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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奥菲利亚 ...


  •   太宰治遇到她的那一天,黑发少女正静静漂浮在海上。

      她闭着眼眸,抱着一丛金色的雏菊,浅色的长裙在海中绽开来,濡湿的黑发如海藻般游荡在水中,仿佛生于浪花中的小阿芙洛狄忒。
      几点露水打湿了少女的肌肤,使得那张纯净的面容,呈现出沾露的白玉兰的雪白与秾丽。
      那神色宁静而安详,当她睡在夏日的洋流里,就好像鸟儿归入巢穴,任何用文字来表述的诗篇都难以歌颂的纯美。

      那一刻,让他回想起了很久以前见到的油画名作《奥菲利亚》。
      这样想着,黑发青年脱下风衣,纵身一跃,也跟着跳进了八月温暖的海洋里。

      闻讯赶来的国木田将他捞起,也顺带救起了这位宇宙级美少女,现在正如日中天的国民偶像——五十岚瞬纯。

      报社记者、电视台采访的车堆满了整个海滩,仿佛嗅到腥味的鬣狗的记者,架起长·枪短炮,携卷着闪光灯,如占领高地一般地蜂拥而至。

      在不久过后,也许就是那么几分钟,头版头条以及各种电子屏幕上,便刊登上了他们的照片。

      软成面条似的黑发青年如游魂般湿哒哒地靠在侦探社搭档背上,被拖在沙地上走,两人呈现出了一竖一捺的不稳定结构。
      难以想象,这世界竟然还有柔软度如此惊人的存在。

      这个卷发绷带是艺术体操的选手么?

      而在另一边,也是报道的主人公,五十岚瞬纯则被保护在两人之后,与他们错开一步的距离。
      肩上如海藻一般的黑发,在内层被染成深蓝,于漫无边际的海风中被浮掠而动。
      一件长及脚腕的米色风衣搭在她的肩上,直垂而下,遮挡住了人群探寻的目光。仅仅露出的雪白玲珑的玉足,在风衣下摆隐现,浅浅踩在沙滩上,就仿佛白鸽落入在银杏山林。

      照片中的天空、沙滩与海水,全部在黑白印刷下化成了最简单的黑白灰。

      头顶的流云,如丝丝缕缕的烟雾。

      只有走在沙滩上的白裙少女如恒星一般耀眼,在一片朦胧纯粹的灰白中,那份放射性的美貌一览无余、灼人眼球。
      纤细的身影在烂漫的天与海的一线之间,模糊成了一道窈窕的剪影。

      好在、她并未注意到偷摄者,未曾将目光投向这边。那双湛蓝的眼瞳注目向天际,一缕濡湿的发被吹拂在雪白的肌肤上。
      五十岚瞬纯浑若未觉般将它抿在了唇中,游离的视线仍旧固执且忧郁地凝望。

      她的目光那样美,仿佛宝石一般斑驳的蓝色海洋,眠宿着浪花、与海的精魂,当随行的摄像师调整焦距,将焦点固定在那双眼瞳上时——
      从这位年少成名的女孩的眼眸中,人们似乎望见了一片有白鸟飞过的、不可触及的广阔天空。

      当摄像机的光芒响起,画面、就停留在了这一刻。

      ——

      五十岚瞬纯其人,在她最闪耀的时刻,整个日本娱乐圈新世代的艺人都望尘莫及。
      标画着她的海报贴满了东京塔、涩谷新宿,日本的大街小巷。
      偏僻落后的乡下、与世隔绝的海岛上,打开任何一台老式电视,就都能够看见黑发少女那张美得毫无匠气的姣好面容。

      短短一年间,如同奇迹一般,这位十七岁的流量小花从最初作为女团练习生出道,单飞后转型为歌手、演员的双栖明星,活跃于大银幕上,至此几乎斩获了当年所有新星奖。
      ——就仿佛不世出的计都妖星,那双湛蓝如宝石的眼瞳所倒映出来的光景,即是无数人心中的真理。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被上帝偏爱的天才少女,却也犹如一闪而过的流星。
      在事业正蒸蒸日上的时刻,一个和平与往常无异的午后,五十岚瞬纯于自己的个人主页上、低调地宣布息影,自此退出娱乐圈,永远消失在了观众的视野当中。

