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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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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词不明白魏大人的意思。”克制住想要发抖的冲动,我抓紧裤缝,努力使自己抬起头来面对魏青问的目光:“请魏大人明示。”
魏青问突的一下站了起来,在离我很近的地方站住:“其实我对你印象很深,以前在我府中,最鲁莽的就属你了,如今看来,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啊。”
我怎么能不学乖呢,我的身份如蝼蚁,饮歌死了,我却不想死得这样快。
“饮词也是被生活所迫,寄人篱下,不得以而为之。”开口解释,也不管他信或者不信,唯一能控制的就是让自己不发抖。“哦?这样啊。”魏青问又靠得近了些,他身上有一股子气味,闻起来就能嗅到危险。“那你告诉我,你是凭什么巴上李如虹的?”又靠近了一分,直逼得我想要往后退。他的一只手扣紧我的腰,阻止我下意识的退让,另一只手将我的下巴狠狠地掰起:“就凭你这几分姿色?”
我被迫近距离地看向魏青问,我还记得第一次在饮歌新房外看见他时就是这个样子,满脸轻蔑,一副能主宰所有的模样,如今也是,即使我比他矮上这么多,他仍是提高着下巴看我。我突然想笑,然后确实这样做了。
尽量使是自己的笑容显得温和和蔼,与他的讥讽相反:“魏大人说笑了,饮词自知姿色平庸,从没有什么妄想,不过是柳家家贫,饮词无枝可依卖入李家,李大人宅心仁厚,待饮词不薄而已。”或许是没料到我给了一个笑容,魏青问愣了愣,却还是没放开手,只是盯着我的眼睛。外人不知道,说不定还以为我俩芳心胡许,情深意切呢。
“魏大人,天色不早,饮词就先告退了?”还是礼貌周全的开口。魏青问也终于放开我,恢复平常的神色:“恩,带我向李兄问好。”
一路回营,晚风透过月光吹来,知道自己冷汗早已遍布身躯,心中却没由来的轻松了一下,魏青问,不要以为你才会高深莫测,你即使知道我对你的恨意,也不会知道我从多久就开始策划,从多久就开始捉你的把柄。
我回来后李如虹也没有问什么,反而很体贴地说我脸色不好,让我早些休息,他自己却要去文王的帐子去商量剿灭叛军的事情。我望着他的背影寻思,要怎样才能让他愿意保护我,让魏青问暂时不动我。他现在对我的几分爱护都是看在李笙的面上,我又想起李笙,那个俊美绝伦的小孩儿,他恐怕对我是有些真情谊的吧。
李笙回来的时候我并没有睡下,服侍他洗漱干净。我才悉索地摸到外间。
要让一个人愿意保护你,除了你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就要让他喜欢你,怎么才能让他喜欢你,这是个伤脑筋的事情,我坐在外间,努力想着这件事情,还好我算计的对象是李如虹而不是魏青问。魏青问这个人感情寡薄得吓人,我不认为感情可以左右他,倒是李如虹,良好的家世、教养,喜好风雅,背景单纯,真正遭遇过的挫折只有莫冉那次,据我后来的旁敲侧击,在李府下人的口中知道了莫冉的事,当年莫冉是被许配给了李如虹,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本是被看好的一对,结果嫁娶当天,莫冉逃婚了。
逃婚,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确实很佩服莫冉,深闺大小姐。竟然会做出这样的行动来,这个新闻立刻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李家当时也处在了流言的中心。到后来莫冉被追了回来,李如虹竟然也很大度的没有追究,将她接过了府。
这件事可以看出两件事,李如虹真的算一个好人,莫冉爱的另有其人。这样的话,李如虹在感情方面应该很看重,至少在我看来,他很需要被爱,但却不是像莫宁那样,单方面执着的被爱。打定主意,心中有些鄙视自己龌龊,可龌龊就龌龊,又有什么关系。
外面已经鸣鼓,我忙穿好衣衫,又打水服侍李如虹。他刚刚醒来的样子让我有一瞬间的模糊,好像又回到与李笙相处时的样子。“在想什么?”李如虹问,好奇的模样。“没有,只是想着这越往南方地界,景色一定会越秀丽。”“恩,我也极喜爱江南的景色。”
