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要做那海浪》知向

14、第 14 章

　　傍晚回家的时候，恰好遇见葛兰娟拖着个深绿色的网纱织袋从王靖国家旁边的小路里出来。葛兰娟看见他们，放下手里拖着的袋口，直起身擦了把汗。常年在海边工作的人大多被海风熏得皮肤发黑，但葛兰娟却是很罕见的面白，虽说是白，但也就是普通肤色罢了，只是跟那些同样出海的人相比显得白的不可思议。而梁世界也正是从她那遗传了一身嫩皮嫩肉，虽成天跟那群不省心的糙小子混在一起，也会跟着干些混蛋事，但就凭着天生一副乖巧面相，让人忍不住想要疼爱，总觉得是自己家的狗崽子带坏了世界这个乖宝，其实有些时候，梁世界肚子里的坏水比谁都多。
　　葛兰娟脸埋在印着大红牡丹花的包头巾里，这样式的头布不大衬人，反而将她的容貌衬得老气了些，临晚天色也暗，难免显得肤色暗沉，但一开口那嗓子还是脆的，跟梁世界一样的尖尖小脸上的一双眼也是亮的，所以即使岁月与生活毫不客气的在她的面容上刻下“到此一游”，也还是能看出些曾经的水灵来。
　　“妈，里头是什么？”梁世界蹲下来歪头瞧了好一会，只看到外头糊着的那层灰色的稀泥，里头密密麻麻裹着的东西难以辨别。
　　“是软螺。”
　　“软螺？”又出现了陈海浪没听过的新名词。
　　葛兰娟笑笑：“海浪没吃过吧？今晚来我家，阿姨煮给你吃。”
　　恰好陈雪香和阿德买菜回来，葛兰娟叫住她们：“海浪晚上来我家吃饭噢。”
　　阿德故意板下脸不轻不重的揪了揪陈海浪的耳朵：“天天就知道去别人家吃饭，也不害臊。”
　　陈雪香也跟着开玩笑：“要不要把你卖给阿姨，把你送给他们做儿子。”
　　陈海浪被调侃的脸蛋微红，他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只好跺着脚扭着身子发了声“哼”。
　　葛兰娟笑着摆手：“哟，那可使不得，一个小子就够我受的了，要是海浪是个闺女，我倒是要厚着脸要过来，从小养着，以后给我世界做媳妇。”
　　陈雪香推搡着陈海浪靠到梁世界身上，两人离得本来就近，这一靠倒是有些没站稳，梁世界牵住陈海浪的手，把他歪的有些要倒的身子给扶正。
　　葛兰娟笑眯眯地问他：“海浪要不要给世界做媳妇啊。”
　　陈海浪有些急眼：“我是男生！世界长得比女孩子还好看，怎么说也是世界给我做媳妇！”
　　“Huo yin luo,huo yin luo——”
　　几位大人发出哄笑，齐声声的发出了表示讶叹的方言。
　　“谁要给你当老婆。”梁世界红了面皮转身就要走，跑了几步又回过头略带扭捏地叫他：“你还不过来，待会作业没写完就赶不上动画梦工场了。”
　　陈海浪征求的看了眼陈雪香。
　　“去吧。”陈雪香嫌弃似的挥挥手，“别闹太晚，早点回来。”
　　陈海浪得到准许，飞快地奔向梁世界。
　　“臭小子。”陈雪香笑骂了一句。