      推特上的热度一直高居不下,在五十岚所属的娱乐会社,无数信件雪花般被送往信箱、虚拟信箱;狂热的粉丝占据了平台网站,仿佛轰炸般要求得到有关五十岚的消息。
      极端的粉丝寄来了恐吓威胁信,到了后期,每天都有人拉横幅在会社楼下,只希望能够见到五十岚瞬纯一面。

      网络中检索女孩的名字,关于她退隐的猜测五花八门,但也从另一方面反映了毫无理由就任性消失的五十岚,对粉丝造成的困扰有多么难以言喻。

      本来就压抑的东京哀鸿遍野。
      她闭麦前所上线的最后一份专辑,在上架之前就被一散而空;息影前所留下的最后一部电影,真正成为绝笔之作,上座率高达百分之百,场场爆满。
      这位甚少流出照片的少女偶像,令粉丝们唯一寄托相思、表达支持热爱的地方也少得可怜。

      也因此,在她出现于横滨海岸的消息一经传出,这座港口城市便在第一时间化作焦点,成为各大新闻自媒体眼中炙手可热的风暴中心。

      ·

      似乎是并不理解她所说的话,武装侦探社社员国木田低着头,抬手推了推眼睛。

      “五十岚小姐,你刚才……说了句什么?”

      夏日的雨来去匆匆,被闷热所笼罩的横滨上空一片阴郁,海鸥飞过,自其上留下几道白色痕迹。

      自海滩上一路逃离,三人找了间僻静的补给小站,并排坐在柜台前,高脚凳背后,悬挂起的液晶显示屏上正在播放着午间新闻。

      新闻主持人的大阪播音腔里,黑发少女从柠檬汽水前倏尔抬起头来,自黑发间隐现的双眸微微一动,浓密的睫羽掀起之下,那双湛蓝的眼瞳便慢慢展露在人们视野下——
      瞳孔深处的颜色比汽水间的碎冰更澄澈。

      “我有……非去到那里不可的理由。”

      她的声音融入进雨后淅淅沥沥的残响中,清润得仿佛水滴与水滴的曼舞。

      国木田独步仿佛是看不清她一般,压低了睫羽,青年细长的黑色眼瞳在镜片后,仿佛打量又好像审视般。

      这种对峙并没有持续太久,在号称全东京最美的深碧眼睛下,青年眼中的风暴很快就烟消云散,化作了一股隐秘的无奈,一声无力的叹息。

      “可是,”他沉吟着说道,“在消失在公众视野这么长的一段时间过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跳海。”
      “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是需要以这样一种自寻死路的方式来达成的?”

      “五十岚瞬纯,新生代最引人瞩目的顶流偶像……我不认为你会是一个将「轻生」这种事情说成目标的幼稚鬼。”
      话语间,这位侦探社社员一推眼镜,似有若无地斜睨了一眼身旁的卷发青年。

      叼着吸管上的小花,坐在旁侧的太宰治朝这位同事无赖眯眼一笑,神情中多有无辜。

      黑发少女张了张唇,她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仍旧只是缄默。

      夏日。

      天气晴。

      玻璃瓶上的水汽化作冷露凝滴而下,不远处的公路上飞驰过几台越野车的马达轰鸣声,也几乎消融在炎炎的热浪下。
      在引起更多人关注之前,国木田独步翻看着笔记本上的今日行程,数着时间、掐着秒,率先选择了退步。

      他自高脚凳之上坐直了,原本有些褶皱堆积的纯黑衬衣即刻被宽阔的胸膛撑起——外面套着的马甲早就救人的时候,被牵连着打湿了,此刻正挂在一旁的扶手上。

      当他并拢手指,向上推一推自己的镜框时,原本平和的气质也顿时变得认真且犀利起来。
      “五十岚小姐,不管你现在心里在思虑些什么,只是在下职责所在,接受了委托就必要尽心尽力达成,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和我的同事,就要将你送回到京都。”
      “你的舅舅、以及你所在的事务所对你的不辞而别十分在意,在前段时间委托我们武装侦探社,希望能够联系上你。”

      “……作为偶像,就要有成为值得人们憧憬的存在的决心。
      不论是抛下一切的忽然消失,还是出现在海里,并被人拍摄下来的行径,都是不负责任,缺乏同理心的。”
      这位侦探社成员长叹一口气,几乎是想要好好与她促膝长谈、推心置腹一番了,语重心长得就仿佛是见到后辈误入歧途而痛心疾首的长辈。

      明明是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在旁边的卷发青年捂着嘴巴,趴在桌上,别扭得忍不住就要爆笑出来。

