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杳然》浅酌朝夕

2、第二章 有心栽花

　　来到河边看到真的有不少人围着那个“神算子”，透过人群隐约可以看到一个身着白色长衫的男子，正在为一位衣着十分华贵的少年边看着手相边解说着什么。我们三个好容易挤到最前面才看清那个“神算子”长的十分普通，也没有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不免有些失望。到是正在看相的那个贵公子长的很好看，他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有一双狭长的凤眼，眉目中带着些许孤傲与讥讽，或许是这种傲然的气质，他在人群中显得尤其扎眼，也引来了不少女子的纷纷侧目。不知是不是我的视线太过热情他转过头来静静的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如镜的湖面，无风，没有一丝波澜。

　　我对他礼貌的笑笑。

　　他笑着对我说：“小妹妹也是来算命的？”那笑容并未传达到眼底，似乎只是在完成一个笑而已。

　　我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他让开一步示意我站在他刚才的地方，转身离去。那“神算子”忙出言道：“公子还没有听完呢。”那位贵公子并未理会径直走了。贵公子的下人丢下银子也迅速追了去。只留下了“神算子”愣愣的立着，一大堆人小声的议论着。

　　“先生还做生意么？”我问道。

　　那“神算子”似乎才回过神来，忙道点头，问我要算什么。

　　我对他一笑问：“既然来了自然想问问我的前世今生。”抬起头看他，尽量使自己呼气均匀，手早已握成了拳悄悄的藏到衣袖之中。

　　他似乎早已料到微微一笑开始依次把我的手相、面相生成八字通通分析了一边，又开始小声的念叨了些不知所云的经文，好一会儿才停下神情肃穆的说:“姑娘今生之富贵其实是因为前世之功绩。姑娘前世乃是位心地善良的医者，生平乐善好施救人无数……”后面的话我并没有听到，也没必要再听，那并不是我要找的答案，他也不是那个可以指点我迷津的人。除了失望外我再次感到深深的无力。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仿佛在嘲笑我的无知，突然觉得很厌恶。

　　“多少钱？”我冷冷的打断他，他明显没反应过来杵在那儿。我转过头对洛墨涵说：“二哥，你带钱了吗?”洛墨涵虽满眼疑问却仍点点头。我便转身向人群外走去，一缕清风夹杂着湖水的清爽和凉意，拂过我的面颊也唤醒了我的冷静，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神算子”微微福了福道：“先生，受教了。”才和哥哥们一起离开。不能为我解惑并非他之过不是吗？

　　走在路上已然没有了逛街的兴致，面对我的突然沉默洛墨涵只是缄默的走在身边，而洛玄意则是在旁边东扯西拉，不停的恬噪。

　　“啊，嫣儿你看，是罗婆婆汤圆。听说她们家卖的汤圆可好吃了，走今天三哥请客。”洛玄意指着一个汤圆摊点对我说着。全家人都知道我很喜欢美食，除了吃的其他什么都可以将就，我房里无时无刻不备着各式的零食，只要我一不高兴了他们总爱拿出一大堆好吃的来哄我，这招似乎百试百灵。

　　“不想吃。”我漫不经心的说。抬起头才发现今天的月亮其实很圆很亮，看着它我不经呆呆的想，不知道爸爸妈妈是不是也在看月亮呢？他们会不会也想着我？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与他们一起看月亮？

　　“嫣儿，嫣儿？”

　　“嗯？二哥？”

　　“你怎么了？叫那么多声都没反应。”洛墨涵顿了顿问：“可是刚才那个算命的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

　　洛玄意马上说：“哼，肯定是。我去砸了他的摊子！”说罢还真的朝那个方向去了。我一把拉住他连声道：“等等，等等，三哥你别去，我不是因为他。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些事而已，你别错怪人家。现在我没事儿了，我们走吧，这灯会还没看完呢！”说罢我还极有诚意的对他一笑。别人不过是靠张嘴混口饭吃，心结是我自己的何必去砸别人的饭碗？

　　洛玄意仍不大放心的问：“真的？”

　　我点点头说：“当然，刚才是谁说要请我吃汤圆来着？现在我想吃了。”

　　他见我如此说便放下心来，“好，那我先去定位子，你们快点过来啊。”说完就往汤圆摊走去。

　　我和洛墨涵也慢慢的向摊点走去。

　　“嫣儿。”

　　“嗯？”

