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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地上躺着一条人形的东西,身躯用白布罩着,只露出一个头。夏席清和那几名少年面色凝重,正在俯身察看,低声交谈。语音漏入顾秋池耳中:
      “……发现时间不到一炷香?”
      “刚刚制服走尸,我们从西院往东院赶,尸体就在廊上。”
      这条人形正是洛庚,洛延逸。顾秋池扫过一眼,忍不住又多看两眼。
      看到这具尸体时,他回忆起他被推入浔阳,那凄厉的惨壮,浔阳那可是一个江啊!
      这尸体就跟放进了水里腐烂了一样,身上没有半点肉,头发虽然是黑色的,但是已经没有肉了。就连当个死傀儡也不可能,除非是特殊手段。
      然而他幸亏是好巧不巧的,虽然被退入浔阳之中,是在浔阳的岸边,把他直接推入水中,但是他真的是太巧了!浅落进了盘古时期,曾经被誉为海中蜃楼的观音阁中,这个东西,只是说这是个传说,但是这的确是个事实,为何最后他会出现在莫云山,因为在他打算出去的时候不小心一踩空,落进了那个大洞里,那个好像是人特意挖的,一滚便滚到了莫云山,最后莫云山变成他的老巢。
      ……
      这具尸体像是洛延逸,可又不像是洛延逸。虽然脸型五官都分明是他那便宜表弟的模样,但面颊深深凹陷,眼眶和眼球突起,并且皮肤皱巴巴的,和原来正当青春年少的洛延逸一比,仿佛苍老了二十岁。又仿佛被吸干了血肉,变成一具覆着极薄一层皮的骨架。如果说原先的洛延逸只是丑,那么现在他的尸体就是又老又丑。
      顾秋池正在细看,一旁洛夫人突然冲了过来。她手里寒光闪现,竟持着一把匕首。夏席清眼疾手快将之击落,还未开口,洛夫人便冲他尖叫道:“我儿惨死,我要给他报仇雪恨!你拦我做什么?”
      顾秋池又躲到夏席清身后,蹲着道:“你儿子惨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白天夏席清在东堂看顾秋池闹了一通,后来又从旁人口里听到不少关于这位私生子添油加醋的传闻,对这名有病之人十分同情,忍不住为他说话:“洛夫人,令郎尸体这幅形状,血肉精气都被吸食殆尽,分明是为邪祟所杀。应该不是他做的。”
      洛夫人胸口起伏:“你们知道什么!这疯子的爹就是修仙的,他也肯定学过不少邪术!”
      夏席清回头看了状似痴呆的顾秋池一眼,道:“这,夫人并无证据,还是……”
      “证据就在我儿子身上!”洛夫人指地上尸体:“你们自己看!阿庚的尸体已经告诉了我,杀他的人是谁!”
      不用旁人动手,顾秋池抢着一掀,将白布从头掀到脚。洛延逸的尸身上,少了一样东西。
      他的一条左臂,自肩以下,不翼而飞!
      洛夫人道:“看见了吗?今天在这里,你们也都听到了吧?这疯子他说过什么话。他说,若是阿庚再碰他的东西,他就把阿庚的手臂砍下来!”
      激动过后,她掩面哽咽道:“……只可怜我的阿庚根本就没碰过这个疯子任何东西,不但被他诬陷,还被他丧心病狂害了性命,我的孩儿啊!你死的好惨啊,洛云禅你还我……”
      这真是赤·裸·裸的丧心病狂!
      丧心病狂!
      丧心病狂!
      这是当年那个心高气傲的顾秋池,他很有可能早就把洛夫人给掐死了,可是如今他明白了“误以事人非,皆万般无奈。”
      但是现在的他,懂得隐藏自己,不再那么心高气昂,当年的事情,就此揭过,好像他不用再复仇了,他掀开衣服,发现少了一道划痕,难道是有一道划痕……是给洛延逸的……。
      那边的几名少年也是初出茅庐,个个神色紧张,却仍是严格踩着方位守住洛宅,并在堂屋内外贴满符篆。那名家仆阿林已被抬入了堂中,夏席清左手握着他把脉,右手推着洛夫人的背心,两边都救治不及,正焦头烂额,阿林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边的几名少年也是初出茅庐,个个神色紧张,却仍是严格踩着方位守住莫宅,并在堂屋内外贴满符篆。那名家仆阿林已被抬入了堂中,夏席清左手握着他把脉,右手推着洛夫人的背心,两边都救治不及,正焦头烂额,阿林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
      阿蝶“啊”的道:“阿林,你醒了!”