      而在他笑出声之前,五十岚瞬纯倏尔开口了。

      “我必须……要回去到那里。”

      在两人投射过来的目光中,她抬手、指了一指虚空,声音是轻缓的一缕。
      她的表情那样认真,以至于没有人能在这样一种氛围下认为眼前这位小少女是在开玩笑。

      “自我诞生起那一天,就在呼唤我。”

      顺着那根细嫩苍白的手指,她透出淡粉的指甲在阳光下流淌着莹润的光泽。
      指尖所指,那片蔚蓝天空下的大海,就仿佛是回应她似的,在此刻掀起了一阵温柔的浪潮。

      哗啦啦——哗啦啦——
      视线触及到那片无垠的海域之际,人们的耳中一瞬只剩下了这样涌动着的海浪声,一阵又一阵,取代了风声、人声,能够听取的任何一切。
      世界一片寂静,雪白的浪花扑上金黄的沙滩,天空那样辽阔,望不到边际,盘旋着的几只海鸥如风中打卷的白桦树叶。

      她的呼吸、就是海的脉搏,整片海洋都在一声声呼唤着她的名字,期待着迷路的孩子回归怀抱。

      黑发少女咏叹神圣歌曲一般呢喃,光线自背后涌来时,将她单薄柔软的轮廓染上了淡金的光边,那双蔚蓝的眼瞳中,于此时所绽放出的神采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在第一束晨光消失不见的那片海域,存在着我的故乡,海底都市拉莱耶。
      我自那处来,孤身行走在大陆之上,传播克苏鲁的福祉。”

      “你们……似乎很愿意以「人鱼」这种生物来类比我们的族群。”

      她说话速度那样慢,融入进海浪声中是那样融洽,令人不觉侧耳细听,然而话语里的内容却叫人瞠目结舌。

      语毕,五十岚瞬纯闭眼轻轻摇一摇头,眉宇间噙一点不高兴。
      “但其实,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不希望被和那种即傲慢、又愚蠢的生物混为一谈。”

      带着病态般的狂热,和着海潮的奏鸣声,她以蕴含着大恐怖的口吻告知道:

      “我是父神达贡的眷属,母神海德拉的使徒;我侍奉伟大存在,是存留于人间的不死之物。

      我是深潜者。”

      在那个寻常又不寻常的午后,望着眼前这位自称是西方神话中虚构生物的少女,国木田独步目瞪口呆,一时愣住在原地。
      在他身旁,黑发鸢眼的同事将尖尖的下颌放在桌上,同样以惊异的目光一瞬不瞬凝望着说话的少女。

      冷露,自盛放饮品的玻璃器皿之上滑落,化作水汽消融在盛夏的阳光中。

      五十岚瞬纯以平淡的眸光回望他们,她在说出那些太过怪诞,以至于都有些莫名其妙羞耻的话语时,颜容上始终带着认真的神气。
      那种仿佛觉得这个世界上某个角落的m78星云,真的存在着光之巨人的破小孩一样的偏执,以至于使人不忍心戳破了——

      包庇这份幼稚,还是狠下心拆穿她的谎言?

      沉默中,背后午间新闻的频道忽而插入了一则消息。

      似乎是有媒体通过走访,获得了不得了的讯息。
      五十岚瞬纯身着病服的照片,以及刚才在海滩被救的照片,一左一右同时占据了几个液晶屏幕。

      前一幅照片只是侥幸偷摄到的写真,那时,五十岚瞬纯好像还处在最后一部电影的拍摄阶段。
      其上的黑发少女消瘦得惊人,蓝白条纹病服套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她手持吊瓶支架,正行走在私人病院空无一人的走廊上。
      玻璃窗外绿树成荫,林影悠悠,愈发衬托她的侧颜苍白而无人气。

      病院的健康诊断书上,白纸黑字裁定了对她的审判。

      ·

      原来早在很久以前,五十岚瞬纯便被判定为双向情感障碍。
      在狂躁的时候,这位十七岁的少女疯狂地进行影视活动,留下了流传影史的经典篇目,而在冷静下来过后,她随即又陷入进深深的忧郁、与疲惫当中。

      包括、且不限于地产生幻觉,在相当一定程度下,甚至产生自虐的倾向与欲望。
      也就是说,当两者结合,出现相信自己的幻觉,而投海自杀这样的情况,也是存在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揭露纯凛凛影后的心路历程。
    还好,大家应该看得懂吧……(倒地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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