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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他是断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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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汇入人群之前,薛浪娴熟地从燕离怀里翻出另一个面具,好生戴着,他现在可是禁足的厉王,被人瞧见又该参自己一本了。
酒楼人声鼎沸,说书人唾沫横飞,讲的正是厉王在边关的剽悍战绩。
“传说厉王系青面獠牙,三头六臂的妖魔,只一口气,就能吹得楚军人仰马翻。”
嚯,本王好大的口气,薛浪听得忍不住发笑,手指轻轻叩着桌沿。
“他常使三杆长枪,每一杆枪上都有小鬼,对垒三军之时,小鬼一露面,楚军便吓破了胆,不敢再战。”
他回来的时候,百姓夹道欢迎,却并不将他当作保家卫国的英雄,转眼就忘了他长什么样子,却还记得他身上背了三把枪。
“他只需一声吼,天上便会降下神仙,替他扫平一切障碍。”
薛浪看了眼好像在走神的燕离,神仙没有,所向披靡的影卫倒是有一个。
说书人将他吹得神乎其神,着重强调了他的凶恶残暴,尤其是长相,据说头生三角,眼如巨鼓,比门神还要吓人。
民间已经渐渐流传出了“厉王样”的门神像,谈不上对他多尊崇,就是听闻有这么一尊煞神,能喝百鬼。
燕离握剑的手绷得死紧,双眼通红,咬牙切齿:“主子。。。。。。”
杀了吧,杀了这些愚民,厉王在楚军铁蹄下为大庆寻一线生机,而居于后方的安逸百姓,竟敢如此污蔑于他!
薛浪嘴角勾起,把手覆在他拿剑的手上,刚想开口安慰两句,耳边忽地一震。
“这厉王,竟是个断袖!”
薛浪扬起的嘴角渐渐放下,又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说书的猛灌了口茶,接着信誓旦旦地说:“证据确凿!他亲口说的!”
虽然他确实跟老皇帝提了一嘴,但老皇帝知他为人,定不会将这句胡话当真,或许是哪个醉瓢的小宫人说漏了,余下其他的一切全凭百姓想象。
薛浪摸了摸鼻子,眼皮一掀就迎上了一向老实本分的影卫疑惑不解的目光,这让他面上更加挂不住。
“他胡说的。”
燕离点头应是,没发表意见,双颊却可疑地飘上两朵红霞,低下头徒劳地掩饰。
薛浪奇怪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没事!”小影卫倏然拔高音量,把头狠狠地偏到一边,含糊地说,“属下只是生气。”
这些议论算轻的,薛浪不怎么放在心上,听了半晌天书,扔下碎银便走了,再听下去可能拉不住燕离。
“主子,”燕离回头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的那群人,低声道,“属下割了他们的舌头去。”
薛浪忙拉住他,心里酸酸涨涨的,燕离听不得别人说他的不好,前几年不服管教的时候,经常偷跑出去伤人,像一只被激怒的孤狼,让他又好笑又感动。
长剑出鞘,天气骤变,狂风呼啦作响,吹得两人发丝纠缠不清,薛浪闭眼感受了一番,心情舒畅,他最喜欢狂风天,什么都能带走。
“主子......”
燕离还待劝他,手腕被薛浪紧紧捏着,不敢挣扎,怕伤了他。
薛浪倾身抱了抱炸毛的小影卫,安慰地笑笑:“没事,本王受得。”
他不是心胸宽广,只是现在仍需蛰伏,磨去锋芒,练就一颗磐石心,再来“报答”使他成长起来的人们。
燕离身体微僵,良久,微微低头:“属下知道了。”
之后,两人吃过饭去看了薛浪名下的产业,都是他趁出征之前那一年空闲置办下的,经过几年的经营,算是欣欣向荣,好过当年,进账比出账多。
北燕军只回来了一小部分,被安置在城外的别院里,薛浪说了,大手花钱大口吃肉,这是他欠兄弟们的。
老皇帝尽管不喜他,但该有的赏赐一样不少,唯一令薛浪头疼的是,御赐之物不能典当。
厉王已及冠,还未有封地,老皇帝打算把他扔得远远的,却不是现在这个时候,要等太子地位稳固,方能丢弃这枚棋子。
于是乎薛浪的能在陵阳城有一座规模不小的厉王府,算是老皇帝做的薄面,堵天下悠悠众口。
薛浪在几个铺子外面晃了一圈,没进去,这些都是他明面上的产业,为了赚钱,其中盈利最多的就是几家青楼,生意日常红火。
一时兴起,他跑到了北燕军住的别院里,跟人过了两招,确定自己没有荒废武功,抛出燕离揍了他们一顿,打击一下他们的自信,便悠哉游哉地往回走。
今夜有天灯会,薛浪自然要去凑凑热闹,于是刚进门吃了口饭,他换件衣服又出门去了。