      她还没来得及面露喜色,就见阿林抬起左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见状,夏席清在他几处穴道上连拍三下。顾秋池知道他们的家的人虽然瞧着斯文,臂力可半点也不斯文,这般拍法,任谁也要立刻动不了,阿林却恍若不知,左手越掐越紧,表情也越来越痛苦狰狞。夏楚客去掰他左手,竟像在掰一块铁疙瘩,纹丝不动。不消片刻,“喀”的一声,阿林的头歪歪垂下,手这才松开。可是,颈骨已经断了。
      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把自己掐死了!
      见此情形,阿蝶颤声道:“……鬼!有一只看不见的鬼在这里,让阿林把自己掐死了!”
      她嗓音尖细,语音凄厉,听得旁人毛骨悚然,蓦地信了。然后忽然昏倒,可能是刚才她的声音太细,而产生的惊吓感,反而昏倒了。
      顾秋池的判断却恰恰相反:不是厉鬼。
      他看过这些少年所选择的符篆,都是斥灵类,把整个东堂贴得可谓是密不透风,若真是厉鬼,进入东堂,符咒会立刻自动焚烧出绿火,而不是如现在一般毫无动静。
      不是这群小朋友反应慢,而是来者实在凶残。玄门对于“厉鬼”一词有严格的规定标准,每月杀一人、持续作祟三个月,就已经可以归为厉鬼。这标准是顾秋池定的,大概现在还在用。他最擅应付此类,依他所见,七天杀一人便算得上作祟频繁的厉鬼。这东西却连杀三人,而且间隔时间如此之短,哪怕成名修士也难立即想出应对之策,何况这只是群刚出道的小辈。
      而且这厉鬼,是生前有怨恨,死时怨气太重、无法转生,便会化做厉鬼,在阴司路等着自己的仇人下来,才转生。
      如果想让厉鬼转世的话,那就必须得有灵气,其法力高升的道士超度才可以,或者是怨气全部消失才可转世投胎。
      他心里默然给他们叹了一口气。
      他正这么想,火光闪了闪,一阵阴风袭过。整个院子和东堂里所有的灯笼和烛火,齐齐熄灭了。
      灯灭的刹那,尖叫声此起彼伏,男男女女推推搡搡、又摔又逃。夏楚客喝道:“原地站好,不要乱跑!谁跑抓谁!”
      这倒不是危言耸听,趁暗作乱、浑水摸鱼是邪祟的天性,越是哭叫跑闹,越是容易引祸上身而不自知。这种时候落单或自乱阵脚,极其危险。奈何个个魂飞天外,又怎么听得清、听得进,不消片刻,东堂便安静下来,除了轻微的呼吸声,就是细微的抽泣声。恐怕已经不剩几人了。
      黑暗中,一道火光蓦然亮起,那是夏席清引燃了一张冥火符。
      冥火符的火焰不会被挟有邪气的阴风吹熄,他夹着这张符重新点燃烛火,剩下的几名少年则去安抚其他人。就着火光,顾秋池不经意看了看手腕,又一道伤痕愈合了。
      这一看,他却忽然发觉,伤痕的数目不对。
      之前洛延逸,死亡,他手恢复了一道伤痕。
      刚才阿林死亡,他手上的伤痕也恢复了一道。
      就在刚才洛延逸的父亲死,手上又恢复一道的伤痕。
      现在那条最深的伤痕也恢复了,他皱了皱眉,什么?现在居然有人死了,那个人是谁?
      可是他擦了擦他眼睛看了一下手。
      可现在他的手腕上,空空如也,一条也不剩下了。
      顾秋池相信,洛云禅的复仇对象里,肯定少不了洛夫人。最长最深的那条伤口就是为她留着的。而它竟然消失了。
      是洛云禅忽然看开,放弃怨恨了?那是不可能的。他的魂魄早就作为召唤顾秋池的代价祭出去了。虽然他有一部分灵魂还保存在身体里,但是顾秋池现在他感觉不到一点魂力波动,要伤口愈合,除非洛夫人死。他的目光缓缓挪开,移到刚醒来不久、被众人簇拥在中央、面色惨白如纸的洛夫人身上。
      除非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对,没错,除非洛夫人已经死了。
      顾秋池可以确定,已经有什么东西,附在洛夫人身上了。若这东西不是魂体,那究竟会是什么?
