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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婚事 ...

  •   六姑娘的年纪毕竟浅,平日又因庶女的身份处处受到压制,如今手中握得了能拿捏张妩的把柄,不免趾高气昂,态度也高傲起来。

      张妩看着她静默片刻,眼中波澜渐平,同时有些可耻地生出些许庆幸。
      ——幸好六妹妹是个喜怒行于色的俗人。
      而她......又最擅长对付这种人。

      挥退身后围着的婢女,张妩只身进了房间,跨过门槛的瞬间,她手臂向后探,微一用力,就将敞开的房门关实,也将无数双好奇的眼睛隔开。

      张妩在六姑娘面前站定,冷静道:“若你是因为寻不到竹笛才来我这发疯,那你就找错人了。你的竹笛昨夜落在客房,我也是好心才随手帮你带回来,不过还未来得及送去你院中罢了。”

      她与太子相见时,在场的没有第三个人,除非有人藏在暗处偷听,不然不会知道这件事。

      但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张妩其实心中猜到许是有婢女听到了她与容嬷嬷的对话,才让闲话传到六妹妹耳里。抱着面前人只是诈一诈自己的侥幸,张妩只字不提那晚的邂逅,有意瞧瞧六姑娘的反应。

      六姑娘果然被张妩激得恼怒起来,将自己刚刚所听到的话一字不差地抖落出来。

      “嬷嬷的话不可能有假,如今铁证如山,想必你也无话可说了?”六姑娘冷哼一声,抬手将竹笛重重拍在桌子上,“太子夸赞的是我,你白捡了便宜,就要有求人的姿态,该跪着求我饶恕你......你笑什么!”

      见张妩不如她预想的那般跪地求饶,反而满不在乎地笑出声,六姑娘手里紧紧捏着竹笛,一时阵脚大乱:“你不该害怕吗,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她的这位六妹妹还是太嫩了。张妩冷眼看着六姑娘涨红的脸,笑容越发灿烂。

      “你既然知道了,怎么不立刻去禀明父亲?若是怕父亲偏袒我,你大可以去嬷嬷面前告我一状。”
      张妩捏好分寸,恰在六姑娘发作前收敛笑意。她不以为意地低头,伸手扯平袖口的褶子,并借这个动作将轻颤的指尖藏好,不让人瞧出她的心虚。
      “眼下为什么......却来找我?”

      六姑娘被张妩问住了,怔愣着说不出话。

      见时机差不多了,张妩话锋一转,赞叹她:“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你这个做法还真是聪明。”

      让你占了便宜就叫聪明?你可别夸了!
      六姑娘憋屈地看向她:“......”

      张妩轻笑,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与太子的亲事是皇后亲求、圣上亲赐。圣上金口玉言,断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断了我和太子的姻缘。”

      “就算太子真因我骗了他,而执意要悔婚......可那又怎样?我既没有母仪天下的野心,顶了张家大小姐的名头,嫁哪个贵公子不是嫁,”张妩面上笑意盈盈,牵过六姑娘的手,“可你就不一样了。”

      六姑娘浑身一颤,只觉得正被冰冷如蛇信子的手握住,不禁磕巴道:“哪......哪里......不一样?”

      “你若帮了我一回,我自然记得你的好,”张妩意有所指,笑的亲热,“我记得不久就是你的及笄礼,礼成后你也就该议亲了。母亲最听我的话,而我到时为你美言几句,你也能觅得如意郎君。”

      张妩将话说的极妙,六姑娘糊里糊涂间也忘了自己是来要挟她的,懵懂点头。

      见六姑娘态度有了动摇,张妩笑意转浅,松开紧握她的手:“嬷嬷们这个时候也该启程回宫了,我去前厅送一送人,你先回去考虑考虑吧——”

      等嬷嬷走了,她还有什么资格拿乔!
      六姑娘一个激灵,反手抓住张妩的手,嘴里的称呼也变了:“我自然愿意帮妩姐姐的!妩姐姐......你可千万不要忘了对我的承诺。”

      见六姑娘乖乖松口,张妩又是一笑,轻轻拍过她的手背,满口答应:“自然不会忘。”

      婢女们还围在门口,见紧闭的门被打开,都好奇地拿余光去瞟,惊异地发现来时还十分张牙舞爪的六姑娘,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就被大小姐制服,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她们有心说几句闲话,但看见紧跟着从房间里出来的张妩,又都不敢作声,散开去各做各事。

      看着六姑娘慢慢朝偏院走去,张妩晃神想起刚刚的那一番算计,在心里厌恶起自己来,不敢深思这到底是急中生智,还是......她原本就是这样人?

      张妩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朝前厅而去。

      求安愣了一下,赶忙抬脚紧跟上她的步伐,不解道:“方才在回府的路上,嬷嬷们听小姐说身体不适,不是让小姐早些歇息,不用前去相送的么?”