这几日,我渐渐适应了马车的颠簸之感,对李如虹的照顾也越来越无微不至。至于魏青问,倒也没来招惹我,我是有些恐惧的,我害怕现在我在李如虹心目中还没有很重的份量,还可以任人随便的拿捏。
大军行得快,眼看落日之前就要进入江南最外的一座州郡,临州了。这里还没受到灾情和战火的洗礼,一片秀丽之情荡然眼前。文王要安排军士在城外驻扎,于是李如虹与魏青问要先行进城,早有郡守来迎接。我就随着李如虹进了城。
到了安排好的行馆,却见是依山伴水而建,十分雅致。我走在李如虹身后,听着他感叹江南风光,自己也低低地吟了一首诗:青门柳枝软无力,东风吹作黄金色。街前酒薄醉易醒,满眼夏愁消不得。这是白居易的江南春,虽然将其中的春字应景的改成了夏字,却仍然不缺神韵。大概很少见我卖弄,也因为这诗确实不俗。李如虹很惊讶的站住,侧头来看我。我抬起头,朝他暖暖一笑。这一刻我早已计划好,自然不会怯场。他见我朝他笑,微微有些窘迫,又转回头去。我舒出一口气,拾回自己的目光。却发现来自另一方的眼神。
魏青问和我们走得很近,或许也听见了我刚才的卖弄。那慑人的目光就出自他眼中。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对这我这样身份的人,只会挂着那轻薄无礼的怠慢神情,而眼中还有几分嘲笑,大概也看出,我故意对着李如虹的勾引意思。我对着他从来就只有愤怒和恐惧,此刻却也学聪明了,对着他也笑了一下,态度自然温和。对这聪明的人当然要装傻。
等着漫天繁星,文王才来。一行人喝着茶聊着天。临州郡守又准备了宴请。文王却拒绝了,说是此次是行军治水,郡官也属于地方官员,理应避嫌。意思说白了,饭是要吃的,但是却没有郡官的份儿,要谈些紧要的话,自然不能有地方的人。郡守也是明白人,听了也不恼,照样请他们三人用餐,只是不派人打扰。
因为文王和魏青问都只带的随从和小厮,只有我是女子,所以我就留下来为他们布酒施菜。开始的时候自然谈的些政要事件,文王也拿出了圣上的秘旨,原来上面觉得此次江南造反,是由着上面的人指使,至于是什么原因,自然要李如虹查出来了。我听得无味,等着他们终于开动,才活动着手脚,斟酒夹菜的伺候着。
后来的气氛相对轻松,文王也开始说着笑话,他出生武人,说话没有李如虹他们拿捏,见着我,也开始拿着说事儿,说这一路上李如虹要带着我,两人还要单处相处,旅途倒是不寂寞。我有些脸红,不是害羞,而是怕被人看出我有所图谋。李如虹也算个斯文人,倒是真正因为害羞红了脸。话题一引到我俩身上,文王倒没了完,我渐渐坦然站在一边,接受魏青问那带着些许鄙视的探寻目光。他一直没开口,独自饮着酒,李如虹大概也发现了他的目光,朝他瞧去。他举起杯,摆出一个笑容,一杯饮尽。
李如虹有些醉醺醺的,因为他挂着比平常灿烂一倍的笑容。我乖乖拿着他的披风跟在后面。今日我的表现已经太多了,再接近必定起到反效果,我要知进知退。朱阁绮户,江南的住房都显得精致而美丽,李如虹突然扶住门框,大概是头晕。我抚住他的手,将他送到房中,伺候躺下。正准备去打水为他整理,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旅途是真的累啊,我何尝不是骨头都要散掉的样子。手臂有刚刚被他握过的热度,是属于一个男人正常的温度。在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我在这个偌大的世界竟然找不到一个男人来正常的相爱,身份、想法、意识都差距太多。就像床上这个男人,明明是个谦谦君子,我却连去爱慕他都是算计好,拿到当做筹码的事情,五指伸开,月光倾泻而过,什么也抓不住。
出了临州城,雨水越来越丰沛,雨势也颇大,江南的秀山美水都隐藏在一片雨雾朦胧之中。而明显的,我与李如虹的关系有了些改变。他偶尔会看着我露出一些迷惑的神情来。我照例处变不惊地朝着他笑,那笑容我都练习过,要平和真诚,笑得久了,我都忘了,不真诚的笑是哪样。不过总会有人提醒我,因为魏青问每次看着我,就会露出那样的笑容来。
前方路途泥泞,马车经常陷进大坑当中。不得不靠兵士推挤。这样前进的速度慢了下来,坐着也十分不爽。我实在闷得慌,跟李如虹说了,要求坐到车外去透透气。
车棚上有遮盖,虽然随着摇晃仍然有雨水浸入,好在今日雨势柔缓,有几丝飘到身上也无所谓。我看着前面蠕动的银色大军感叹。好歹我也算在军队中混了一次,却一点都不能叱咤风云,还真是没有用。不过,我要是有用的话,又怎么会让饮歌死呢。