　　“那个算命的说的话似乎并没有不妥，你为何不开心？”果然瞒不过洛墨涵，他真的很了解我。

　　他说的妥与不妥现在又与我有何干呢？我只是失望而已，或者我根本不该还带有希望，五年的寻觅难道还不够我习惯吗？有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这么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有的时候我甚至想不起来，也不希望想起来还要继续寻觅。很茫然，却无人知无人解，这样只剩下孤独，可是我又极其害怕孤独。我开始试着使自己融入这个世界，这到是件相当容易的事，仿佛本该如此。若找到了原因我想我该是欢喜的，可是现在听到“神算子”的胡诌，心底竟然涌出一丝----窃喜。呼吸着这里的空气，我有些……舍不得。

　　停下脚步看着身边的洛墨涵，他才10岁，在我的概念中他还是个孩子，不知是因为这里是古代还是因为他是王府的长子，他很早熟，很冷静也很沉寂。于我，他更是一个完美的兄长。婴儿时我学会最后的一个词就是“哥哥”，因为我真的没办法叫出口。可是当我终于“学会”这个词，第一次叫他时，他当时脸上的兴奋我现在都还能回忆起来。好像就是从小他就对我特别好，而我也一直很享受这种好，仿佛天经地义般。

　　“哥……我真的不是因为那个先生，只不过，只不过……哥，如果，有一天我突然不在了，你会不会伤心？”我看着他，突然很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他皱了皱眉对我说：“说什么呢，真不知道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问我会不会伤心？那我问你，若是我或者爹娘任意一个人不在了，你会不会伤心？”说完他轻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比我的大，也比我的暖。让人很安心。

　　这一刻，我终于听清了心底的声音，若是现在真的有机会可以回去，我还可能挥一挥衣袖不带一片云彩的离开么？毕竟，五年了……心情平静下来，我开心的笑起来，“哥哥，我觉得今天的月亮特别美，真的。”

　　他看着我莫名其妙的就心情好起来习惯性的皱皱眉，嘴上却还是附和道，“嗯，很美。”

　　古代的灯市不像现代的夜市那般处处流光溢彩张扬着个性与喧嚣，没有电灯的年代，烛光从每盏精心制作的灯盏中流泻出来，柔和的点缀着街道。文人墨客，淑女名媛在其间穿梭流连。

　　“咦？”我停下脚步，因为我看到前面有个人手里提着盏跟我刚才送给洛青婉的那个一模一样的宫灯。随着我的目光洛墨涵也看到了，我们两交换了个眼神很有默契的追过去。走近了我发现那个人的背影很是眼熟。当他转过头走向另一个灯摊，我才看清，“原来是他。”

　　洛玄意问：“谁啊，你认识？”

　　“不认识，他就是先于我在河边算命的那个长的很好看的公子。”

　　洛玄意说：“就是跟你一样还没听完就拂袖而去的那个？难怪觉得他背影有点眼熟。”

　　我点点头，“唉，走，咱们也看看去。”

　　进到那个摊位，我一眼就相中了一盏“荷花灯”，说是荷花灯其实并不太准确。因为他做的实在抽象，不像标准的荷灯那样将每一片花瓣都做得栩栩如生，这个更像是中国的泼墨山水画，简简单单的几笔却能将花的神韵勾勒得活灵活现，仿佛注入了灵魂般。

　　我对老板说：“老板，麻烦将左手起第三盏灯拿给我。”把灯提在手里看了看，越看越喜欢。“哥，我要这一盏。”

　　洛墨涵点点头问了价就付了钱。

　　洛玄意指着灯说：“嫣儿，你喜欢这盏？怎么看都像皱巴巴的一团纸，有什么好看的？”

　　我白了他一眼道：“那是你不懂欣赏。”

　　他不屑的嗤了一声。

　　一旁的贵公子说：“小妹妹真是好眼光，我也很喜欢这灯呢。虽从外形看此灯不若别盏的艳丽，但其神似却是其他灯所不及的。”说完还冲我笑了笑，这次可以看出他是真心的笑。原本狭长的凤眼弯起来有点像新月很漂亮。不由的，我也回了一笑。

　　洛玄意又将我手上的灯打量了一遍，皱了皱眉一脸不苟同的看看我又看看贵公子，抱臂靠在一旁不语。

　　拿过谜面轻声念道：“春雨绵绵妻独处。打一字。”又是字谜，我微微一笑，这个更简单。“是个‘一’字，拆字法，春雨绵绵，有雨无日，妻独处，则没有夫，从春字上去掉‘日’和‘夫’后便是个‘一’。”店老板连声称是。

　　提着灯我一边把玩一边继续前行，贵公子不请自来的与我们同行。

　　他又打量了我一会，说：“想不到小妹妹你小小年纪竟如此聪慧。”