      思绪收拢,张妩低声道:“我不放心。”
      万一六妹妹临时变了卦......
      不亲眼看着宫车驶离,她心难安。

      *

      车轱辘从张府门前开始滚动,转过宫门,在临福宫前停下。等两位嬷嬷下车后,太监们将马车赶至不碍事的空地,放着不管,就这样离开了。

      好半晌,马车里钻出一个穿着长袍的男人。

      达木齐偷溜进宫,却并不躲藏。他刚人摸狗样地整了整衣服,身后就显出两名鬼魅一般的死士,一左一右地用剑身锁住了他的喉咙。

      “诶诶——别动手!”达木齐乖顺地举起手,展示他任人宰割的诚意。他对京城话了解不多,算是勉强能交流的程度,搜肠刮肚半天,才想出几句表示合作的话来说:“那个,我是来同流合污的......我们今后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呢。”

      身后两个面无表情的“蚂蚱”没有任何表示,两双手同时用力,就将达木齐悬空提溜了起来,用行动证明他们并不是一条绳上的。

      下一瞬,三个人都凭空消失了。

      达木齐好歹也是吐蕃的亲王,此时蒙着眼被身后的两位死士提来踢去,任他脾气再好,心里也冒出些恼怒。但想了想他此行的目的,达木齐觉得自己还是继续忍气吞声地装乖比较好。

      那个女人长得美艳,心肠却实在是毒辣,而他今日本就是来讨嫌的,这时再闹出事,那女人极有可能不等他开口,直接连带着旧恨一起要了他的命。

      为了转移注意力,达木齐闭眼在黑暗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事情,这就又将张妩给记了起来。又想起母妃曾说中原女子皆是如惊兔般胆怯的性子,达木齐沉默,觉得他受到了深深的欺骗。

      他长这么大,只遇上过两位中原女子。一位就是如今深得武帝信任的国师玄铃,另一位就是在寺庙的马车上遇到的张妩。

      这两人又都是那样临危不惧......总不能中原女子中唯二冷静的女子都叫他给遇上了吧!

      没等他想完,达木齐就察觉到肩膀处被两双铁爪死死按住,紧接着一阵大力袭来,将他硬生生地弯跪在地上,眼上一直覆着的黑绸也被摘去了。

      “玄铃,”膝盖与地面碰撞的地方传来剧痛,达木齐龇牙咧嘴,下意识将手抬起,想要遮挡眼前即将到来的强光。他的嘴巴也没闲着,埋怨道,“不是我说,你的人下手也太没轻重了,有空该罚他们去抄抄佛经熏陶一下心性——”

      达木齐倏然停嘴,没接着往下说。

      一是因为这间屋子并不如达木齐所想的那样宽敞明亮,他睁开眼就能适应其中的暗度,甚至还能清楚看清四周的陈设。佛台上空围了厚重的罗帷,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台上只燃一支明烛。

      二是因为......
      他挡在眼前的手中无端出现了一根檀香。
      檀香静静地被夹在两指之间,并以此为界,迅速吸取破口处渗出血。远远看只觉得有两条红线从手指间腾出,将原本灰黄的佛香尽数吞没。

      达木齐维持着抬手的姿势没动,眼睁睁看着血珠顺着檀香的尾端一滴一滴地落下,后背的衣物立时被冷汗浸透。
      若她的力道再偏一点,再重一点......

      不远处,有女子遥遥拂过香炉,转而去拨弄灼人的烛火,明焰中修长的指尖简直美得摄人心魄。她缓缓转头,眉目妖艳,赤色袈裟上黑发蜿蜒,隔空传来的声音冰冷至极:“再叫那个名字,割的就是你的喉咙。”

      达木齐缩回手。檀香落地,两指间落了两块沿骨切下的残肉,露出森森白骨。

      “我已是修行之人,前尘尽忘。再者那件事之后,我与你们吐蕃更是恩断义绝,”玄铃冷冷道,“我授意灵隐寺派武僧追杀于你,就是为了让你知难而退,你却为何执意以身犯险,非要见我一面?”

      达木齐张了张嘴,却怎么都发不出声,好不容易才缓过神,回她:“大王不知道我来找你。”

      玄铃眉梢微动,这才抬起眼看向达木齐,神情中难得出现了讶异。

      “王兄死时你已有身孕,便瞒着所有人将那孩子悄悄生下。”
      “那孩子还未足月的时候,你不得不跟随你的师父前往天竺求经,无奈之下,只能在临行前将他托付给了大王,可大王看不得情敌的孩子,竟然将他秘密送去丽水县,再由陆家带回京中抚养......”
      “那孩子先天有心疾......”

