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燃》花重九

45、chapter45

　　女人倏地站了起来，靠近单柏细细地端详着他：“那又如何？不过是牺牲一个小姑娘而已，就可以换来咱们母子俩往后一辈子的锦衣玉食，妈不想让自己的儿子那么辛苦，还要自己到社会上打拼，有错吗？！还是说我的儿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就不愿意听妈妈的话了？我告诉你，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没有我，哪来的你！在妈妈面前，你永远也没有任何权利谈论什么自我，跟别提想要什么自由！妈妈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去做什么，否则，你以后就别再认我这个妈！”
　　说罢，她从沙发下抽出那条惯用的细长戒条，“给我跪下。”
　　单柏低下头，无声地哂笑一下，安静又干脆地跪下来，他知道自己跟眼前的女人永远也说不通。正是因为这个女人给了他生命，所以他才愿意把自己的骨肉还赠给她，任她鞭打，作为她疏解心结的用具，只可惜女人不知道，今日戒条落下即是最后一次单柏的施舍，而她也将永远失去自己的孩子。

　　伴随着破空的抽打声，单柏咬紧了牙关，眼前闪过一片白色，耀目之后是一条路，路的开端是一个女人抱着孩子亲昵呼唤着，“阿柏，阿柏”，然后女人不断地奔跑、跌倒、哭泣，孩子随着她一起跌倒，摔得满身是伤，爬不起来，女人一边抽泣着一边叱责着孩子让他站起来，喊着“快跑啊快跑啊，再不跑我们就追不上了，”孩子不知道他们要追的是什么，顽强地爬起来，伪装出不疼的模样，忍痛向前走，一边走，身影一边逐渐拉长大，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女人的步伐却越来越慢，然而她的手里还牵着捆住孩子脖颈的绳子，一直停躅不前让那根绳子把孩子勒得喘不动气，那孩子努力拉着女人向前走，直到岔路口，濒临死亡的孩子终于选了跟女人不同的路，于是就此分道扬镳，沿着不同的路坚定地走下去。
　　也许未来两条路还有交叉之时，但此刻的单柏已经来到了绝路的边缘，要是自己再不离开，那么留给自己的恐怕只有窒息一条死路。
　　他也知道，眼前的女人别无他法了，她手中唯一的“刑罚”只不过是来自那条名为“血缘”的绳索，而自己的无动于衷只不过是出于对她的最后一次心软。
　　即使他现在立刻推门离开，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没关系，没关系”女人一边气喘吁吁一边自言自语道，“早晚有一天你会体会到妈妈的苦心的。”
　　“疼吗？”女人又跪在地上，抱着单柏默默流泪，忽然清醒过来，从抽屉里找出药箱，“来，妈妈给你上药。”
　　单柏却站起来，径直套上衣服。“不用了。这样才能记住教训，妈妈。”
　　这句冷嘲热讽正是小时候女人训斥单柏时说过的话，此时从单柏口中冷漠地说出来，叫女人一怔神，然而单柏已经迈步走上楼去了。

　　房间里，单柏没有上床，而是站在窗前看了许久星空，低头给余烬发消息。
　　余烬道：“还没睡啊。”
　　“在想你。你呢，在做什么？”
　　“在……画你。”
　　“哦？什么样的我？”
　　许久后，短信才回复过来。
　　“站在舞台上的你。”
　　单柏看不见自己唇角不由自主流露出的笑意，他想起答应送给余烬的那首歌，于是走到书桌前抽出椅子坐下来，落笔，写下了两个字的歌名——《捕星》。

　　回想起相遇那天的余烬，就像一颗燃尽了燃料、光芒殆尽从天而坠的星，幸运的他接住了这颗星，一开始只是抱着随手把玩的趣味，然而那不经意间从星星身上迸发出来的丝缕光芒却震撼了他的眼睛，不禁开始幻想当这颗星恢复完整的姿态会是多么耀眼夺目的模样，于是他下定决心，从此以后把它捧在手心小心呵护，希望终有一天，他能托起这颗星星，使他重新挂在夜空之上，变成天空中最耀眼的那颗星。

　　伴着乐谱上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启明星从地平线升起，一夜光阴转瞬及时。
　　这次的谱子是单柏编曲以来最满意的，灵感一蹴而就，几乎未曾停笔，一首完整的曲子就创作完成了，只剩下填词还需要时间慢慢琢磨，单柏知道这种事情急不来，他看了一眼时间，把乐谱装进包里，下了楼。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脸上带着疲惫，一晚上没睡，见单柏从楼上下来，忙站起来：“醒了？吃点儿饭吗？”
　　单柏看了一眼桌上精致的早餐，道：“不吃了。”说罢朝门外走去。

