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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二章 蹉跎百年(中) ...

  •   第二章蹉跎百年(中)

      江溯醒过来的时候,入目便是轻纱罗帐。没有一切他所意料的东西。比如酷刑,比如禁锢,又或者是牢狱。
      头还是有些昏沉,脖子上传来一阵酸痛,江溯想起失去知觉前那个黑色的影子,心里越发的烦
      躁。花逐水……那么浓烈的血腥味,白澹……莫不是他太过大意,虽然怀疑白澹的来路不明,可这人万不该那么早就显露出真正的目的……
      花逐水……他是千年的妖,凡人……应该伤不了他吧。
      江溯才撑著身体半坐起来,门就开了。
      而看到来人的瞬间,江溯却愣住了。

      “姐……”
      流云捏着一把桃花团扇,撩起及地的一身红色流苏长裙,看着傻愣在床上的江溯,没好气一巴掌拍过去,却是难得的打了个正着。
      “姐,怎么会是你?”江溯眉头微蹙,心里疑惑更甚。
      “怎么不是我?”
      流云用扇子半遮了芙蓉面,红艳艳娇滴滴的嘴唇轻轻一挑,冲着自己的宝贝弟弟嫣然一笑。而早已经熟透了彼此的江溯心知不好,猛得后退,可毕竟才从沉睡中醒来,灵敏下降,被流云凑了过来,纤手一紧,揪住了耳朵。

      “臭小子。被人捉到京城去也就算了,本以为你会长个心眼来给姐报个平安……”流云顿了顿,手上更是用力,看着江溯咬着唇不敢喊疼的憋屈样子,冷哼了声。
      “你到好,来了洛阳不来看我倒也还能说得过去。可去水月楼□□喝酒,还因为没有钱被人赶出了门……臭小子,你是失恋了还是死心了要气死我。”
      “水月楼?”
      “可不是?!若不是有个黑衣服的小伙子来告诉我你醉倒在街边上,嘴里迷迷糊糊不清不楚地喊着我的名字,你啊,现只怕还睡在街边撒酒疯呢。”
      “黑衣?!”
      为什么……只是把他送到了洛阳,可,为何他会去水月楼?这人又是如何知道他与流云的关系?为何他对这来到洛阳之事连一丝的印象都没有?
      “我昏睡了几天?”
      “不过一天罢了。臭小子,你到底是喝了多少的酒啊。”
      抹了豆蔻的手指点在江溯的额头上,流云却看到江溯的脸色一点点的阴沉下来,然后一把拉开了被子打算下床,却无奈身子还有些无力,脚下一软,堪堪扶住了床沿。
      “小江。”
      “姐。”
      江溯一把拉住流云的袖子。
      “帮我准备最快的马,拜托,越快越好。”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那个人的目标不是他,江家根本就是一个幌子。花逐水……

      流云看着死拽着自己袖子的脸色阴冷的男人。
      长久以来,她都不曾明白江溯究竟在想些什么。即便她被他叫了一声姐姐,可这个孩子,在她认识他的七年里,她终究猜不透江溯的心思。
      那个一直一直招惹桃花的江溯,那个一直一直不把别人的真心放在心上的江溯,此刻,却这样抓着她的袖子。
      她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了一种急切的,不可捉摸的,沉痛的东西。
      她猜不透,那种东西代表着什么?这个人的情感,她又能信几分?
      “小江,如果我不借给你,你又会如何?”
      流云的声音带了一丝丝的颤抖,仿若试探般的小心翼翼。
      “我……会打昏了你去马厩抢的。”
      江溯抬起头,嘴角勾起三分,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那双桃花眼里,溢出融融的光来。
      “傻……我是你的姐姐啊……”流云心突的一紧。她拨落江溯的手转过身,指了指门外。“西厢马厩里的乌瑟踏雪,那可是我的宝贝,你若是敢让它伤了……”
      “多谢。”
      话还没说完,江溯就扯过了一件外衣冲出了门。

