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设贩卖姬》慕光翼

5、古神失落

　　“如果在下没听错的话，五十岚小姐，你的意思是……”
　　国木田独步沉吟片刻，斟酌道。
　　“跳海，其实是为了回到故乡么？”

　　静静飞过的海鸥，远处熙熙攘攘的游客，海滩浸没在夏日的热浪中。
　　好不容易找到的任务目标，从海中救下的国民偶像，一本正经地同他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来历。

　　「深潜者」。

　　坐在他对面的五十岚瞬纯略显矜持地点一点头。
　　她交叠着垫在下颌的五指探出，在身前交搭成塔形，摆出了认真倾听的姿态。

　　只是在她背后头顶的新闻频道上。
　　几位“专家人士”仍不懂气氛地围坐一团，激烈争论着，科普着什么是“双向情感障碍”，更以这位影视明星的人生履历为中心，展开了一系列的讨论。
　　现在这一幕，怎么都令人感觉沉默。

　　从小就有浸淫日娱多年的舅舅、作为经纪人替她护道，五十岚瞬纯自出道以来可谓顺风顺水，星途坦荡得令人咋舌：

　　出现在适当的时机，在这个讯息爆炸、娱乐至上的和平年代，她的爆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国木田独步不由在心中暗忖道：

　　如果将世界比作游戏，像五十岚这样的人，一诞生，就已经是人生赢家了。

　　不论是在格斗游戏中，拥有超高数值的强角，还是在抽卡游戏中，抽到就能完全改变游戏体验的顶级卡牌。
　　在这场名为「人生」的地球模拟游戏里，五十岚瞬纯便是作为这种变态角色存在的。

　　虽然这样在心里议论他人不好，但这位曾是人民教师的青年心中的困惑，却仍旧源源不断地浮现出来。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这位正处于青春花季、前途一片光明的孩子，会患上精神疾病，固执地觉得自己是怪物呢？

　　…………

　　“如果没什么想问了的话。”

　　“这个，能给我喝么？”

　　“诶……唔……”
　　神游天外时，被当事人唤回心神，尤其刚才自己还在思索一些有的没的，这令国木田独步顿觉不自在。

　　“当然，想要的话就拿去吧。”

　　对着五十岚瞬纯所指着的马克杯，压抑想要拿出手帕擦眼镜的冲动，青年做出了「请」的姿势。

　　为了避免尴尬，他同样点了一杯雪顶咖啡，将钱花费在这种笔记本未曾记录的事上，令这位素来就十分有规划的青年略有肉疼。
　　然而国人的本质，就是要做连空气都能读懂的人。

　　几年前还投身于日本教育界第一线的国木田独步更是不例外，即使有着一头洋气的黄发。
　　但他骨子里依旧是个根深苗正、绝对要读懂空气的日本人。

　　黑发少女毫无邪气地感激一笑。

　　她仍半撑着脸，另一只手探出，以一种满足的姿态勾住杯柄、将咖啡纳入到了自己眼底。

　　——看来陆地上的气候，对这位来自深海的少女并不大友好，这样炎热的天气，对方几乎是肉眼可见地颓靡下来了。

　　掀开落在颊边的发，少女端起杯子慢慢喝了一口，水分的摄入才使得她那微微蹙起的眉、肉眼可见地舒展了开来。

　　「像只猫。」

　　太宰治在心中叹息道。

　　然后他打起精神。

　　“将另一个世界的辛密透露出去，你可是会遭受到危险的吧。”
　　一直未曾说话的黑发青年接过了提问的环节，他依旧维持着垂首垮肩的姿势，一双长腿交叠着蹬在吧台之下，有种说不出的慵懒与从容感。

　　直到真正将目光移上去，人们会发现他也是一位相当俊秀的男子，也不知道这个武装侦探社的成员，是不是入职前都需要达到基本的颜值标准才行。

　　“被国家层面的那些家伙发现，捉走去非地球人类研究中心什么的，切片做研究什么的。”
　　“即使是最想死的人，都绝对不会挑选的方式啊。”
　　他仿佛全心全意都在为这位明日之星考虑着，蕴藏着笑音的口吻体贴极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说给我们这种初次见面的人听真的好吗？”

　　卷曲的黑发下，青年那双微微眯起的眼，亦慢慢睁了开来，音气里在此刻带着坠入迷梦一般的不可思议与受宠若惊。
　　鸢色的眼瞳张开时，被日光照耀出了融融的琥珀光芒。

　　反应过来的国木田独步立刻为她介绍，“哦哦，对了，忘记说了，这位是我的……伙伴。”
　　他耷拉着脑袋，似乎是很艰难地说出了最后两个字。

　　“他跟我一起，同样是侦探社的成员，名字是太宰治。”

　　卷发青年在后面“嗯嗯”地点头，表示深切的赞同。

　　对于他们的身份、以及名字，五十岚瞬纯却表现得没有那么在意，她是个需要记得很多人名字的人。
　　手指在杯沿上摩挲着，黑发少女困惑道：
　　“……是指我深潜者身份的事情？”

　　名为太宰治的青年不再说话了，只在阳光下一瞬不瞬地望过来，他的脸上噙着淡淡的微笑，眼神比林间饮水的麋鹿更无辜。

　　“没关系哦。”

　　“来自海底、古神的眷族什么的。”
　　望着那双眼眸，侧身望过来五十岚瞬纯便也毫无芥蒂地笑了。
　　“我和见过面的每一个人，全部都这样说过了。”

