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遇熊 ...
-
有了熙风的帮衬，江家的日子好过许多，可江画琼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熙风越是一副无欲无求云淡风轻的样子，她便越觉得对不住他。
眼见快要开春，雪已经一点点的化了，想到熙风冬日里的诺言，江画琼不免心神不宁。可没能过多考虑，便另有件分外棘手的事摆在她面前。
“令尊的病，已经动了根本，脾肾皆虚，肝气过旺，怕是要好生调理。”
请来的大夫给江延忠瞧了病，慢慢的掏出簿子，写下一串药方。
“按这方子煎服，每日两次，一个月后再看成效。”
江画琼忙收好药方，与玉兰一起送大夫出门。可再低头研究方子时，却犯了难。
别的倒还好说，只是这方子里有一味熊胆，实在不知上何处去寻。
好的药材，流放此处的罪人自然无福消受，她现在也没有足够的钱来打点。
“小姐，不然问问熙大人？”玉兰开了口。
“咱们已经劳烦熙大人许多，他帮与不帮都是情分，怎好主动开口令他犯难。”江画琼否决了求助熙风的想法，低头细细思索。
这附近有不少低山，山上多有猎户，那猎户家中说不定会有熊胆。
自己今日不用当差，如果上山一试，说不定能求买一些来入药。
打定主意，她换上轻便衣裳，把黑瀑般的青丝通通束起，又带了一些干粮和碎银。
不敢说自己要上山，她告诉父亲和玉兰是要去药铺，便匆匆出了门。
此时已是三月，若是还在京师，迎春、碧桃和海棠早就开满皇城了。可如今，宁台却仍银装素裹，山头的积雪都还未消融。
江画琼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在山路上，积雪似化未化，踩上去一脚一个小坑。
抬眼远望，漫山的白桦树都光秃秃的，一分新枝都未抽出，她心中不免一阵酸楚。
行至山间低洼处，江画琼暂时停下来歇脚。她搓了搓手，将指尖送至嘴边轻轻呵了几下。
山林中安静无风，只能听到已经解冻的河水哗哗的流下山谷，偶尔传来几声鸟类的啼鸣。
江画琼正欲再度起身，却忽地察觉到了异样。
她向来敏锐，注意到身后约莫七八丈远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还有枯枝落叶被踩碎般的咔擦声。
她不动声色地拔出先前藏在腰间的匕首，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白。
稍稍回头看去，只见林间的一片苍白中，赫然出现了一大团扎眼的黑。
那黑色的野兽身躯庞大，头圆吻尖，口鼻呼出一团团白气，一双铜钱般大的眼睛仿佛正直勾勾的瞧着自己。
那竟然是一头熊，一头刚刚结束冬眠的，饥肠辘辘的黑熊！
手上的匕首顿时毫无用处，江画琼脑中一团乱麻。她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惊慌，随即迈步快速向前走去。
但身后的咔擦声接连不断，看来黑熊是跟定她了！
腿脚都有些发软，她险些支持不住。毕竟是一个弱女子，先前见过最大的动物，也只是府内马厩里温顺美丽的马儿，又哪里见过深山老林里的黑瞎子！
我一定不能有事，不然的话，江家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想到这里，江画琼定了定神，趁黑熊还未接近，拼力驱动着双腿，飞速在林间跑了起来。
身后的庞然大物显然也加快了速度，发出了愈发频繁且沉重的喘息声，江画琼仿佛已经感到了巨兽喷出的热气。
可人又怎么能跑得过熊，江画琼一狠心，在奔跑中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决定设法逃到河谷对岸。
她斜眼看到一节枯树倒在山涧旁，长长的枝桠简直要延伸到对岸，就像一座天然的桥。
虽然那枯树看起来不甚牢固。可江画琼却已经顾不得许多，她俯身爬上了枯木，手脚并用，努力保持着平衡。
这枯木还十分湿润，光滑难行，江画琼看着身下湍急的河流，咬着牙继续向前端爬去，可只爬了一半身后竟又传来了沉闷的咆哮。
回头看去，只见那黑熊竟也爬上了枯树！
她加快速度，爬到了最前端的枝桠上，这里离河对面仍有六七尺的距离，她只能尽力跃过去。
可还不及起跳，身下的枝桠却传来一阵不妙的异响。
这腐朽潮湿的枯木，终于支撑不住一人一熊的重量，从中间断成了两半，直直的坠下江去。
扑通一声，江画琼落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霎时寒意直入骨髓。她只感觉周遭遍布银针，狠刺自己的皮肤，直令她浑身乏力头痛欲裂。
黑熊愤怒的咆哮仍不时传入耳畔，江画琼尽力调动着自己的身躯奋力挣扎，让自己不至于被急促的水流席卷而下。
我要死了……
灌进口中的江水似乎有血的味道，江画琼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触摸到了死亡。
她会在这寒冷江水中麻木、窒息，成为黑熊的一顿饱食。
娘……女儿来陪您了，爹爹……
意识逐渐模糊不清，黑熊的巨掌好像已经碰到了身体……
刷拉！
一双大手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江画琼感觉自己好像贴上了一个温暖宽阔的胸膛。
