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首富家的猫》五月的鲸鱼

72、归来

　　“你说什么？”大师似乎又问了一次。
　　“不。我和你不一样。”许辰星说。他眨眨眼睛，幻象随之消失，只有他对着不存在的窗户流泪，然后拿出枪——

　　“卡！”严希怒吼一声，这次许辰星听了指令，所有动作和表情瞬间消失。
　　他从善如流地抬眼，整个人又恢复成拍戏前的样子，礼貌地冲他们微笑。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对面二人都是一脸震惊，钟先生尤为明显。
　　“我的天……我没想过他会是这样。难道真是如此？你们查到了什么？大师死前经历了什么？”
　　他喃喃自语，又像是问严希。旁边的男人播放起音乐，大师的绝唱名曲，忽然如水般流淌出来。

　　“与其现在讨论，不如趁着状态，多试几个片段，”严希笑道，“等今天的试戏结束再交流也不迟。你能行吗？”
　　许辰星点点头。
　　“那我们继续，”严希翻开剧本，“我看看，第一次见乐队成员，怎么样？”

　　严希做了个扔剧本过去的动作，许辰星摇头拒绝。他已经把所有情节都印在心里。
　　更何况他没告诉任何人的是，大师的人生经历让他想起了自己。

　　此时此刻，涌上心头的除了纸页上大师的往事，也有他自己第一次踏入社团，和白礼相遇的回忆。
　　还是高中生的他们被安排做彼此的搭档，试着表演一出朋友决裂的戏码。
　　当时辛白礼在招新会就被抓去做了几天苦力，温和稳重的性格已经深受学长学姐的喜爱，他们都很关注这个靠谱的小朋友。

　　辛白礼的发挥没让人失望，他一改之前的文质彬彬，沉声怒吼把所有人都吓到了，拍桌子时又吓了大家第二次。
　　而在他对面的许辰星，人设是内敛深沉的。围观群众做好了他被队友刺激互相怒吼的准备，或者干脆凝固成木雕全程冰山脸。
　　许辰星没有说话，也没有站桩。他只是在辛白礼输出时不断后退，避开对方的视线。直到辛白礼沉默片刻，又开始说话时，他突然向前了一步，把辛白礼吓得愣了下。
　　辛白礼没在现实中从一个人脸上同时看到这么多表情。痛苦，愤怒，悲伤，他的嘴角却是上扬的。
　　“言尽于此，再见。”
　　许辰星说，声音难掩颤抖。

　　从此他们的组合在社团出了名，两个人更是引为好友，之后一起捣鼓短片发布在网上，一起收获了热情的粉丝。

　　“下一段，演出大获成功。”
　　严希的声音恰到好处响起，发出下一个任务。

　　许辰星无声地笑了笑。钟先生发现他的姿态突然变化，少了几分稚气，多了悠然自得的洒脱。
　　大师的首场演出爆满，这个首场他们甚至只是嘉宾。然而等落幕时，观众的反应远比真正的主角强烈，无数人在窃窃私语他们是谁，来自哪里，来自哪个公司。

　　就像他们的短片拍完，剪辑好，发出去的那一刻。

　　许辰星拍的第一部称得上完整作品的东西，是一部恐怖片。
　　恐怖片引人入胜，自带矛盾，最重要的是画面要求低，成本可以降。对于急于推广社团的他们来说是最佳选择。
　　这个作品投稿了当时某个视频平台的比赛，没有人署真实姓名，只留了学校和社团的名称。囿于贫穷，化妆略显夸张，服装大小不符，甚至看不清演员本身的长相。

　　剧情不复杂，设计的环境就在校园里，一个学生发现自己得了近视，看东西越来越看不清。结尾他发现，是因为有东西盖在了他的眼球上。
　　许辰星从拍完的那一刻就知道它的完成度不低。宛如指挥家掌控音符如何跌宕起伏，他感知到了这部短片能启发什么。在出演时大家都知道它是假的，没有任何小说般的灵异事件发生，但是许辰星体会到了恐惧本身。
　　但他们只是初出茅庐的学生，一切困难都是大家想办法解决，不能解决的就算了。投稿的瞬间他心里平静，但过不了五分钟他就想看看有没有人播放和评论。

　　让所有人不敢相信的是，每次刷新，评论区的数字都在疯涨。最让他们兴奋的是，有粉丝写了长篇大论讨论剧情，虽然夹杂了争吵。
　　过了一个月，比赛结束，他们拿了一等奖。大家一起远程参与颁奖仪式，吃火锅庆祝，讨论奖金怎么用……许辰星第一次喝醉了。
　　狂欢后的筋疲力尽中，他看见自己收到了陌生人发来的邮件，问他以后想不想签约，当演员。
　　宛如大师那场演出后第一次被签约，开始筹备独属于自己的巡回。

　　“要不要试试这个，被公司抛弃？”
　　这次提出要求的是钟先生。乐队换过几次公司，他们的公司是最后一个，因此持有音乐版权至今。剧本把矛盾集中在了之前和乐队闹掰得堪称惨烈的那家，自然也想趁机夸夸自己。
　　他正想再强调下这一思想，被严希打断了。