　　“只是，除了你们以外……”
　　她坐在蓝天白云之下，纯白的眉宇间有一种孩子般的不解与忧郁，又有发自内心的感激在其间萌发。
　　声音轻飘飘的，又惆怅无比的。

　　随着黑发少女恻然垂首，几缕碎发打着卷地从颊边滚落而下。
　　传奇偶像练习生侧颜的弧度柔软且朦胧，无论是哪个角度都十分入镜，叫人不禁想要伸手拍摄下来，将这份不经意流露出的美好，永久保存在胶片上。
　　然而如今，坐在她身边的两人完全为她话语中的内容所怔，早已无暇多想了。

　　“从来就没有人愿意相信，更别说听我继续讲下去啦。”
　　五十岚瞬纯轻轻道。

　　所以选择了一个人回去海里。

　　——

　　世界上原来再没有比一个女孩全心全意的信赖与感激，更加美好纯净的东西啦。
　　国木田独步的心绪又在发散了。

　　他感到轻微脸红，为自己之前认为对方是中二病感觉涩然。
　　……这会让他久违地想起很久之前，自己还身为人民教师时候的感觉。

　　尤其对方可并非每天早上叼着面包、在转角和邻班同学相撞的普通女子高中生，而是恒星一般kirakira闪亮的国民偶像。

　　——即使他并非对方的粉丝，对于她的事情也少有耳闻。

　　因此，当听闻到身边伙伴直白的发言时，国木田独步只觉一阵火急火燎的羞耻顺着脚底冒上来了，只逼着他赶快堵上对方的嘴巴。

　　补给站下，对于从前只存在于电视屏幕上的超级美少女的感激，卷发青年只是表现得有些微微奇异地挑了挑眉头。
　　他仿佛没有属于人类该有的同理心，更不明白对待精神病人应该有的包容。

　　从太宰治那张口中脱口而出的，分明是：

　　“因为五十岚小姐……你是在说谎吧。”

　　·

　　哗啦啦——

　　海浪涌上海滩，打出一层又一层白色的泡沫，几个孩子在底下追逐打闹着，遥遥传来的人声如同被透明屏障阻碍住了。
　　再传过来时，声音已经听不大真切。

　　当他不合时宜的冷酷的话语说出口，气氛都有了一瞬的凝固。

　　因为，所谓的非人类的身份，其实都只是情感障碍之下，所产生的幻觉。
　　所谓的海洋深处、是故乡，也只不过是为了逃避现实所找的借口。
　　从一开始，这个孩子的口中，就全部都是欺骗自己、欺骗别人的谎言。

　　——没有人会相信的谎言。

　　“好了！到此为止。”
　　国木田独步一锤桌子。

　　手掌握成的拳头，与吧台相撞所发出的一声沉重的闷响，终于终结掉了沉寂到压抑的气氛。

　　在两个人全都惊恐地朝着自己望过来后，爱操心的青年揉了揉自己眉心，重新坐回到位置上。

　　“得到消息的媒体很快就会找过来的，在此之前，我们首要做的就是离开这里。”

　　“五十岚小姐，关于你是古神眷族的这件事情，等回到京都，见到你舅舅过后，我们会帮您向他传达的。”

　　“总之，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在正声同小少女解释过后，再侧头去看自家伙伴时，青年的声音便极速压低下来，咬牙切齿中不乏威胁之意。

　　“……太宰，少说两句。”

　　在人们都知晓黑发少女是深陷入自己的幻觉中的情况下，在即使大家都明白真相的情况下，也不必非要戳破它。
　　没有弄懂前因后果之前，所谓的最终答案，对当事人而言也许是很残酷的。

　　国木田君那双斜睨而来的眼瞳充满了警告，被当场擒住的卷发青年顿感受挫地举手投降了。
　　“哈哈哈，开玩笑啦开玩笑啦。”

　　“啊啊……”
　　紧接着，就仿佛没有说过那句话一般的，这位名为「太宰治」的青年就垂手，脸着地的一下趴倒在桌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抱怨了起来。
　　嘀嘀咕咕的，头顶的卷发在风中飘呀飘，活像只痛失瓜子的花栗鼠。
　　“说起来……夏天真是苦恼啊，完成委托什么的，根本不适合我啦，都怪国木田君！”

　　“啊……是，是谎言哟。”
　　五十岚瞬纯瞬尔回答道，依旧是轻轻的、没有着落似的音气。

　　“不然我现在已经和国民偶像一起漂流到夏威夷了吧——”
　　卷发青年的后半句话被卡在了喉咙里，他从桌子上猛地抬起眼睛，因为惊讶，一双眼睛被瞪成圆滚滚的，意外得很可爱。

　　国木田独步脸上也露出了「果然变成这样了」的懊恼表情。

　　谎言被戳穿的现在，她仿佛是强迫着自己做出了正面的回答。

　　为自己接下来所说的话，黑发少女感觉到些微的难过，当她垂下眼睫时，毛绒质感的睫羽上便流淌过融金一般的水光。
　　那双蔚蓝的眼眸，一丝神光也无地半敛着，就如同古老书籍上所记载着的，从月亮的表面静静流淌而过的深碧湖泊。

　　“对不起。”

　　五十岚瞬纯轻轻咬了咬苍白的下唇。
　　“实际上……我没有舅舅，没有任何的亲人，更没有古神眷属的身份。”

　　她以无限失落的口吻承认了：
　　“我说了谎。”

　　“早在作为真神眷族的我的祖辈们诞生之初，伟大而又隐秘的存在，就已经失落于群星之间……”

　　“伟大统治者的时代，已经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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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姬友给俺画了新封面，紧急更新（大家伙都快去看看，自豪脸.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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