但随即她又被扔在了地上。朦胧间，似乎有一个身影在与黑熊缠斗。他手握一柄长剑，那英姿好比一位天神……
“熙……风……”江画琼迷迷糊糊的开口，还没等这场恶战结束，便昏倒在了地上。
*
再度醒来时，她已经在他怀里。
江画琼身上裹着一条大氅，被熙风抱在怀中，显然正在下山的路上。
她吃了一惊，小脸瞬间通红，直红到耳朵尖，不顾脑袋昏昏沉沉、头疼欲裂，本能的挣扎起来。
“别动。”依旧是听不出什么情感的语调。
“熙……大人，我这是……”江画琼有些茫然。
鼻子里传来一阵血腥气，一串惊险可怖的画面闯入她的脑海，她突然全明白了。
“熙大人！您为了救我，受伤了？”
“小伤而已。”熙风似乎微微笑了笑，“像那时候一样，直接唤我为熙风就好。”
江画琼心里五味杂陈。自己贸然上山被黑熊袭击，若不是熙风突然出现，只怕已经性命不保。如今他为救自己受了伤，却还要抱自己下山……
“熙，熙风，你受伤了，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就好。”江画琼的声音很是焦急。
“我的伤不碍事。你发烧了，我抱你走。”
顿了一下，他又淡淡开口。
“我听玉兰说，你是为了取熊胆才出门，我方才替你取来了。”
取来了熊胆，也就是说，他杀死了那头黑熊！
江画琼大骇，那黑熊足有□□尺长，壮硕无比，独独一个人类与之搏斗，怎么可能只受了轻伤！
“不行，你得让我看看！”
“还是别下来了吧，不太方便。”
熙风微微偏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臂。
江画琼有些疑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赫然发现他右臂上挎着的，竟是自己的衣物！
“你你你……我……”
她霎时羞得语无伦次，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只剩里衣，就这样被裹在大氅中，被熙风抱在怀里！
“不这样，你只会烧的更重，可能会死。”熙风却似乎并不觉羞，只是云淡风轻的陈述自己的理由。
但实际上，他的内心也并不像表现出的这般平静。
今天早些时候，他到了江家的小屋，却听玉兰说江画琼离家去寻熊胆。
隐隐感到有些不妙，他跟着雪地上的脚印上了山。
当看到江画琼和黑熊在那截枯木上对峙的时候，熙风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惊慌，也从未如此气愤。
他飞速将箭搭至弓上，长弓拉满如同满月，箭一离弦，就直直的朝黑熊的后颈射去。
皮糙肉厚的黑熊吃了这一记暗箭，愤怒的咆哮起来。
可不想枯木霎时断裂，黑熊和江画琼都掉进了湍急的流水。
熙风赶忙飞身冲到河边，救起了落水的江画琼，随即便转身迎击从水中冲出的愤怒黑熊。
黑熊直立起身子，巨大的熊掌朝熙风拍来，他闪身一跃，长剑便直劈下去。
斗了四五回合，黑熊终于轰隆一声倒地，血沫从口鼻处冒出来，巨大的熊掌把四周的冰雪石块都推开了。
熙风不顾肩上受的伤，确认黑熊已死后，便赶忙回身查看江画琼的情况。
他脱下昏迷不醒的美人湿透的衣裳，只剩里衣。虽然面前的玉体曼妙无比，可他只是一心想要保她无虞，草草替她擦了擦身子，便立马将自己的大氅裹在了她身上。
之后便是抱她下山。
一路上，熙风一直在后怕。如果自己今天没有到江家，如果自己进山晚了一步，如果她坠江时撞到了石头，如果……
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美人，他决定等她醒后，自己一定要好好冲她发一通脾气，让她长一长教训。
可是她一睁开眼睛，之前早已想好的千百句狠话，便通通烂在了肚子里。
“熙风……”
怀中的美人显然不敢直视他的脸，羞赧地开口，“你为什么要如此待我。”
“如果是因为……”她咬咬牙，“如果是因为喜欢我，我可能，没办法回应你。”
熙风抱着她的力道明显重了几分。
其实他是知道的。
她千方百计想见慎王，恐怕就是存了要利用慎王报仇的心思。
既然如此，她自然不会和一个侍卫走的太近。
虽说自己的确是真正的慎王，但却早已决定抛弃慎王的身份。如此，倒不如试着让她放下心中的执念，让她真真正正喜欢上自己这个人，而不是慎王的名号。
就如他一直以来喜欢的，就是江画琼这个鲜活的个人，而非什么江家小姐、当世第一美人。
“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们很久以前就见过面？”熙风突然没头没尾的开口。
“啊？我这是头一次到宁台……”
“没什么。”他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那份心思，比你想象中的要久。”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隐约可见即将占据整片夜空的繁星。
“你尽管按照你愿意的方式处事，不必心有愧疚。”他最后说。
反正我会凭自己的本事拿到你的真心。
熙风微微勾唇，抱着怀中的人，向已经模糊了轮廓的那片城镇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遇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