军队又停了下来,大概是前方魏青问的马车又陷入了泥坑之中吧,他也是活该,那马车是华丽有余,结实却不足,我曾在某天恶趣味的想象他的马车在行进途中忽然散架的模样,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多狼狈。有一次这样想着想着就笑出声。搞得李如虹莫名其妙。
“冲啊~~”我刚想着这些闲事,忽然听着一阵喊杀声,抬起头来一看,立刻大惊,路道两旁的高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巨汉。只能看见他们拿着大刀武器,穿着些简陋但是厚实的衣服冲了下来。脑袋飞速的旋转,莫非这些就是起兵造反的叛军,没有道理啊,我听说还没有到他们占领的区域啊。这下可好,队伍本来就陷入停止的闲散时段,此处路途狭窄,前后的军队根本无法支援此处。这些做好准备了的队伍的方向又正好是对这此处。莫非他们也有情报,此处正好又两个位高权重的文官?脑子还在转,身体却先反应了过来,连跳带爬跑入车厢:“快,快跑。”拉着李如虹就跳出车厢。
这时高处的人已经冲了下来。开始发愣的士兵也反应过来,冲上去厮杀着。李如虹看着这样的景象也是惊呆了。我看了看周围的狭窄情况和人数对比,留在这里只能等死,只好拉着李如虹往前跑。前方地势要开阔许多,而去文王也在前面。待在他身边,怎么也安全些吧。也不知道是对方太勇猛还是这文王的军队只是中看不中用。很快就有义军冲入队伍中心来。周围都是血液也厮杀。我只管拉着李如虹飞奔,他也从最初的惊愕中醒过来,在我跌倒之后反而牵着我的手,拉着我跑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刀剑在眼光晃过,我突然听着李如虹哼了一声。再一看,他的肩膀被人划伤了一道。虽然看起来刀口不深,却也不浅。我已经能看着魏青问的马车,此刻他人影却不见。想来也是突围去了。又一个大汉冲了过来,刀口正冲着我,我翻身躲开,他又跳到前方。我看着旁边的不知道谁的尸体,连忙拉过来,只能听到那柄大刀砍到骨头的声音。想是把尸体又切了一次。周围的兵士自顾不暇。我顺手拿起旁边的断刀,眼一闭,用力的刺了出去。正中腹部,那大汉弯下腰去,被文王的士兵削去了脑袋。刚刚发生的事情好像一瞬间,却又让我觉得好久。李如虹看着我要虚脱的样子,又拉过我的手,跑了起来,尸体却来却多,喊杀声却没有停止。我看着前面,好像已经被包围成了断层,这样冲出去,根本没有可能。
“往上,快,往上。”我指着高处,对李如虹说。“先躲过这个包围圈,这样等着前后呼应的兵士剿灭。还有活命的机会。”他还在怔忪。我推了他一掌:“快去啊。”“那你呢?”他问,站在原地不动。“我?掩护你啊,求你了,快走。”又躲开一个攻击的义军大汉。我有些气喘:“我们分开行动,两个人一起跑。目标太大了。”李如虹也是个分得轻重的人,听了这话转头就往高处跑了去。他的官服已经被自己肩膀或者别人的血染得看不出模样了,此刻又戴着我拣给他的兵士头盔,已经看不出来是谁了。我舒出一口气。心中高兴,这下,你是欠我一个人情了吧,如果我还能活着,你定不会见我死到你眼前。高兴还没有几秒,一阵剧痛忽然传来,那把剑大概刺到了我的肋骨处,因为我能感觉到骨头处清晰的被折损的声音。我跪在地上,只觉得痛,脑子里还有些不信,我运气这样不好啊,要死在这个地方吗?然后连同这样死去的士兵、叛军埋在一个大坑中,连自己单独的坟墓都没有?我不要,我不要,心中呐喊,手摸到伤口,大面积的鲜血涌了出来,紧紧捂住。放低身体,慢慢爬着。不过这样还真好,真的,放低了身体,那些厮杀的人竟然没有一个注意我了,大家砍杀的对象都是那些站得高高的,带着生气的人。我边朝高处的野地爬去边想,原来低头屈膝有这么多好处啊,这么安全。奴性原来还是安全的象征,古人的智慧果然无可限量。
脑子里都是这些有的没的,浑浑噩噩,胸腔的呼吸好像要被用尽,我已经爬出战圈了,却不鞭策自己爬得更远。周围都是野草和远处兵戎相见的声音。汗水和血液都涌出身体,用手堵都堵不住,用尽所有的力气再支不起身体,跌在湿地上,我努力翻过身来,让自己面对这蓝天,如果真的要死在这里,也让我有面朝上的自尊吧。
天空幽幽的,有雨水过的蓝,青草的味道把我身上的血腥味道掩盖住了。意识越来越模糊,我真的快要死了吧,因为我觉得很舒服,是在这个世界完全没有体会过的那种安定的舒服,好像一直浮在半空中的我终于落了地。可是,我忽然又被血腥味而呛住,因为我看见魏青问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出现在了我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