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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老兼家一锤定音 ...

  •   六原西光的平家后院,直至夤夜还在吹吹打打,好不快活。此夜正是平家宴请王大世,庆祝第二次阵定上的阶段性成果。以隐居的平维将和现任家督平维茂为首,平氏一门除归附九条流的平维衡外,都到齐了。之前被九条流压制的颓丧之气一扫而空,他们一个个都喝得酩酊大醉。

      当然,虽说是平家宴请王大世,实际上王大世没少出酒水钱。许多精致的菜品,是平家这些武士为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都是王大世随船的高丽和宋国厨子烧出的。

      平维茂喝得有点晕乎乎的,咧着嘴说:“王公放心,这次藏人殿下已在我主面前驳斥了那些腐儒,很多人已经动摇。只要您在左右近臣面前活动一番,下次阵定,保管能让我主赞同复交通商之事。”

      王大世只管陪笑:“有劳将军费心。”

      酒过三巡,王大世借口如厕,离席到了平家一处别院,轻叩院门。一个瘦削男子开了门,大世闪身进去,门又被紧紧阖上。

      大世看清此人,好一个妖艳的男子!

      这男人竟比女子更惹人怜爱,杏目桃腮,肤如凝雪,腰如柳枝。便是大世这等常年周流列国的大海商,见多识广,也有一瞬间被迷住。

      这男子是平维将行经博多港时邂逅的,彼时他正落魄,平维将一见,惊为天人,纳为男宠,养在这里。人们都不直呼其名,而称他为“东君”。

      “大世,你来了。”东君樱唇轻启,声如玉箫。

      大世慨叹道:“契阔经年,东君依旧如初,我却早已两鬓斑白。”

      “大世……”东君朝大世恭恭敬敬一拜,慌得大世赶忙扶住。

      “哎呀哎呀,东君您这是干什么?”

      “大世……”东君坚持行完一礼,才肯起身,“当年叔父攻入东京,我与妹妹一路逃至登州。后有追兵,多亏学问僧澄海师父舍身相救;前无渡船,幸而有你载我们远涉重洋。若无大世,亦无今日之东君。”

      “东君!”大世流泪欷歔,“你我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区区微劳何足挂齿。您本就是龙子龙孙,非池中之物,注定要做大事的,又怎么可以向我一个商人行此大礼呢?慢说是捎您一程这等小事,若是有朝一日,东君振奋,欲重整旗鼓,杀回东京,我王大世也愿倾尽家财,做个马前卒,在您阵前效命。”

      两人各诉衷肠,大世恐怕离席太久令平家生疑,才挥泪作别。

      数日后,阵定再开,这次明显有很多人明确表示支持藤原公任、藤原行成,显然王大世的钱用到了地方。不光是朝臣们,连后妃也收到了些小礼物,她们装作漫不经心地在天皇面前提起与高丽通商的种种好处,描绘高丽特产的种种物什,让小天皇向往不已。

      藤原道隆和源雅信依旧坚持反对,右大臣为光称病不来。清原少纳言因为侄女刚被选定为定子女御的侍女的缘故,便作为道隆的急先锋,站出来引经据典,拿历代先王事迹陈说维持现状的好处,痛陈复交之弊。公任不便亲自下场,派出中纳言菅原辅正与清原少纳言针锋相对。菅原是学问世家,雄辩滔滔,官位又在清原少纳言之上。不一会,清原少纳言就败下阵来。

      “那么,还是赞成高丽王请求的人多?”天皇打了个哈欠,听一帮子人斗嘴也挺累的。关键是不光得听,还得给他们评判,遇到性子不好的还得拉架。搞不好哪个脾气暴的就抄着笏板抡人家头上了,还美其名曰“击贼笏”。

      “正是。”毕竟在场诸位谁还没收到点礼物呢,不站出来给高丽人帮腔就算是道德水平高了,哪里还会反对呢。君不见,就连上边坐着的那一位,也收到了好处。只不过是他老妈诠子太后替他收着的,他自己不知道罢了。大多数人还是收人钱财,忠人之事。

      公任心中得意,看着沮丧的道隆,胜负已分。

      “老臣以为不可!”

