几包压在怀里许久的桃酥,铺在轿里的圆桌上。

      抄近路走半个时辰便到了,桌上的糕点已不剩什么,二人竟都有些紧张。

      李言七率先跳下轿子抬了个木凳来,才让渡日下来,牵着他进了马场。

      “小八!”

      他幼年刚练马时,先皇让他们挑马。儿时的李言七一眼就相中了这匹枣马,还一直叫它弟弟。大家觉得好笑,就都小八小八的叫,最后也成个名字了。

      李言七心上的,从来都是一眼定终生。不管是幼年的小八,副将白水,除夕的兔子小年,还是现在牵在手里的爱人。

      小八闻声赶来,儒雅的走到李言七身旁,甩甩尾巴微微低头,顶了顶他的手心。

      “好了小八,别闹。见见你嫂子。” 李言七把小八牵到渡日面前,小八好似听懂了似的,提溜两个大眼睛扫了扫眼前的白衣男子,晃几下尾巴表示了然。

      谁是他夫人。

      渡日的脸猛的蹿红,将李言七覆在他手上的的大手撇开,想上马又无处下脚,只好用眼睛假意瞪着面前的男人,“帮我。”

      李言七被酥到了心里,要不是年年还等着,差点当下捂着胸口昏厥过去。走到渡日身边,轻易便将他拖起放在马上。意犹未尽的回忆了一下两瓣嫩肉的触感,差点当场血液下流。进行了一番心理建设后也跨上了马。

      小八自然乖得很,一动不动的任两个男人折腾,直到李言七荡起缰绳,小八才有所行动。

      “小八!跑个最快速度给你嫂嫂看看!” 李言七仍稳稳的坐在马背上,身上的莲花吊坠晃得欢,渡日却有些怕了,身旁又只有一个依靠。便紧紧靠在李言七怀里,手攥着他大腿部的布料。

      马背颠簸,李言七心里一紧,喉头有了干涩之意,心脏跳个不停。美人入怀本就难挡,何况这美人还是他。示意小八放慢速度,低头小声道,“别怕,不会摔。”渡日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失礼数,便起身松开手,去抓缰绳。怀里的软糯离去,李言七有些气恼,但总不能吓到他,就无理由的气自己。

      也不知是渡日学东西快还是李言七教的好,没一会便掌握了方法可以自己骑行。李言七下了马,在下面护着,看渡日因为认真抹起的唇,在阳光下闪着嫩粉,又想起刚刚靠在怀里的触感,心猿意马了起来。

      “年年,下来吧。”

      说来好笑,渡日会骑了,却不能上下。上去是李言七拖上去的,这如何下去啊。

      渡日心里一横,正准备要跳下去,李言七见他许久未动作,心中了然,站在马旁边,两手捧起腰侧将他抱了下来。被抱起的人一惊,反射性的蹬了几脚,这下好,马场的地本就不平,李言七后退了一步就踩空了,双双倒在地上。

      渡日双臂环绕紧抱李言七的颈部,趴在李言七肚子上,李言七的手还保持着刚刚托他下来的位置,扶在腰旁,姿势亲昵,像图画本子里面的什么景色。

      渡日突的感受到了屁股后面不属于自己身上的一个凸起,愣了一会反应出来了是什么,红着脸挣扎着就要起来,又被李言七扶着腰,站不起来。

      “年年,喜欢我吗?” 李言七眼睛炙热的看着渡日,感受身上人的柔软。

      渡日也没想到身下的男人如此直白,倒像他的风格,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呢喃道“喜欢的。”

      儿时骑射第一,成年后被封为最年轻的将军,出征的百战百胜,百姓的拥戴,好像都暗淡了颜色,一时间竟没有一项比这轻声的三个字来的欢喜。李言七将腿并拢拱起,将渡日靠放在腿上,上身直立又抬起头,虔诚的轻舔窥探已久的唇瓣。

      马场风沙卷地,四月的太阳温和,清风徐徐扬起渡日的发丝,温暖的落在李言七的心头。

      李言七一只手托着渡日的脑袋,一只手挡在渡日的脸边,以防被沙粒刮了脸。从开始的轻舔慢慢衍变成舌头的缠绕,两人皆是初次毫无章法,但总有天赋异禀和一个无法呼吸,涎水顺着唇边留下,渡日推了推李言七,这才让他反应过来,身下的人要不能呼吸了。

      “怎么不喘气的。” 李言七拿出帕子擦了擦渡日的唇角,明明是清冷的容颜,在他眼里却勾人得很,连眼角都像有引他坠入的小勾子。身下又一直直挺挺的立着,只好起来,抱起渡日快步走到了轿子里,自己骑着小八跟在轿外,平复心情。

      年年是喜欢自己的。

      喜欢。

      渡日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当时在轿里偷偷拉开的一小条缝隙,看李言七在外面一边傻乎乎的笑,一边用手指轻刮下唇,还时不时的突然甩头,悠起发尾的黑。

      不过是没想到这马术第一次没用在自己的命上,用在轿外欣喜的少年命上了。

      说好的保护,一点都不做数。

      骗子。

      “神君?” 赵央自己叨叨说了好半天,看渡日愣神,试探的叫了叫。

      “嗯。” 渡日回神,眼睛酸痛。素白的手搭在额下两边,揉弄起来,轻闭双眼。

      “刚刚可听我说,燕朝帝今晚燕清殿晚宴?”

      “有闻。”

      赵央再是忍不住了,将棺材盖推了回去,气味还是久久不散,只好示意自己走了,快步退出房间。

      渡日上手轻抚描绘了一遍棺材的边角,才发现自己穿了件里衣便出来了,想必常常穿白色,远看也分不出个所以然,才没人察觉。

      随着思绪越跑越远,恍惚间想到之前在卫军仓中昏暗,刚看言七的身上像是缺了点东西,只当自己多想,快步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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