      良久,流云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里带了一丝的闪烁。
      小江。
      这次,一定要平安归来哦。
      姐,等着你。
      如果你敢不报信回家,我啊……一定会揪断你的耳朵。

      ******************

      白澹看着平躺在草垛上的花逐水。徐鄂给的药很好用,用血摄住了花逐水的魂魄,不过一点点特质的药就让花逐水连动一丝分毫都不能。
      而全身上下,唯一还能逞能的,便只有那薄薄的两片唇。
      “白公子,这夜里露水大,你给我生了火,自己却坐在外边受冻又是为何?”
      花逐水凤眼轻挑,心里算计自己能脱身的几率。
      “花逐水,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是谁,又何必再装模作样……”
      白澹仍旧是那副白衣阙阕的样子。只是不再如三人初见时那般总是温柔地浅笑。他的眼中带着复杂的光,是恨,抑或是另外一些东西。花逐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眼中的疑惑却只是一闪而过便湮没无痕。
      “不错,白澹,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百年前你对我做的事,历历在目。”白澹缓缓地走过来,手温柔地抚摸着花逐水散了一地的白发。
      “你这发……是为我白的……”

      一百年前。
      白澹从自己臣子的嘴里第一次知道花逐水。
      那个时候,他生来体弱的皇后为了他的江山不顾生命的危险怀上皇子,而就在众人为皇后的命在旦夕束手无策的时候,一个臣子给他推荐了徐鄂。
      “雪山上有一世间难求的灵物。若能以它的心来入药,草民定能让皇后安然诞下皇子,保母子平安。”

      而徐鄂口中的灵物,就是有着九百年道行的花逐水。九命的猫妖,有着异于常人的愈合能力,是传说中不死的生物。
      是蛊惑,或者也是他一时的冲动,他只留了一封信给自己的皇后,就这样丢下江山一个人进了雪山。
      茫茫的大雪,他冻得快要死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那一身白衣的花逐水。那个冷漠着眼神睥睨他的花逐水。
      已经听徐鄂讲过花逐水的个性,知道他生来性情淡漠无情,便故意在雪山里找他,故意在他的面前昏过去,故意赌一把他和花逐水的命。结果,是他赢了第一局,也是唯一的一局。花逐水救了他。一时的不忍心也罢,命中的注定也罢,他被花逐水带回了雪山顶峰的宫殿。

      “皇上,那猫妖性子冷漠残酷,若想要得到他的心,尤其是心血,就只有想尽一切方法接近他,取得他的信任。然后……在最后一刻让他痛彻心扉。这个时候,掏心取血,才是最好的药引。”
      整整七个月的朝夕相对……他用七个月埋下一个陷阱。

      “逐水,你为什么不常笑呢?”
      “笑,不笑,又有什么不同?”花逐水侧过脸看他,手指拨动着琴弦,淙淙的乐章流泻,却总带了一丝的凉意。
      “笑是一个人开心的表达啊。你看你,总是微皱着眉,眼睛也是波澜不惊的。”
      那是他第一次碰触花逐水。
      他的手指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抚摸上花逐水的眉头,然后将那一抹轻皱抚平。手指留恋着滑到唇角。他的手指是温热的,而指尖下的肌肤透着熟悉的冰冷。
      “你笑起来,定是美得让人难以忘怀的。”
      惊鸿一瞥,却惊为天人。
      花逐水的唇角微微勾起。两个人皆是一愣,花逐水拂开他的手,长袖一甩,白衣飘飘 ,转身离
      去。

      “逐水,你尝尝这个汤。”
      满心欢喜地端了鱼汤捧到花逐水的面前,却换来疑惑的眼神。
      “你尝尝。我熬了一个晚上的。”
      皱眉。青葱地指尖执了白玉的汤勺,轻轻地吹开汤面上的油,取了一勺酌了一口。
      “……”
      “怎么样?”
      “……”又一口。
      “不会……有那么难喝吧。”
      “不错。”
      良久,看着花逐水塞回到手里的那个只余了些许汤底的碗,咧开一个傻傻的笑。乐滋滋地也盛了
      一碗,却是连一口也吞不下的吐了个一干二净。
      “你……怎么不说难喝。”
      “很久没有人给我做个汤了。”
      青灯尘烟袅袅,灯火下的花逐水,唇角含笑,线条温润清逸,宛若上仙。