      说来说去都是老生常谈,玄铃有些不耐烦:“这些我都知道了,不用多费口舌再重复一遍,你到底想说什么?”
      当年玄铃从天竺回来后,吐蕃王就向她坦白了一切,并用助她成为盛朝国师作为补偿。
      她这些年殚精竭虑,一手将本就显赫的陆家带到了京城中的首位,而陆家的长子,也成了万人之上的丞相。

      她的孩子,值得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她用尽办法站到最顶峰,就是为了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不,你不知道。”达木齐却轻声反驳她。
      “我知道大王为了你坐实国师之位,甘愿奉上三座池城作为补偿,好让你借此获得武帝的信任。可你有没有想过,这番感人的举措到底是为了补偿你,还是为了补偿你的丧子之痛——”

      玄铃一怔,旋即震怒:“住口!我儿就是当年的陆家长子!他在丽水县得了梁神医的神药,先天缺陷也因此被治愈......他活的好好的,你休要胡言!”

      身后死士立刻上前一步,捏紧达木齐的喉口。

      “你只管去查......咳......”达木齐用力掰开扼住他咽喉的手,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字,“我不想死......既然敢只身前来,自然不是为了诓骗你这一回。”

      玄铃从软垫上站起,死士看了她的神色,将手松开退到远处。

      达木齐大口呼吸着空气,接着道:“陆家大公子患的同样是心疾,病重到不久就要离于人世。陆家夫妻虽然在悲痛下决议收留你的孩子作为替代,但在前往丽水县的时候,仍是将自己的亲儿一路带着。”

      “而这时,他们意外得知梁神医那里有救治这种病症的神药,但那神药只有一颗——”

      玄铃瞳孔猛缩,飞身擒住他的脖子。

      “你说......”玄铃下了十成十的狠手,达木齐的脸重新因缺氧而变得涨红,但仍然道,“陆家夫妇会选择救自己的孩子......还是......救你的孩子......”

      达木齐的最后一句话刚刚落音,玄铃手下就陡然失了力道,脸色也苍白如纸:“你说谎。”

      “当年跟随陆家夫妇前去丽水的家仆如今就居在丽水,她手中还有梁神医的诊断信。你现在派你的人去问话,最多只要六日就能得信回来,”两次死里逃生,达木齐有了经验,呼吸很快就顺畅了,“那时你就该知道我说的是真话。”

      “那你为什么不带她来见我?”看着他,玄铃心中警惕,“同我说这些,又是想向我求得什么?”

      达木齐道:“那个家仆已经年迈,经不起舟车劳顿,”顿了顿,他又道,“至于我想求的是什么......你不是早已经将它猜到了么?”

      玄铃脱力般瘫倒在地,良久道:“去查。”

      厚重的罗帷中猛然窜出数道身影,一个接着一个齐齐跪拜在玄铃面前行礼,领命后,又眨眼间从原地消失不见,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

      一周的时光很短,张妩忙于筹备婚事,闲暇时也会去拆在此期间收到各色的贺礼。但毫不偏心地去评判,她最喜欢的还是赵雀送来的那份。

      盒子里只装了一瓶醇香佳酿,连玉瓷做的酒瓶都散着迷人的馨香,不似凡品。

      张妩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嗜好——爱酒。

      但她酒品不好,喝多了就会断片。因此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她会格外谨慎,甚至滴酒不沾,往往和赵雀在一起才会放肆畅饮,或者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偷偷饮酒......赵雀常骂她人菜瘾大。

      “入了宫之后,我这辈子算是和酒无缘了。”
      虽然这样说,但张妩珍惜地摸了摸瓷瓶,转头就吩咐求安将这瓶酒偷偷藏在嫁妆里,还叫她做事尽量隐蔽些,不要被人察觉出不对。

      求安:“......”

      今日是张妩的出嫁日,整个府里都热热闹闹的,六姑娘看向窗外红艳艳的灯笼,本来平静的心又被燃起,灰烬下藏着的隐秘念头也开始蠢蠢欲动。

      张妩确实遵守了诺言。六姑娘及笄礼后听了张夫人的谈话,知道自己会嫁给王家庶子做正妻。
      比起那些为妾的姐姐们,六姑娘也知道自己这门亲事确实还算不错,而王家又是皇后的本家,就算是庶子在京城中也颇有声望。
      可她为什么不能是太子妃?

      她明明是有机会的。

      六姑娘眼里燃了火苗,瞥见眼下正路过院前的一个陪嫁丫鬟,她目光一动,心中有了大胆的想法。

      吉时已到,内监停轿于张府门前,张妩蒙了盖头,被求安和女官扶上了花轿。禁军统领领兵为她们开道,陪嫁丫鬟和官奴提着红灯笼簇拥在轿子旁往宫门处去,没人注意到六姑娘穿了一身陪嫁丫鬟的衣服,低着头混在她们里面。

      六姑娘的房间里,有丫头被人扒了外衣,手脚也都被绑住。她动弹不得,只能在床上拼命挣扎。

      等六姑娘的贴身婢女进屋,见状惊呼一声,拔腿往外跑去。

      “六姑娘不见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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