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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短篇故事五【春无期】 ...

  •   本文创作日期:2021.10.27
      发布日期:2021.10.29
      #古风 宫廷
      从一个妃子的第一人称视角看另一位妃子的一生
      无cp设定
      祝南晴x平颜

      —

      “想当年,晴妃娘娘一句‘既要今朝醉,也要万年长。’也曾惊艳了臣妾很久。”

      晌午,我侧身坐在一把雕刻着暮云花纹的梨木椅子上,抬头向坐在主位上的她说道。她所在的桂阳宫里的垫子总是能让我靠得很舒服,不像皇后宫里的垫子,总是用无数金线绣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整个垫子的边角都硬邦邦地挺着。

      我默不作声地弯了弯脊背,看着她放下茶杯,轻轻笑了起来。

      “能曾惊艳了你,也算这句子没有辜负我的用意。”她总是笑得很好看,却有什么是和最初那个笑容时不一样的了,“皇上最近常去你那里吗?”

      我看着她逐渐平静的神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回娘娘,皇上...最近不大来臣妾这里了。”我有点沮丧地低下头。实话说,自从我三年前进宫开始,前前后后侍奉了皇上有八次,去年的位份从贵人晋升到了嫔位,在当初一众新人里也算不可小觑。

      她点点头,又端起了茶杯,没再说话。

      我用余光瞥了眼屋外的天光,已是近黄昏,于是起身行礼:“晴妃娘娘,天色不早了,臣妾就不叨扰您了。”

      “好,你回去吧。”

      我有些贪恋地悄悄看了眼那个让我靠得温热的垫子,转身走向门口,宫女很识时务地给我撑着两旁的琉璃珠帘。我迈步出去,琉璃珠帘落下,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平颜,我还是那句话,既要今朝醉,也要万年长。”她的声音混杂在琉璃珠帘的声响中,唤我闺名的时候让我恍惚得难以分辨。

      “只是,守好你的心,勿要爱上他。”

      “勿要,爱上他...”

      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关上的屋门就把一切声音都隔绝回去;今日跟我来的一个小宫女如翠等在一边,看着我发愣的样子踟蹰着不敢上前。

      “云嫔娘娘,咱们该回宫了。”

      我恍然回神,现在的我是云嫔,不是她口中的平颜。

      只是,好久都没有听到她如此唤我了。

      —

      再见她时已是中秋佳节,她穿着一向优雅精致,在一众争奇斗艳的得体佳人中总是能无心夺得皇上的目光,总被要求跳上一舞,再得许多赏赐。

      不过今年的皇上不知是否腻了口味,看也没看她一眼,反带着新选上来的一个黄毛丫头中途离了席,扔下一句“朕出去走走,这中秋盛宴就辛苦皇后操持了。”搞得皇后的脸色也愈发不好看起来。

      贵妃一向爱热闹,见皇上走了倒也没说什么,站起来主动招呼着众人举杯,把皇后又是好一顿劳苦功高的夸;皇后的脸色好看了,气氛才稍稍轻松起来。

      我不过是个小小嫔位,趁无人注意,我与她身边的穆嫔商量了下,穆嫔是个玲珑爽快的人,知道我与她交好,要来说些劝慰的体己话,当即就和我换了位置。

      她推开了茶碗,斟满了一杯平日里从不会沾一滴的酒。

      我给她端了碟猪头肉:“娘娘,今年的猪头肉瘦了点,您凑活着吃。”她斜睨了我一眼,竖起筷子夹了一大口,嚼着嚼着就“咯咯”地笑了起来:“是瘦了点,倒难为你记得我爱吃肥肉。”

      我夹了口盛在银碟中那不知是多少种菜做的烩菜,似开玩笑般点点头:“吃肉喝酒,总是快活的。”

      她也点头,换下平日里那副淡然自若的神情,眉眼间都因为酒的作用开朗起来。

      “今年省事,不用再提着心给他跳那我都觉得腻烦的舞,再强装高兴地收下一堆送人都没人要的东西。”她吃光了面前那碟猪头肉,喝光了那壶九白冰瓷瓮里的酒,身旁的太监却一动不动。

      我放下筷子,学着皇后那副冰冷威严的样子:“站这儿是干什么吃的?晴妃娘娘吃完了喝完了,不知道撤走再端上新的吗?”