      ……
      “皇上,那猫妖九命,每历经一世便要费去一命。有一个传说,九命的猫妖只有遇到了机缘度过命中注定的劫难才能够修成正果。”
      “臣听说那猫妖出生的时候,天色大变,他的母亲才生下他就被他生生克死。他的父亲一时大怒要杀了他,若不是他母亲的叔父在大雪里跪了整整三天三夜求他父亲放过了他,只怕他早就殒命了。只是九命猫妖命定劫难,后来,他还是被族人流放了,只能一人流荡在雪山修炼。”
      ……

      命定劫难。
      “徐鄂,什么是命定劫难。”
      “入魔或是成仙。九命猫妖便是千年也难有一个,无论是入魔还是成仙都是不易。但如果它能经历九世修成正果,便是世间一大幸事,若是……它一朝成魔,终会给世间带来一场浩劫。而命定劫难便是……它注定了八世不得好死。注定了八世有缘无份。注定了八世……”
      终究注定了什么?徐鄂并没有告诉他。
      他只知道徐鄂笑着望着他,他对他说。我的皇上,为了你的皇后,为了你的皇子,为了你的江
      山,为了你的臣民。
      请您一定要取回花逐水之心。

      七个月。是多少个日日夜夜。
      他终于还是收到了徐鄂的信。皇后病危。他一拖再拖的时限终究还是到了。
      他看着花逐水笑着喝下他下了药的汤。那个冷了眉眼的人,已经学会了笑,只是……他再也看不到了。
      “你终究……还是背叛了我。”
      “为什么?”
      花逐水这样问他。他看着花逐水手中那封信,他看着花逐水嘴角红色的血。心突然就只剩下了刺痛,突然,突然……刀刺下去,却终究停在了心口。

      “花逐水。我对不起你。”
      为了皇后,为了皇子,为了江山,为了江山……这样默念着,再一次抬起手,闭上眼不去看那双清凉干净的眸子。然后……狠狠的刺下去……
      然后……一个同样穿着白衣的男人出现了。挥开他手中的刀,那个男人抱着嘴角不住流血花逐水狠狠地瞪着他。

      “你怎么可以伤他。”
      “我……”
      男人想要甩起袖子,白色的光在他的指尖飞旋,只一下,他就会死。可花逐水却一把拽住了男人的手。

      一瞬白发。
      不过眨眼间,花逐水那头墨色的发尽数白去。束发的玉簪断裂在地上。
      他听到花逐水对他说。
      滚。

      滚。
      一个字罢了。
      他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狼狈地跑出那个充满了七个月回忆的宫殿。漫天飞舞的大雪,冻僵了他的身,也冻僵了他的心。

      他知道花逐水不是有情之人。
      他更知道花逐水不是好人。

      徐鄂没有告诉他的注定,不过一月他就明白了。
      挑拨藩王做乱,帮助乱军打败了他的军队。不过一月之间,祖辈创下的基业在他的手里被毁的一干二净。
      那夜,大火把皇宫的天空烧成了一片通红。他看着那个白衣白发的人飘飘而来,就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
      他的怀里抱着他的皇后,那个危在旦夕只剩下了一口气喘息的女人。那个……他自认为爱了一辈子的女人。
      “皇上。这份礼物,你喜欢么?”
      月光下,火光下,花逐水不再是那个清冷淡漠的花逐水,他勾起嘴角,笑得妖异。