　　“没关系，我相信他能演好这部分，”严希说，“毕竟他经历过。”
　　钟先生旁边的男人顿时回头。“我早就想问，他就是那个当时被全网黑的——”
　　“是的，”严希笑笑，“不过我想，这不会是一个问题。你们已经看到了他的实力，而且他现在的风评不错。”

　　钟先生略微思忖，顿时想到这其中肯定有种种过往误会陷害，没有兴趣地摆手，“那演什么，大师衣锦还乡的场景？还是第一次见到爱人时的心动？演出意外？大师曾经在音乐节上跌落舞台，躺了整整半年。”
　　“我们都说，演员在演戏的过程中会越来越了解自己的角色。”严希沉吟道，“方才我们已经看过大师的临终场景，但他毕竟花了不少时间进入状态。我很好奇，如果是现在，他会怎么演？”
　　不等公司的人说话，他径直对许辰星发号施令。

　　许辰星点头，从空地中央的椅子上走下来。刚才一激动他就往上走了。
　　雨早已停下，空气依然湿润，混着些鲜花的气味。

　　但他不需要这些来理解大师了。他已经通晓了大师的内心和离开的原因。换言之，他知道突破了这部作品最大的谜题，可以还原出这一摇滚天皇的跌宕人生。甚至不用深思，他能迅速进入那时大师的状态，仿佛披上本就来源自我的画皮。
　　考虑到剧本的高度完整，乐队的狂热粉丝，严希的导演能力，和公司必定不遗余力的宣发，或许它会是他的代笔作，他再度成名的起点，甚至可能是他自己最满意的作品。

　　……此时此刻，正如当时的大师。

　　“看，现在你应该更像我了。”

　　眼前再次出现了幻象。大师坐在他身旁，不如之前那般志在必得，长发乱糟糟地垂落，胸口的项链叮当作响，整个人闻起来像铁锈和酒精混合，烦躁地晃着小腿。
　　“开心吗？”
　　“能演到这里，你满足了吧？”他的声音沙哑，带着莫名蛊惑，“你和我当时一模一样，你知道这部电影会带来什么。”
　　“然后你会不断看见我，不仅仅是现在，不仅仅是在片场，你会意识到我们是同样的孤独，然后有一天你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他一边说话一边起身，站在许辰星面前。透过他的眼睛，许辰星看见自己被雨淋湿的额发和外套，看起来狼狈得就像他。

　　“还有你妈妈，”大师的语调中多了怜悯，“你想想她。”

　　许辰星闭上眼睛。他似乎真的看到了那个窗台，看到母亲绝望的眼神。他想去拥抱她，却摔倒在地——

　　奇怪的是，接在幻痛后的不是冰冷的地板，而是温暖有力的拥抱。
　　许辰星浑身一颤。
　　他自然不止摔倒一次，甚至坠落都不止一次，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总有一个人会接住他。

　　刺痛的回忆，母亲的过去，大师的往事突然被中断，宛如有人强硬地更换了碟片。
　　许辰星想起了别的事情。被公司陷害后，有人保护了他；意外受伤后，有人救了他；在了解到痛苦真相时，有人陪着他。
　　直到今天，陷入大师的情绪时，他又看到了那个人。那个人曾经对他说，希望他做许辰星。

　　这是你的故事，不是我的，许辰星轻声说。我明白了，我不是戏中人。
　　还有人在等着我，在恐惧失去我。
　　他第一次在演戏时完全没有去想角色的想法，脑海中全是自身的回忆。

　　甚至有不来自人类许辰星的。比如在心情最混乱的时刻齐光突发奇想要来亲他，小猫瑟瑟发抖，跑得太快以至于打滑。
　　比如他被追到掉进古井，在井里吓得奄奄一息时被抱起来，齐光问自己是不是很讨厌他。
　　比如他踩在齐光的身上看月亮，夜风里感受到身下人带来的暖意。
　　时钟回转倒退，他第一次变成猫时在屋里探险，还被迫和齐光做游戏。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发现眼前这个人和别人不一样。
　　这是只属于他们，只属于许辰星的故事。

　　在屏住呼吸的观众面前，许辰星用手指对准额头，肌肉绷紧，仿佛有看不见的子弹穿过头颅。
　　眼前的幻影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完美，”钟先生率先起立鼓掌，“这就是我们想看到的！”
　　身边的严希脸上也挂着笑，正大声说着什么，自然是希望对方多出点力的意思。雨后的太阳露出一角，阳光正撒在没有遮挡的空地上，而许辰星正披着这般的光辉走来。

　　空气都热闹起来。严希画完饼，终于把视线投给了走到眼前的主角。
　　他忽然发现许辰星身上一点大师的阴郁感觉都没有了。这次演出一结束，许辰星似乎就彻底回归了他自己，连钟先生带来的吉他都没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