      太监没想到我会开口,有些畏缩地应了一声“娘娘们息怒”,这才屁颠屁颠地端着碟子和酒壶离开。

      她掐着筷子,轻轻戳了戳桌面,笑得开怀:“学得还挺像!小心皇后那副皇上早就看烦了的模样牵扯着你也不受待见。”

      场上的鼓敲得震天响,我索性也笑了起来,反正除了她没有人能听到。

      笑着笑着,她突然把竖着的筷子“啪”地拍在桌面上,整个人垂下头去。

      我以为她是喝醉了,连忙凑过去去察看她的情况,却听到她哽咽的喘息。

      “他今年...怎么就不看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舞....他明明说过不会看腻的...才叫我每年都给他跳...”

      “每年赏赐的礼物里....总有他偷偷塞给我的一张纸条...”

      “那字多好看啊.....”

      她的贴身宫女想走过来询问,我抬起手制止,沉默着等刚刚去端猪头肉和酒的太监一溜小跑着回来。

      “娘娘,肉来了,酒也来了,今儿就吃个尽兴吧。”

      我只能这么说。

      —

      听说又新增了一名妃子。

      这新妃的位置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向来宫中惯例,妃位同时只能有四位,每朝皇帝都不言而喻地守着这后宫的规矩。这特例却没想到被我们碰上了。

      我日常去拜见皇后的时候见到了那位新妃,新妃是一名病怏怏的美人,姓蓝,以往在宫中似乎从未见过她,却也无人知道她是何时入的宫。众妃嫔看她的时候眼神里个个有着自己的心思和考量,就连皇后也不可免俗地对她冷脸了些许。

      拜见完皇后,我特意去了一趟桂阳宫,她今日身体抱恙,没去拜见皇后。

      “娘娘可知,那新妃突然入宫的事?”

      她倚在小桌子旁,手里摆弄着一个不知从何得来的小玩意儿:“宫里的消息向来传得飞快,连我这个不肯出宫门的也不放过。”

      我叹了口气,她瞅了我一眼,挥手将所有宫女都撤了出去:“欲言又止什么?”

      “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做的事越来越奇怪了,也不大来这后宫,搞得皇后娘娘天天只能把气撒到我们头上。”我自然也有些怨气,昨日我才被皇后以拜见时裙摆有一处褶皱没有抚平为由,罚抄了宫礼五遍。

      她从桌上的小盒子里又换了个搪瓷小人儿出来摆弄着,神色平淡地说:“向来妃位有四,旧时有赵妃、淮妃、钟妃和我。赵妃年轻貌美,家父位居三品,家兄亦为俊杰,是皇上有意提拔的人选,又刚刚有喜;淮妃有一子一女,其地位自不必说;钟妃陪伴皇上时间已久,一向安分守己,去年辛苦诞下一子。”

      她突然停下了,停下得我有些心慌。

      “娘娘......”

      “听说那新妃为镇北老将军幺女,镇北老将军原是太后那边的人脉。”

      我突然捂住了耳朵,不想听那已经明了的答案。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移开了我的手:“阿颜,你不用怕,皇上不会对你怎么样,你才十九,还年轻。”

      我抬头看着她的脸庞,五官依然明朗精绝,可长相出众是这深宫中最不缺的一种本事。

      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门口太监突然来传:“禀报娘娘,蓝妃娘娘前来请见!”

      我与她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都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请她进来。”

      蓝妃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按照以下拜上的规矩安安分分地行了一礼。

      “见过蓝妃娘娘。”我起身,也行了一礼。

      她坐直身体:“蓝妃请起,你我同为妃位,切不可行此大礼。今日我身体有恙,不能亲自接你,请你谅解。”

      “娘娘入宫时候比我长久,自是我该来拜见您。”蓝妃面上没有任何矫揉造作,倒是很符合我们的胃口。

      “既然来了就是客,快请坐吧。”她一伸手,太监识时务地搬来一把早就准备好的椅子。蓝妃顺从坐下,眼神看向我,却没有多问什么。

      “你初入宫,可有什么不习惯?”