      忽然,阿蝶哭道:“手……手,阿林的左手!”
      夏席清将冥火符移到阿林的尸体上方。果然,他的左手也消失了。
      左手!电光火石间,顾秋池眼前一片雪亮,作祟之物、消失的左臂,连成一线。他忽然噗哈哈笑了出来。夏楚客气道:“这傻瓜,这时候还笑得出来!”可再一想,既然本来就是个傻瓜,又跟他计较什么?
      顾秋池却抓着他袖子,摇头道:“不是,不是!”
      夏楚客烦躁地要抽回袖子:“不是什么?不是傻瓜吗?你不要闹了!谁都没空理你。”
      顾秋池指着地上洛父和阿林的尸体,道:“这不是他们。”
      夏席清制止要发怒的夏楚客,问道:“你说‘这不是他们’,是什么意思?”
      顾秋池肃然道:“这个不是洛延逸的爹,那个也不是阿林。”
      他眼下这张涂脂抹粉的脸,越是肃然,越让人觉得果真有病。可这句话在幽幽的烛火中听来,竟令人毛骨悚然。夏席清怔了怔,不由自主追问道:“为什么?”
      顾秋池自豪道:“手啊,他们又不是左撇子,打我从来都是用右手,这我还是知道的。
      这也正如四月鸣鸠拂其羽,低空飞过落星河。”说完他便没有再说,我的提示应该能听懂吧?既然是广陵夏氏的人应该知道。
      夏楚客忍无可忍地啐道:“你自豪个什么劲儿!看把你得意的!”
      夏席清却惊出微微冷汗。回想一下:阿林掐死自己,用的是左手。
      而刚才,洛云禅跟他们说的“四月鸣鸠拂其羽”这个的意思是洛夫人的丈夫推倒妻子时,用的也是左手。
      莫非,难道是?这个东西行动快,如飞鹰。
      “低空飞过落星河”,这个意思便是,在地上。
      他左想右想,到底还是想不到是什么东西,但是他刚才提的左手,难道是手?
      他用四月鸣鸠拂其羽,低空飞过落星河,来形容这个手,的确只能有点不像疯了,这是很聪明的样子。
      他没有多想,洛云禅的事情,反而想了想早上。
      白天洛云禅大闹东堂的时候,这两个人忙不迭地抓人赶人,惯用的都是右手。总不至于这两个人在临死之前突然都变成了左撇子。
      虽不知究竟是什么缘由,但若想探明作祟的是什么东西,必然要从“左手”下手。夏席清想通这一节,略感惊疑,看了顾秋池一眼,忍不住想:“他忽然说这话,实在是……不像巧合。”
      顾秋池只管觍着个脸笑,知道这提示还是太刻意了,但是他也没办法。好在夏席清也不追究,刚才他说的那两句诗也没有追究,心道:“无论如何,这位洛公子既然肯提醒我,多半不是怀着歹意。”便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扫过了刚哭晕过去的阿蝶,落到了洛夫人身上。
      视线从她那张脸往下走,一直走到她的双手。手臂平平下垂,大半掩在袖子里,只有小半手指露了出来。右手的手指雪白,纤细,正是一个养尊处优、不事劳务的妇人的手。
      然而,她左手的手指却比右手长了些许,也粗了些许。指节勾起,充满力度。
      这哪里是应该长在女人身上的手——分明是一个男人的手!
      夏席清喝道:“按住她!”
      几名少年已扭住了莫夫人,蓝思追道一声“洛夫人,得罪了”,一张符篆翻手便要拍下,洛夫人的左手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过去,抓向他的喉咙。
      活人的手臂要扭成这样,除非骨头被折断了。而她出手极快,眼看就要抓住他的脖子。这时,夏楚客“啊哟”一声大叫,扑到了夏席清身前,帮他挡下了这一抓。
      只见火光一闪,那只手臂刚抓住夏楚客的肩头,臂上便冒起丛丛绿焰,立即放开五指。夏席清逃过一劫,刚要感谢夏楚客舍身相救,却见后者的半件校服已被烧成了灰烬,狼狈至极,边脱剩下的另外半件边回头气急败坏地骂:“你踢我干什么,死疯子,你想害死我?!”
      顾秋池抱头鼠窜:“不是我踢的!”