　　今天，帝柏一种的学生相比往常更加忙碌，他们忙于刷新论坛，查看已经积累到近千条的消息。
　　八卦的速度像列车驶过后呼啸的风，可望而不可及。
　　单柏踏入教室的第一秒就察觉到了班里氛围的不对，教室里陡然安静下来的气氛以及周围那些齐齐望向他的视线都让他察觉到了某种怪异的氛围。
　　看来，即使刘皓受伤没能到校，他的动作也没闲下来。
　　单柏忙了一整夜没看手机，这时他先拿出手机来找到论坛看了一眼，果然，里面全是刘皓发的他跟余烬在一起的事情。
　　大部分同学都对刘皓的话提出了质疑，并且表示极度震惊以及不敢置信。
　　刘皓也没再反驳，只是不停地在班群、学生会群里发着各种污言秽语，把自己躺在医院的悲惨照片发到论坛上作证，信誓旦旦地说：「快看啊，这就是你们崇拜的学生会会长打的，装得人模狗样的，你们还真以为那天在食堂里他是在维护弱势群体啊，实际上他跟余烬早就勾搭在一块儿了，你们都不信是吧，我可是亲眼看见他去那家叫“弦”的酒吧里，跟余烬那个婊子玩了一整夜，老子就是跟那个婊子犯冲，骂了他两句，咱们这位冠冕堂皇的会长大人就受不了了，为了小情人上来就打老子，老子可没招他惹他啊，众目睽睽之下，他把老子的腿生生都给踹折了！你们说他到底有多狠！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今天老子一定要把单柏的恶性揭露出来，这种人怎么配当帝柏的学生会会长！他害老子上不了大学，老子要他身败名裂！不信你们尽管去那家酒吧调查调查就知道了！」

　　页面往下一拉，下方的回复已经跟了好几百楼。

　　「说这么多有什么用，是你又先欺负余烬了吧。」
　　「可是这做得也太过分了。马上校际联赛就要开始了，这关系着体育生的升学问题，这时候毁了刘皓的脚，不是等于毁了他的前程吗？」
　　「会长那么温文尔雅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粗暴的事！我不信！」
　　「上次在餐厅里会长替余烬出头的事情你们也都看到了，这种校园霸凌现象早就存在了，怎么他早不管晚不管，现在都快高三毕业了才帮余烬说好话，我不信他之前没听说过余烬被欺负的事情，一定是两个人之间有了什么交集，会长才会主动站出来的。」
　　「别看会长大人天天挂着一张笑脸，可是我就是很害怕他，总感觉他实际的性格跟他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就很——矛盾。」
　　「其实我憋了很久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去过酒吧，关于刘皓提到的那家“弦”，我之前偷偷去看过，发现了一个长得跟单柏很像的人在台上弹贝斯，第一眼看特别像，可是我又不确定，因为他的穿着打扮跟会长大人完全不一样，就……就像是那种斯文败类一样，头发用发胶梳上去，衬衫扣子敞开，帅惨了，跟每天裹得很紧的禁欲系会长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我现在严重怀疑，他们两个就是同一个人！」
　　「卧槽！我也去过！不瞒大家！就是因为太像了，我还拍了照片，打算一个人偷偷地舔呢！」
　　「ls求照啊啊啊啊！我也想看放浪不羁的会长大人！」
　　「等等！我去找找！」
　　单柏简单翻了翻，论坛里的风向从这里就开始歪了，后续几百层全是花式求照片的回复。

　　直到一个小时过后，那个层主才千呼万唤始出来，把照片发了上来。
　　【照片1】【照片2】【照片3】

　　「……层主你这照片还能再糊一点儿吗？！」
　　「看侧脸！绝美啊！」
　　「那个黄毛好讨厌，把人都遮住了一大半还看个什么！」
　　「没办法啊！贝斯手站的太靠边了！而且灯光还处理得跟黑天似的，我完全沉浸在音乐里了，等到清醒的时候人都下场了！说实话我本来是想舔颜的，后来不知不觉就沉浸在音乐里了。那天去听的几首歌都超好听，我还没听够呢！真想再去听一次！」
　　「求酒吧的具体地址！我也想去看看！」
　　「实时位置已分享，自己看吧。」

　　这时候已经没人再理会刘皓在说什么了，对于信息泄露这件事，单柏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他给宣传部长发了个信息让对方看见帖子后删除，就放下了手机。
　　顶着聚光灯一样齐刷刷的目光，单柏旁若无人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姿态随意地拿出课本看起来。
　　面具这种东西，一旦带习惯了，就很难摘下来。一旦来到学校，单柏自然而然地又恢复成了标范的会长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