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秋月长空

27、第27章 新年

　　齐月春工作的小餐馆的主要顾客群体是些工人和商业街附近的打工人，都一半以上都是外地的，接近年关的这段时间，大部分人都回乡去了，餐馆没什么生意，老板索性把年终红包发给员工，提前关门歇业回家潇洒去了。

　　齐月春得了空，恰好吕宵也在放假，母子俩就陆陆续续地置办起年货，几乎每天都在各个超市和菜市场里转悠，今天买点调料干货，明天买点散糖坚果，每次买的都不多。

　　吕宵就问她：“妈，怎么不一下子买好，这样一点一点的买不麻烦吗？”

　　齐月春没读过几天书，她那就杯底深的知识正常情况下在学霸儿子面前是没什么底气的，所以在这种时候就会难得摆出一副长辈教导小孩的态度：“过年要吃的用的东西都是有讲究的，现在离除夕还有一周，水产海鲜不能这么早买，这些和水果一类的东西最好都是当天买，再不济也只能提前一天，否则不新鲜。像果脯、瓜子、散装糖这样的本来就能放很久，提前买了备好，免得到时候忙不过来给漏了。”

　　这些事吕宵还真不知道，或许齐月春从前也是这样做的，只是他当时还小，现在早就没印象了。这些年他和他爸几乎不论过什么节都是秉持着简单的原则，即使是过年，也无非是多买点水果、零嘴，再多炒些菜不至于让年夜饭看上去太寒碜就是了。

　　这些天，齐月春还带着吕宵做了次大扫除，上到天花板下到床底和各个桌椅柜子的死角，无一例外都清洁过了，擦干的玻璃窗上还贴了图样精巧喜庆的窗花。其实齐月春不在时，吕宵也是雷打不动地一周做一次卫生，所以虽然屋子不大，但东西总是整理的井井有条、干干净净的。可现在看着这个逐渐有了年味的家，以及他爸脸上那藏不住的喜悦，吕宵还是不禁由衷感慨：真挺好的。

　　除夕前一天，齐月春带着儿子到附近的大型超市里买菜，说是今天把大部分材料买了，明天只要再买点水果和海鲜，到时候不用吕宵跟着，她自己去就好。

　　快过年了，超市里人满为患，很多上班族到今天才放假，所以到处都是采购年货和买菜的人，吕宵推着推车在人群中前进实在艰难，于是齐月春索性让他等着，自己拨开人群到蔬菜区去了。人一多，过道就显得逼仄，即使吕宵和推车停的很偏僻了，依然还会时不时地被人碰到。

　　挤来挤去的人就容易烦躁，一个大妈在经过吕宵身边时推车轮子绊了一下，吕宵下意识地移开了一点，可还是迎来了大妈愤怒的骂声：“你这小孩怎么回事，没看到人这么多啊？还推着这么大的车停在这里，都不知道让一让吗？”

　　吕宵立刻说了抱歉，但大妈明显把他当成了出气筒，依旧喋喋不休。他极少碰到这种场面，不太懂得和大妈大爷该怎么说道理，正无措时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哟哟哟，你个老婆子牛的很嘛。”

　　吕宵转头去看，就见齐月春把打好标签的菜放到推车里，把他推开了些，然后手撑着腰，以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熟稔道：“睁开你的老眼看看，他都站的多偏了，地统共就这么大，再让要让到哪去，天上去吗？”

　　“你你你！”大妈气得手指颤抖地指着他，嘴唇颤道，“没天理了！我说一句还不成了，现在的年轻人呐……”

　　大妈显然要开启长篇大论抱怨他们这些“年轻人”有多么不尊老爱幼，自己又多么委屈，齐月春早看破了她的招数，翻了个白眼早早打断道：“诶大姐，刚刚明明是你一直纠缠着我儿子不放，现在还倒打一耙啊？怎么着，仗着自己年纪大点就碰瓷使坏是吧？看看你那为老不尊的样，还有脸在这说呢！”

　　显然大妈不是会善罢甘休的脾气，要是别人见到这种人也就犯怵了，可偏偏齐月春胆大，她才不管什么尊老爱幼，一张嘴皮还尤为厉害，气得大妈本来输得整整齐齐的小卷发都散开了，看上去就好像是气炸的一样。最后还是旁人看不下去了，两边都劝了几句，大妈这才捂着胸口喘道：“算了算了，我不和你这样没素质的人计较。”

　　这点嘴皮的能耐对齐月春压根起不到什么伤害作用，她指挥着吕宵推车，自己头一甩，像个骄傲的大公鸡似的昂首挺胸地走了，那嘚瑟样又把还没缓过来的大妈气得够呛。

　　一楼买完菜后他们就坐着扶梯上到二楼，二楼主要卖生活用品和饮料零食，人虽然也比平常多，但相较一楼来说已经好多了，至少能放心推车了。

　　齐月春刚吵赢一架，因此心情特别好，还不忘和他分享胜利心得：“要我说啊，就是你们读书人老实，有些老头老太就是这样的，仗着自己年纪大就耀武扬威，你和他们说道理是没用的。”

　　吕宵朝她笑了笑：“妈，你刚刚挺厉害的。”