      “你为了你的江山背叛了我,我便毁了它。”
      花逐水将女人小心翼翼的放下地上,看着前方穿着黄袍的他。那一瞬间,足以想起太多太多的东西。
      曾经的笑语,曾经的温暖,曾经的誓言。
      “逐水,若我有一天负了你,你会原谅我么?”
      “我想……你肯定是不会的吧。”
      “逐水,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快乐啊……”
      那么多……那么多美好的记忆……怎么会,在瞬间就湮灭……

      “若你负了我,我不会原谅你。”
      他听到花逐水这么说。他看着花逐水一点点地靠近他。一步,一步,每一步都是踏在他的心上。痛彻心扉,这便是痛彻心扉么,逐水,也是这样痛的么?
      花逐水握起他的手。缓缓地靠近心口。心脏跳动的感觉,就在他的掌下,如此的清晰。
      “你要我的心救这个女人……”
      花逐水凑过来,轻轻地吻了他一下,然后放开他的手,猛得后退一步。
      “那我就把心给你。”
      很干脆的一下。花逐水笑着撕裂了自己的胸口,只一下,便把心掏了出来递给他。一颗,还在跳动着的心。

      “痛彻心扉的心,痛彻心扉的血……我……给你了。”
      满眼的血色染红了花逐水的白衣。

      他被吓得摔坐在皇座上,那个仍旧笑着握着自己的心的花逐水就这样立在他的面前,这样傲然
      的,就仿佛那个没有学会笑时的花逐水一样。

      他冲过去抱住了花逐水的身体。他感觉到怀里的身体一点点冷下去。他的皇后爬过来拥着他一遍遍地唤着皇上,可他只是看着花逐水唇边的笑,觉得,那么的刺眼。
      再然后呢……
      那个白衣的男人又一次出现,毫不留情地抢走了花逐水的尸体,然后冷冷地看着他。
      “是你,先负了他。可他,终究对你下不了手。”
      “不,你不懂。”

      花逐水……我负了你,所以……你也要让我尝尝这痛彻心扉的感觉么?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要选择自己去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花逐水的六世么?命中劫难的意思,便是每一世,他总会和他缘定一生的人相互伤
      害。他看不透,所以他只能白白浪费了一命,白白痛苦了一世,所以,他才辗转了六世都成不
      了仙。而我算定你是他的劫难,果然,这第七世,他还是选择了这样的结局。”

      徐鄂是最后一个来看他的人。徐鄂看着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到处都流满了血,当今的皇上用那把杀了自己皇后的剑自刎在了宝座上。

      “你不恨么?恨花逐水连死都让你痛不欲生。你甘心么?甘心就这么死去……妻子,孩子,江
      山,爱情……他把你的一切都毁了……把灵魂卖给我,我给你重新活一次的机会,给你一个报复他的机会……”
      恨么……百年蹉跎,又还能剩下多少恨……可,不甘,却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着的。
      而且……三天前,他终于被允许见到这一世的花逐水。可花逐水却对着另一个人笑着。一个叫
      做江溯的男人。一个明明也是个吝啬了情感不懂真心的男人。为什么……他却可以得到花逐水
      的笑,他却可以得到花逐水的真心……
      是,我不甘啊。我真的不甘心啊……

      “花逐水,你既然记得我,那……你又为什么还笑得出来。你难道忘记了,连这笑,也是我教你的么?”
      白澹的指尖一点点抚过花逐水的眉眼,抚平了花逐水眉心的微微皱起。
      很熟悉的动作。花逐水心里突然一痛。为什么……自己的记忆里,和白澹说的结局,如此不同。
      他负了我,我杀了他。
      难道……不是这样的么?
      “白澹……”

      白澹的手突然向下一滑,抵在了花逐水的胸口。
      “你知道么?你那颗心,就这样在我的手心里跳动着,我看着它一点点冷下去,看着它一点点不动了,然后……我的心也死了。”

      “你说……如果我把它挖出来,它,还会是原来的那颗么……它会不会……不会再冷了……花逐水,我把你给我的那颗丢了啊,你,能再送我一颗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二章 蹉跎百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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