      就是他踢的。夏家校服的外衣内侧用同色细线绣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术真言,有护身保命之奇效。这个术法,当年是为了防御平秋符的。不过遇上这样厉害的,用过一次便只能作废。情急之下,只能踢夏楚客一脚,让他用身躯帮夏席清护一下脖子了。夏楚客还要再骂,洛夫人却栽倒在地,脸上血肉都被吸得只剩一层皮贴着一个骷髅头。那条不属于她的男人的手臂从她左肩脱落,五指竟然还屈伸自如,仿佛在活动筋骨,其上血脉和青筋的跳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东西,就是被上九潜龙旗召过来的邪物。
      分尸肢解,正是标准的惨死,就比顾秋池的死法稍微体面一点,也没有体面太多。与碎成齑粉的情况不同,肢体尸块会沾染一部分死者的怨念,渴望回到另外的躯体身边,渴望死得全尸,于是,它便会想方设法去找到身体的其它部分。找到了,也许会从此心满意足安息,也许会闹得更厉害。而如果找不到,这部分肢体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如何退而求其次?找活人的躯体凑合凑合。
      就像这只左手一样:吃掉活人的左手,并取而代之,吸干这名活人的精气血肉后,抛弃身体,继续寻找下一个寄生容器,直到找齐它尸体的其他部分为止。
      这条手臂一旦上身,被寄生的人即刻毙命,但在周身血肉被吸食殆尽之前,却仍能在它的控制下行走如常,仿佛依旧活着。它被召来后,找上的第一个容器是洛延逸。第二个容器则是洛延逸的父亲。洛夫人让她丈夫滚出去的时候,他一反常态地还手推她,顾秋池原本以为,那是他正为儿子之死痛心,也是厌倦了妻子的蛮横。可现在想想,那根本不是一个刚刚失去儿子的父亲应有的模样。那不是心灰的木然,而是死寂,死者的沉寂。
      第三个容器是阿林。第四个容器就是洛夫人。趁方才灯灭的那一阵混乱,鬼手便转移到了她的身上。而洛夫人毙命之时,顾秋池手腕上的最后一道伤痕,也随之消失了。
      洛家这几名少年见符篆不管用,衣服却管用,齐齐解了外衣甩出,罩住这只左手,层层叠叠仿佛一道厚重的白茧把它裹住。片刻之后,这团白衣“呼”的燃烧起来,绿色的火焰邪异冲天。虽然管用一时,但过不了多久,校服烧光,那只手还是会破烬而出。趁没人注意,顾秋池直奔西院。
      被那几名少年擒住的走尸正沉默地立在院子里,有十具之多。地上画着封住它们的咒文,顾秋池一脚踢中了其中的一个字,破坏了整个阵法,击掌两次。走尸们一个激灵,眼白骤然翻起,仿佛被一声炸雷惊醒。
      顾秋池道:“起来。干活了!”
      他驱使尸傀儡一向不需要什么复杂的咒文和召语,只需最普通直白的命令即可。站在前面的走尸颤抖挣扎着挪了几步,然而,一靠近顾秋池,就像被吓得腿软,竟如活人一般,趴到了地上。
      此时——
      顾秋池哭笑不得,又拍了两下手,这次轻了许多。可这群走尸大概是生在洛家庄、死在洛家庄,没怎么见过世面,本能地要听从召者的指令,却又莫名对发出指令之人恐惧不已,伏在地上呜呜地不敢起来。
      这些走尸没受过他调·教,承受不起他的直接操控,他手头也没材料,无法立刻做出缓和的道具来,连胡乱凑合也不行。眼看着东院冲天的绿焰渐渐黯淡下去,突然,顾秋池心间一亮,他想了想,还是听风比较好使唤,只可惜听风已经死了,是被他连累而死。
      要怨念极重、凶残恶毒的死者,何必要出来找?!东堂里就有,而且不止一具!
      他闪回东院。夏席清一计将穷,又施一计,纷纷拔出长剑,插地结成剑栏,那只鬼手正在剑栏中乱撞。他们压着剑柄不让它破出已是竭尽全力,根本无暇注意有谁在进进出出。顾秋池迈入东堂,一左一右,提起洛夫人的丈夫和洛延逸两人的尸身,低声喝道:“还不醒!”
      一声唤出,即刻回魂!
      刹那过后,洛夫人的丈夫和洛延逸眼白翻起,口中发出厉鬼回魂后特有的尖锐厉啸。
      在一高一低的尖啸声中,另一具尸体也战战兢兢爬了起来,低得不能再低地跟着叫了弱弱的一声,正是莫夫人的丈夫。
      叫声够大,怨气够足。顾秋池甚为满意,微笑道:“认得外面那只手吗?”