      “属实说,哪里都不习惯。”蓝妃轻轻叹了口气,“本是不想来的,奈何家中属我一人未出嫁,早知我便不该拖沓。”

      “我想念家乡蓝蓝的天,惬意的风,哪怕我身体娇弱,也是能与好男儿上马比试一番的.....“

      我看见她看蓝妃的眼神里有了当初看我时的样子。

      我也差点忘了,我也本是一介武将家世,她也是。

      唯一不同的就是,我们入宫的时候不同,看到的悲哀也不同;所以她最可怜。

      送蓝妃走的时候,蓝妃的精神焕发许多;我再回来坐的时候,却看见她的表情由平淡转为了更深的无奈。

      “阿颜,你以后,也多带她来我这里一起说说话吧。”她沉默许久,突然对我说。

      我点点头,如果她不说,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临走的时候蓝妃问了我一句,这宫里的日子可还好熬?我反问她为什么这么说,她苦笑半晌:“若心里没有人,便像你一样不懂这话的意思,倒也安好。”

      在这深宫中,我也曾想心里面放个人,做个寄托;但这人除了皇上以外,好像其他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而且在看过她把皇上放在心里以后,我便再也不敢了。

      —

      时隔三个月,已是深秋临冬之际。

      她有喜了,没过几天,蓝妃也有喜了。我两边跑的次数很多,心里却是实打实高兴的。

      皇上又变得常来后宫,只不过大多是去她们二人宫中。

      得着一点皇上不在的空闲时候,我就带着我宫中新做的点心去看她们。她尤其爱吃,整个人都胖了一圈,面上也不再老是那种平淡的表情,甚至有时候还会主动给我和蓝妃讲她家乡的趣事。

      “来了?”她站在暖炉旁,脚边是一盆准备好的艾叶。

      “娘娘今日感觉如何?怎么这么早便烧上艾了?”我皱起眉询问她身边的贴身宫女,“可是龙胎不稳?太医怎么说?你们怎么照顾的?”

      宫女唯唯诺诺的,一句话却也不敢说。

      她摆了摆手:“不怪她们,阿颜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其余人都出去吧。”

      我连手中的点心都顾不上放下,连忙搀着她回到床上坐下。

      “你可还记得我入宫几年了?”她边问边从我拿来的点心盒子里挑挑拣拣着什么。

      “大约有八年了吧?娘娘怎么突然问我这个?”我不解。

      “八年从未有喜,却与新妃前后有喜,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难不成,是皇上的意思?” 她点点头,往嘴里塞了好大一块桃花酥:“你宫里的桃花酥真真是最好吃的!”

      “皇上和你聊过了?”

      “是,我也同意他的说法了,才有的这个孩子。用来制衡蓝妃的家族。”

      等她嚼完第三块桃花酥后,突然起身说要出去走走,在宫里养胎憋得太久了。

      我给她披了一件厚厚的貂裘,陪她在院子里走了几圈。

      站在宫门口的时候,我们一起看着宫路上来来回回的宫人们忙碌的样子,也不知是在消磨时间,还是在羡慕他们如此有目的地为之奔波。

      “即使这个孩子不是他所期盼的,我也想拥有。”她慢慢地、小声地和我说。

      “等他出生,你要帮我一起,不让他多见到皇上。”

      “今日的秋风格外冷啊,春天什么时候能来呢?”

      我闭了闭眼,突然觉得好累。

      —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然快要过年了。

      我学会了织肚兜,给她和蓝妃的孩子一人织了好几件,虽然被她们嫌弃得很,却也都眉开眼笑地收下了。

      “明天就是除夕了,你们要去参加宫宴吗?”蓝妃穿了一件新做的红色夹袄,衬得她更加像个福娃娃,病态也一扫而空。

      “我就不去了,最近龙胎闹得紧,阿颜呢?”她转过头笑盈盈地问我。

      “娘娘不去,我肯定就不去。”我故意装作市井小儿般不屑,“那皇帝老儿有劳什子可看的?”

      蓝妃连忙笑着来打我,却也一边招自己的贴身宫女进来,说去和皇后娘娘告假,明晚宫宴以身体有恙为由,不去参加了。

      她也笑了,在烛火的映衬下眼瞳发亮,我突然想起了我刚入宫那时她的笑,也是这般幸福纯真。

      合宫上下都在为除夕一日而忙得不可开交,我没有怀孕,自然没有理由推脱宫宴,只好憋着满肚子的不开心跟着一袭妃嫔前往龙华殿。

      宫宴上的节目听说又创新了,我却没什么兴趣看,紧赶慢赶地在随着众人举酒的空闲时间替她多吃几口肥肉,可能是御厨良心发现,改了口味以后这猪头肉竟好吃许多!