　　“吃饭啦！”葛兰娟喊了一声，刚开盖的稀饭向上噌噌的冒着白汽。
　　陈海浪跟在梁世界后头准备拿碗盛饭，葛兰娟把他们赶到桌边坐下：“坐那我来装，给烫到了是。”
　　陈海浪挨着梁世界坐，他观察着餐桌，桌正中摆了个大碗，碗里堆满了小螺，呈一个金字塔型，冒出一个尖。螺壳原应是透明的，被酱油染成发黄的棕，透过壳可以隐隐瞧见藏在里头灰青的螺肉。桌角放着三个玻璃罐，一瓶豆腐乳一瓶丁香鱼一瓶金针菇，家里备些这样的小菜，懒得做菜或没时间煮饭时也不会干喝白饭。陈海浪第一次吃到画马石的金针菇也是在梁世界家，画马石的丁香鱼陈雪香常买，但金针菇却从没买过，因为看那菇子给腌制的油汪汪的，自己私揣着怕不是放了多少不健康不卫生的调料，所以尝也不尝，料定了不是个好东西，可陈海浪却爱吃的很，因此每次见着都只能暗自吞口水。当初还是梁世界半强迫似的夹了一筷子送他嘴里，那咸中带甜的红油包裹着软滑的菌盖强势的刺激着味蕾，陈海浪闭着嘴细细的嚼，微眯着眼迷醉的不行，好像他吃的不是那排泄时也会跟着一起拉出来的金针菇，而是仙丹灵药，他咽了一颗，现下已然身登极乐。
　　其实哪里有那么夸张，好吃自然是好吃的，可到底不过只是个金针菇罐头，就是陈雪香不肯买，不乐意他吃，陈海浪才总是心心念念着，硬是把它想做了人间绝味。因为被那滋味馋的久了，后来陈海浪每次去超市，定要带几瓶回家，而陈雪香看到篮子里多出的那几个显眼的“画马石”，也会顺带着放一瓶丁香鱼进来。
　　时过境迁，十几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但也足够家里的菜谱翻新个好几轮，快速食品上新了不知道多少，但陈海浪只认得小时候常吃的那几样，到了货架琳琅满目懒得挑，一双眼搜寻着红色的腐乳玻璃罐的金针菇丁香鱼黄铁罐的香菇肉酱，咸菜喜欢塑料碗的青脆瓜亮绿皮的洋白菜还有红紫配色的梅菜，榨菜最爱老伍只可惜现在没得卖。餐桌转盘边边角，照例绿铁皮盖围着蓝铁皮盖，有时看着偌大圆桌上只有一盘倒胃口的素白青菜，趁着老妈不注意，飞快拧开盖子夹上一口塞嘴里，低下头扒几口饭装作无事发生。
　　这些摆不上台面的流水线食品，后来却也成了陈海浪记忆里童年的滋味，甚至演变为一看见那熟悉的包装袋就想起莆田，想起莆田下尾，或者更具体一点，想起他在梁世界家里蹭吃蹭喝的日子，梁世界举着双木筷，天经地义似的夹一口这个或那个喂给他吃。
　　梁世界家里那个每家每户标配的万年历电子钟没挂起来，放在桌上背倚着墙，大舅家挂的钟左侧的电子画是山水，画的极俗气的大瀑布，梁世界家的是大红的财神爷，财神手里捧着个黄灿灿的大元宝。这种钟看着高端大气上档次，实际上鸡肋的很，用的时间稍久些，时间就走的不准，每每看它，还得自己推算差了几分，自行做个加减，才算准确。
　　葛兰娟端着碗放到他们面前，指尖给烫的发红。熬的软烂的雪白米粒拥着金黄的地瓜，地瓜都是自家地里种的，用筷子破开，冒着丝丝烟似的白气，露出里头甜滋滋的芯。莆田常吃地瓜稀饭，有新鲜地瓜就切地瓜块，没有就放先前晒好的地瓜干。有人戏说莆田人天天吃地瓜，取了个渾称叫“地瓜佬”。陈海浪也曾听闻一些，一说莆田地不肥，长不出其他，只能种地瓜，据说自家爷爷从石马迁去邵武也是因为在莆田没地种，索性离了老家进了南平的山林里。
　　言归正传，到底是听来的玩笑话，当不了真，不过说到底，地瓜稀饭确实好吃。
　　晚餐的主菜就是今日葛兰娟刚拖回来的新鲜软螺，螺小，吃起来也方便，嘴微撅着对准螺口一吸，满浸着酱汁的Q软螺肉就溜进了口腔，像螺啊、蛤啊这种贝类最费嘴，小小个不解饿，偏生味道又鲜美，叫人忍不住吃个几大盆，直吃的口干舌燥了才意犹未尽的咂咂嘴停下，火急火燎地找水喝。
　　软螺脆而薄的壳在碗边摞起一座小峰，陈海浪吃饭快，先吃饱了就在一旁等梁世界。他拨弄着螺壳，小指甲盖那么大，瞧着莫名有些玲珑可爱。陈海浪看着这么多壳，心想着待会这些全要被扫进垃圾桶里，竟生出些不舍来，他好像从这厨余垃圾里发现了一个废物利用的玩法，用筷子一个个夹过来在桌面上摆好，等梁世界吃完饭歪头看他，塑料桌布上用螺壳歪歪扭扭的排了个“梁世界”。
　　梁世界觉着有趣，也拈来螺壳要写个“陈海浪”。陈海浪以过来人的姿态指导着他，两幅“大作”并排在一起，还没等他俩欣赏一会，就被葛兰娟一抹布给扫进了垃圾桶里。
　　葛兰娟还奇怪：“你们两个傻坐在这里干嘛？吃完就去写作业啊，今晚还要不要看动画片了。”
　　天大地大动画片最大，这下两人也没时间为被毁掉的巨作伤悲了，他们得抓紧时间写作业，要不然，今晚就见不到小鹿姐姐跟跳跳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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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只要不写剧情我就写的又快又多【这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