      他命令道:“撕了它。”
      洛家三口犹如三道黑风,瞬间刮了出去。
      那只左臂撞断了一柄长剑,正破栏而出。而它刚出来,三具没有左臂的凶尸便齐齐扑向了它。
      除了不敢违抗顾秋池的命令,这一家三口对杀死自己的东西也带着一股激烈的怨恨,将怒气都撒在那只鬼手身上。主杀毫无疑问是洛夫人,女尸尸变后往往格外凶残,她披头散发,眼白中布满血丝,五根指甲暴长数倍,口角白沫嗤嗤,尖叫声几乎掀翻屋顶,极为疯狂。洛延逸紧随母亲,配合她一齐撕咬并用,他父亲则跟在随后,弥补另两具凶尸的攻击间隙。原先苦苦支撑的几名少年都惊呆了。
      他们从来只在杂书和传闻中听说过这种凶尸相斗的情形,第一次亲眼目睹这样血肉横飞的场面,竟看得瞠目结舌,根本无法移开目光,只觉得……好精彩!
      三尸一手斗得正恶,忽然,洛延逸尖啸着闪身避开。他腹部被那只手掏了一把,漏出几截肠子。洛夫人见状咆哮不止,把儿子护到身后,抓势更猛,指甲破空竟有钢刀铁剑的威势。顾秋池却看出,她隐隐已有招架不住之态。
      三具刚刚横死的凶尸联手,竟然也无法压制这一只手臂!
      顾秋池凝神观战,舌尖微卷,唇中压住一声尖哨,欲发不发。他这一哨吹出去,能激起所驱凶尸更大的戾气,也许能扭转战局,但那就难保没人能发觉是他在捣鬼了。一眨眼的工夫,那只手动如闪电,又狠又准捏断了洛夫人的颈骨。
      眼看洛家三口节节败退,顾秋池刚要把压在舌底的这一声长哨吹出去,正在这时,从天外传来铮铮两声弦响。
      那一剑快准狠,那几名夏家少年,看了一眼剑,正是夏朝林的五柳,甚是空灵澄澈,带着一股泠泠的松风寒意。院中杀得正凶的一团妖魔鬼怪闻声,都僵了一僵。
      广陵夏氏的几名少年刹那间容光焕发,宛如重生。夏席清抬手一抹脸上血污,霍然抬头,欣喜道:“展花君!”
      一听到这两声天外琴响,顾秋池转身便走。
      又是一声弦响,这次音调略高,穿云破空,带了两分肃杀。三具凶尸连连退缩,同时以右手捂耳。然而,广陵夏氏的破障音又岂是如此可挡的,未退几步,便从它们头颅中传出轻微的爆裂声。
      那琴声优美,既然是广陵散,真的是失策了!
      而那条左臂刚经历一场恶斗,再闻弦音,蓦然垂地。虽然手指仍在屈伸,但手臂已静默不起。
      短暂的寂静过后,这群少年忍不住高声欢呼起来。这欢呼里,满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惊心动魄的一夜熬过去,终于等到了家族的支援,哪怕是之后被以“失仪喧哗有辱门风”的理由狠狠责罚,他们也顾不上了。
      冲着月亮挥手一阵,夏楚客蓦然注意到有个人不见了。他拽夏席清道:“人呢?”
      夏席清只顾高兴:“谁?哪个?”
      夏楚客道:“那位洛公子。”
      夏席清道:“啊?你找那疯子干什么?谁知道怕被我打,跑哪儿去了。”
      “……”夏席清知道夏楚客粗心直肠,遇事从不细想,也不多作怀疑,心道,还是等展花君来了,再一并告知此人此事吧。
      洛家庄尚在安眠,只是不知是真的安眠还是假的安眠。
      即便是洛家东西院里斗尸斗得血沫横飞,别人也不会夜半清晨爬起来看。看热闹也是要挑的。尖叫连天的热闹,不看为妙。
      顾秋池三两下火速把洛云禅房间里的昼夜阵法(也就是献舍法阵)残痕毁尸灭迹,冲出门去。
      好巧不巧,来的是夏家人;要死不死,来的还是夏朝林!
      顾秋池心里想:我他妈这也太倒霉了。
      于是急忙逃回房屋前,骑着轩墨便往下走,不让夏朝林能看到这一幕。
      不然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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