      宫宴从黄昏一直持续到深夜。

      吃到一半的时候,我出去如厕,见几个小太监从殿后的小门匆匆忙忙地赶了出去,手里还拿着两篮子吃食。

      我觉得奇怪,今日没来参加宫宴的也就她和蓝妃,难不成皇上龙颜大悦,还给冷宫里的人送了吃食去?

      重回座位后,我见桌子上又换了一批新的菜式,连忙马不停蹄地吃了起来。

      “禀...禀告皇上!皇后娘娘!”大太监一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晴妃娘娘....和蓝妃娘娘同时小产了!”

      现场突然寂静一片,歌舞奏乐的人齐刷刷跪了一地。

      我手中还夹着新的一片猪头肉,突然手一抖,筷子和肉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赶到的时候,只见蓝妃刚虚弱地睁开眼,她说不出话,示意我赶紧去另一边看看。我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也不敢越过皇上皇后,只能焦急地站在一群假惺惺关心的人后面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皇上突然黑着脸从里面走了出来,也带走了皇后一袭人,刚才还满是人气的屋子里霎时就剩下我一人和几个宫女。

      我冲了过去,腿一软,跪在她床边。

      她的眼睛红肿得很,脸色苍白地不像话:“我们...我们都被骗了!”

      我颤抖着问:“娘娘...到底怎么了?昨儿不是还好好的?”

      她从怀里抽出一封信,是用章封好的:“这封信是他刚给我的,我想我知道他说了什么,但我...我已经要没力气了...”

      “阿颜,我可能不行了....”

      “蓝儿还好吗?她应是能活的...告诉她,我和你们在一起很开心...”

      “阿颜,你还记得你初入宫吗?那时候我还是我,他还是他;可是现在...只有你,还是你...”

      “真恨啊,他们刚刚浪费了我那么多时间,只留给了你我这么短短几分钟...”

      “阿颜,既要今朝醉...”

      她的眼神突然犀利起来,让我想起了她原本的身份。

      “也要万年长。”看着她的手猛地落下,我轻轻地接上了她要说的后半句话。

      她原是护国将军嫡女,现在却是罪臣之女,祝南晴。

      —

      葬礼很快就举行完了,皇上只是晋了她晴贵妃的位置,就再也不提起一分一毫。

      蓝妃身体好转之后,也逐渐失了荣宠,听说镇北将军府已经彻底脱了太后的庇护,成为了皇上手里的一枚稳妥棋子。

      那封信我一直没敢打开,蓝妃知道以后,拉着我在春日里一个晴朗的下午拆开了信。

      至于信里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记住,只记得皇上最后说了一句:

      卿本晴日飞鸟,奈何世事变迁。

      祝南晴,能得我情,却注定难得君情。

      蓝妃说,她打听过,晴贵妃旧时,曾是皇上的青梅竹马,却因太后控制,其家族势力庞大,为皇上所忌惮。

      娶她不过是为了制衡势力,就像对蓝妃家族所做的一样。

      我突然想起她临了前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她说我们都被骗了。

      她应该是知道自己的这个孩子保不住的,却不知皇上又拿孩子这般重要的事向她许诺了什么。

      蓝妃叹了口气:“我这条命之所以能保住,后来才知,是我父亲在最后关头上书,主动放弃兵权,才换来皇上放过我。”

      我不敢想当年的她是经历了什么,被从小陪伴身侧、深爱之人利用和背叛,被家人抛弃。

      蓝妃走后,我一个人独自捧着那封信坐了很久,直到门口的太监来报:“云嫔娘娘,皇上有令!请您立刻移步龙华殿!”

      我愣了片刻,皇上为什么突然找我?

      待我换好衣服,独自一人站在龙华殿中时,我看到皇上坐在高高的座位上,神情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云嫔,可愿为朕怀个皇子?”

      她的声音瞬间在我耳边响起:“阿颜,既要今朝醉...”

      也要万年长。

      我抬起头,目光变得坚定:“回皇上,臣妾愿意!”

      只要我不爱上他,

      只要我的家族听命于他,

      春日,将有期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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