　　齐月春愣了一下，睁大眼睛仿佛难以置信，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弯起嘴角：“那是当然，你别看你妈现在这样，我在赌场里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啊，就那老太太的段数，我都看不上眼。”

　　说完吕宵的笑容凝滞了一秒，垂下眼，齐月春也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尴尬地笑了笑后赶紧转移话题：“你在前面等我吧，我去货架拿东西。”

　　“好。”

　　这时候超市也会搞活动，各种卷纸、洗发水一类的东西都在打折，齐月春本来没计划买，可看见了没法不心动，于是蹲下来仔细地货比三家，半晌后心满意足地选了最优惠的那种。她刚起身，就听到有人叫她：“齐月春。”

　　她顺势转头去看，见到人时眼睛忽然瞪大了，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吕宵等了十几分钟，才看到齐月春的生硬从货架那边出来，身边还紧跟着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穿的一生黑，高高瘦瘦的像根竹竿，他跟过来看到吕宵还笑道：“月姐，你儿子长得真帅，还在一中上学呢？小孩前途无量啊。”

　　齐月春看样子不是很想搭理他，翻了个眼说：“行了行了，你该忙啥忙啥去吧，我得结账回家了。”

　　“哎哟。”高个男人关心道，“那不耽误你们了。”

　　离开前，吕宵特意看了那男人一眼，碰巧被他看到了，高个子还冲他友善地笑了笑。

　　排队时，吕宵问他妈：“刚刚那人是您朋友吗？”

　　“不是。”齐月春想起他语气就有些不耐烦，忽然看见吕宵关注的眼神，抿了抿嘴道，“同一个餐馆打工的，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想找我借钱，神经病，这时候谁有闲钱给他！”

　　吕宵想想，没钱过年的人也不少，是挺正常的。

　　除夕一早，齐月春早早就起了，外面天还没大亮，天冷的厉害，吕宵睡得迷迷糊糊时听见了她开门出去的声音，没多久就又睡着了。他醒来时，齐月春已经从菜市场回来了，正在厨房里收拾食材，看见他过来，百忙之中给他指了指洗碗池，言语里难掩骄傲：“看看，这虾多大，得亏我有先见之明，这可是那一筐最后的一点，晚了一步就只能买那种小个头的了，价格只差五块钱呢。”

　　吕宵看着养在洗碗池里正活奔乱跳的活虾，露出了一丝笑容：“是挺大的。”

　　“是吧？”齐月春高兴地嘴就没合上过，正切着配菜，突然发现他还穿着睡衣只在外面套了件羽绒服，于是急道，“快去洗漱，把我给你买的新衣服换上后赶紧吃饭，早饭是青菜瘦肉粥，已经煮的很烂了。我还买了草莓，个大饱满新鲜着呢，你吃完饭拿去洗了吃。”

　　吕宵嗯了一声，又听她道：“你别看那草莓好像不多，贵着呢，不过没事，过年嘛就该吃些平时不舍得吃的东西。”

　　“好。”

　　吕宵换好衣服出来，齐月春上上下下欣赏了一便，摇着头惊叹道：“儿子，我的眼光不错吧？你穿这身真帅。”

　　吕宵忍不住笑了：“是，您眼光好着呢。”

　　齐月春开心了一会儿突然变脸：“看你爸这人懒的，你去叫他出来吃饭，记得让他穿衣服，大过年的别让我再看到他穿那身寒酸的破夹克。”

　　“我这就去。”吕宵笑了笑，转身进了他爸的房间。

　　吃了早饭后，吕宵把草莓洗了装在漏篮里，先给在忙的齐月春喂了一颗，从篮中抓了几个放在一边干净的桌面上，然后推着他爸进了屋，父子俩就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着草莓。

　　齐月春动作十分麻利，午饭吃完没多久就将一桌菜做好了，因此四点不到，天还亮着他们就吃上了年夜饭。她说：“年夜饭就是这样的，十二点前得吃好几顿，现在先能吃多少吃多少，等后面看春晚我再把火锅开了，到时候继续吃。”

　　吕宵和他爸面面相觑，在震惊的余波中举起了筷子。吃完饭，饭桌也不用收，吕宵就帮着他妈把他们几个人的碗洗了。夜幕降临，他们一家人难得坐在一起看电视，齐月春这样好几年不看新闻的也陪着他们一起看今天的新闻联播，等到快八点的时候，春晚开始了，熟悉的主持人登上台，说着每年差不多的开场白，其实每年节目本身并没有太多吸引力，只是大家普遍习惯了看着春晚吃年夜饭而已。

　　看到后面，吕宵已经有点困了，好不容易撑到零点钟声一响，外面齐刷刷的放起了烟花，这时候他的电话响了，是陆昭打来的。吕宵接通了，但外面的声音太吵，他听不清话，只好走到厅里，将床边的窗户关好，烟花声这才小了些。

　　“现在能听见了吗？”陆旸特意走到浴室给他打电话，因此声音会小一点。

　　“嗯，能听见。”

　　他听见陆昭笑了一声，然后轻声说：“同桌，新年快乐。”

　　吕宵就站在窗边，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外面夜空中绚丽多彩的烟火，他看得有些出神，陆昭只听到背景的烟花声却没听到他说话，又问了一遍：“听得见吗？”

　　这一叫顺利让吕宵回了神，他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嘴角上扬到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新年快乐，陆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