　　我对他一笑，指了指他手里的宫灯说：“公子的灯也很别致呢。”

　　他随手扬了扬宫灯，说：“要是喜欢便送你。”

　　我摇摇头指着自己的灯说：“我喜欢这盏。”

　　他也一笑，突然问：“小妹妹今天算了什么？”

　　“跟你一样被骗了几两银子。”

　　他冷冷哼了声道：“那些个江湖术士，只会耍耍嘴皮子讹钱，还敢自称‘神算子’我看是神棍骗子！”

　　他好像比我更生气，也不知道那“神算子”都说了些什么，不由得开解道，“其实花几两银子买几句好听的话，道也划算，若是被拍马屁的人拍到了马蹄子上，那才是晦气呢！”

　　听我如此说他哈哈的笑起来，他真的长的很好看，笑起来整个人生动了不少更加好看。

　　洛玄意无不遗憾的说：“敢情是那先生拍错了马屁呀，害我白白损失了几两银子呢。”

　　我瞥了他一眼说：“银子是二哥帮我付的。”

　　洛玄意叫道：“嫣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偏心，那汤圆你可是吃了两碗呐。”

　　“才两碗，又不多。”我指着前面摊子上卖的桂荷酥对洛玄意说：“我要吃。”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说：“还吃？！你不怕吃坏肚子？”

　　我不乐意道：“我身体这么好，几块糕点能吃坏肚子？你小气不给买也不能咒我不是？”

　　洛玄意在一旁又好气又好笑，洛墨涵已然去买桂荷酥了。

　　贵公子在一旁说：“你们兄妹的感情真好。”语气之中带着微不可查的羡慕。

　　洛玄意接口道：“那是，也就她这么一个妹妹。公子与兄妹的关系不好么？”

　　贵公子又勾起了嘴角神色淡淡道，“也不是。”随后就转移了话题。

　　就这样，我们说笑着继续前行，一路上东南西北谈天说地，渐渐地也不那么疏离了。看到好看的花灯就去猜灯谜玩，本来只是大家一起猜着好玩，可慢慢却变成了贵公子和洛墨涵的猜灯谜大PK。那两人年龄相仿，又同样的博学而好胜，猜着猜着两人的眼中竟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情绪来。而我、洛玄意及贵公子的仆从只好帮他们拿着“战利品”。望着手上的灯越来越多而两人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终于忍无可忍的大叫了声：“停！”一股脑儿的把手上所有的灯往洛墨涵怀里一塞，“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洛墨涵抱着满怀的灯笼与贵公子相视一笑。

　　贵公子叫了声“莫语。”那个仆从马上把我们手上的灯全部接了过去，莫语大概十八岁左右一看便知是身怀武艺。

　　洛墨涵对贵公子抱拳行礼说：“还没有请教公子的姓名。”

　　贵公子看着我们一行人犹豫了会儿，用只有我们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叫北堂岚。”天圣皇朝“北堂”是国姓，虽然从他的衣着谈吐猜到他肯定很有背景，但想到自己的爹好歹也是个王爷，就没那么忌惮，可是当听到他的名字，我还是很意外。当今太子就叫北堂岚。

　　果然，洛墨涵一副被打击到的表情愣愣站在那里看着北堂岚，洛玄意的嘴巴都可以装下两个鸡蛋。街道上仍旧人来人往，不过我们好似雕像般定格在这里。

　　“太子？”

　　他对我笑了笑，眼神十分复杂，有些担心，有些傲然，有些无奈又有些期待。

　　我冲他一笑，“我叫洛紫嫣。”指了指他们，“二哥洛墨涵，三哥洛玄意。”

　　听到我这样说他的表情明显一松，我们四个人相互对望突然默契的笑了起来，余光瞟到站在一旁的莫语似乎也眼含笑意和欣慰。

　　大家还是像刚才一样说笑疯闹，只是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天色已晚，分别在即。

　　北堂岚明显很不舍的叹道：“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了。”

　　洛玄意说：“怎么没有，明年灯会也可以出来玩呐！”北堂岚对他笑笑，眼底有丝羡慕。

　　北堂岚突然道：“小妹妹，把你这盏灯送我做个纪念吧。”

　　“为什么？你手上不是有一盏了么？”我反射性的驳回。

　　“觉得你这一盏最好。”他笑着如是说。

　　我把灯往怀里一抱，嘟着嘴，“不给。你若喜欢自己去买一盏好了。”

　　他颇为遗憾的说，“我倒是想，只是，另外一盏不知被谁猜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