      天皇犹犹豫豫,还没有下决定的时候,一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传入。抬头看去,乃是老太政藤原兼家健步走入。

      在座的云人们面面相觑,公任更是下巴差点掉在了地上,连兼家的亲儿子道隆也难以置信:不是说兼家病重,不能料理政务了吗?看他这样子,面色红润,眼光锐利,说起话来中气十足,走起路来稳稳当当,哪有一点病态!至少还能再活二十年。

      “太师[1]!”见到兼家,天皇很激动。自从过了年,他已经小半年没见到外祖父了,好几次想要跑去兴福寺,都被近臣们拦下了。
      [1]太政大臣唐名太师。

      “陛下,臣在寺中都听到了高丽来人的事,是怎么一回事呢?”兼家不似来议事的,就好像仅仅是听说了新鲜事,来拉家常一样。

      “太师还是先坐下吧。”天皇请兼家在一边坐下,道隆连忙把自己的位子让出来。待兼家落座,天皇便开始讲故事。

      “高丽的一个海商名叫王大世,带了高丽国王的圣旨,请求两国复交和贸易。这段时间,诸位朝臣正为了是否要答应而争论不休。”

      到底是做了几年天子,虽然年纪小,倒是能把事情简明扼要地说清楚。

      “是高丽的海商吗?”兼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天皇顺着兼家的问题解释:“没错,他船上还有很多新鲜玩意儿。我让人买了几根上好的参,给太师留着呢。”

      说到这里,公任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多谢陛下为老臣费心了。”兼家呵呵一笑,“不过,既然是两国朝廷来往,商量的又是国家大事,为什么高丽只派了一个商人来呢?按照外交礼仪,难道不应该有一支由高丽卿相组成的正式使团前来吗?”

      完了!

      收了贿赂的云人们心里“咯噔”一下,公任心里“咣当”一声。

      对啊,你们君臣为了这件事想破了脑袋操碎了心,但人家其实只派了一个商人来。商人是什么?是末业,是贱籍,是云上的公卿们最看不起的人。结果现在一个商人来了,诸位就觍着脸去巴结,一个个纡金曳紫的上位贤达为了一个商人的事劳心劳力。得了,这也别说什么做高丽的上国了,这连做人家下国都是上赶着去的。

      “这高丽王竟然如此无礼!”天皇也转过弯来,不由得怒火中烧,好像堂堂天子被高丽人耍了一通。下面的云人们也脸上发热,感觉被涮了,暗中记恨起王大世。

      “还有,高丽国王只不过是个藩王罢了,怎么敢称圣旨呢?”兼家又提出个问题,问到了关键位置上。

      有的人说:“也许是高丽王自大罢了。”

      其他人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高丽与宋、辽这等大国为邻,哪有自大的资本呢?高丽王若是自大之人,恐怕高丽早就被这两个强邻灭掉了。殷鉴在前,渊盖苏文不就为自己的跋扈嚣张付出了代价吗?

      “难道……”还有人猜想,“这圣旨,是宋国或者北辽的意思?”

      这话一出,云人们“哗”地一声炸开。

      即便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很有可能是高丽背后的宋或者辽,指使高丽做了这件事。

      “如果是这样那可不妙啊……”兼家一幅忧心忡忡的样子,“老臣听说,那宋天子虽然富有四海,却不停南征北战,其意不厌,非要把日月所能照到的地方全都收入彀中才肯罢休。即位以来,北击辽国,南征静海,此番若是有意东拓,以贸易为名,将本朝纳入其朝贡范围,令我朝称臣纳贡,岂不是大大不妙吗?臣听说高丽一反常态派来使者的时候,就觉得十分纳闷,原来竟是包藏祸心。”

      “岂有此理!”天皇气得浑身发抖,“高丽和宋竟敢如此欺负我朝。那些为高丽说话的朝臣,当真是国贼。”

      云人们吓得把头埋在地上,畏畏缩缩,不敢出声,生怕被天皇揪出来以正国法。

      兼家一拱手:“陛下慧眼识破高丽和宋人的诈谋诡计,英奇日新,是国之幸事。既然如此,那就立即回复高丽人,让他们断了这个念头吧。”

      天皇应允,命大江匡衡当庭作回牒曰:

      贵国欢盟之后,数逾千祀;和亲之义,长垂百王。方今犯膻酪于燕寝之中,求德化于鳌波之外,望风怀想,能不依依?抑牒状之词,颇暌故事。改处分而曰圣旨,非蕃王可称;宅暇陬而跨上邦,诚彝伦悠斁。况亦托商人之旅艇,寄殊俗之单书,执圭之使不到,封函之礼既亏。双鱼犹难达凤池之浪,扁鹊何得入鸡林之云。凡厥方物,皆从却回。今以状牒,牒到准状。故牒。

      天皇亲自过目,将回牒看了两遍,又交给兼家和重臣们大略看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就派人把回牒交给王大世,并命他克期离开日本。

      云人散去,公任独自回到府邸,心中暗想:“我与兼家叔父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呢?若是这次我真的得偿所愿,恐怕就落入宋国的圈套了吧。如若兼家不在,我或者道隆执掌朝政,能够看清这个阴谋吗?小野宫流与九条流,怎么就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呢?”

      他思索至半夜也没有想明白,最后沉沉睡去。人可真是奇怪的动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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