混在拥挤的人群中,有人忽然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接着,他听见燕离清冷的声音说:“主子,有人跟踪您。”
“嗯。”
燕离说完,再度隐入黑暗。
阴谋阳谋他都接得住,就看那人打的什么算盘了。
经过一家酒楼时,二楼有人叫:“三哥。”
薛浪下意识脚步一顿,脸上的面具防君子不防小人,当初他有多喜欢这个四弟,现在就有多厌恶他。
他原打算当没听见,继续看景时,有个小厮打扮的人挡在他面前:“公子,我家主子有请。”
薛浪这才抬头看向那扇窗,娃娃脸的公子眼含期待地望着他。
无法,他只能应了,总不能因此跟人在街上大打出手吧。
进了二楼雅间,瑞王,太子,相府公子齐聚一堂,好大的阵仗。
薛浪克己守礼地站在门口,恭敬地见礼:“公子。”
他不应该认识这些人,他可不舍得这么美的日子用来叙旧。
瑞王的脸圆圆的,婴儿肥始终退不去,头发偏棕黄,黑黑的眉毛下,眼珠机灵的滴溜溜一直转,手中握着一截玉笛,坠着金色的流苏,一看便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小公子。
太子长了一张普普通通的国字脸,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不知为何,脸色总蜡黄着,显得有些老态,有人说他这叫内敛,是忠厚老实面相。
相府公子的相貌就俊秀许多,说一声白面小郎君也不为过,只有他浅笑着回了个礼,对薛浪表现出十足的善意。。
薛浪一落座,瑞王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三哥,你戴着面具做什么?”
“公子找我何事?”薛浪冷淡地忽视他的称呼,表现出些许不耐,“在下有要事未办,烦请公子长话短说。”
瑞王被噎得哑口无言,还是太子无奈开口:“三弟,别任性了。”
薛浪微微摇头:“在下并不认识几位,是否认错人了?”
这话一出,瑞王不着痕迹地皱了眉头,可那个跟踪的家伙说的是寸步不离,他刚刚也是看着人进来的,没理由认错了。
面具,对,把面具摘了,看他还怎么抵赖,禁足期间偷跑出府,哼哼,捅到父皇那儿去,再参他一本。
“摘下面具,”瑞王舔舔嘴唇,强压着喜悦的心情,道,“我们才知道是否错认了公子。”
薛浪还是摇头:“在下貌丑,恐会吓到几位。”
瑞王连连表示绝对不会,他们不以样貌论英雄。
似乎被纠缠得烦了,薛浪摘了面具,瑞王脸色当时就垮掉了:“这,这......”
不是貌丑,而是漂亮,这是个顶好看的男人,但却绝不是他的三哥。
而此人,正是燕离,拐上楼的那一点时间,足够他理解主子的意思,换了他的外袍,以假乱真。
太子面沉似水,一肚子被愚弄的怒气,唯有相府公子,兴味盎然地问:“这位公子好面生,是何方人士?”
为了不给薛浪添麻烦,燕离胡编乱造了一个地方,看相府公子意犹未尽的样子,燕离深觉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于是他站起身,一脸被冒犯的不悦:“告辞,恕在下不奉陪了。”
反正他“一个小地方的人”,不可能认识陵阳城里的皇亲国戚,也就不存在尊卑。
等他走出去,雅间里传来瑞王懊恼的声音:“怎么会呢?本王明明亲眼所见。”
离开酒楼之后,跟踪的人自然消失了,燕离在小巷里同薛浪换了回来,简单跟他讲了里面发生的事。
薛浪乐不可支:“本王的两位兄弟好不经吓。”
“不过,”薛浪熟练地摘了他的面具,捏着他的下巴动了动手腕,疑惑不解道,“你是怎么顶着这么漂亮一张脸,说出貌丑的?”
燕离由他施为,视线落在虚处,等薛浪放开手,他便后退一步:“属下告退。”
“去吧。”
有了这一茬,薛浪逛天灯节的兴致更高了,只是最后万灯齐放的时候,他的身形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索。
燕离在暗处看得心疼,大楚折辱薛浪,大庆不接纳他,薛浪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孤舟,找不到归属。
不像他,他至少有个顶天立地的主子,虽然都是同一人......他尚且能依靠薛浪,薛浪却谁也不能托付。
看着薛浪昂着头的背影,燕离想穿过人群,抱一抱他,道一句:“主子,歇会儿吧。”
可他不能,局势瞬息万变,他才刚回陵阳,太子和瑞王就暗里试探,等他一放松,就扯下他一块肉来。
薛浪不知道他那个小影卫光看他一个背影就能想那么多,他只是盯着天灯燃起的火,思考它们在猎猎秋风中什么时候会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