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神明降临于此》丧钟为谁鸣

2、神不在的第二日

　　神明再次眷顾人类。
　　魔族的入侵在节节败退，失去的领土被不断夺回。所有人都相信着，那位不曾穿戴任何防具奔赴战场而不受伤害的少年乃是神明赐给人类的救赎与福音。
　　在他的带领下，人类必将胜利。
　　于是争斗不休的各国们纷纷开始拉拢年轻的救世主，教皇已经为少年在光明神的神像前加冕，少年的鲜红长袍上洒满玫瑰花瓣，尊贵的教皇圣下将镶嵌宝石的圣杖放在少年的稚嫩肩膀之上。
　　他注视着少年的脸，神情与身后的光明神神像一般悲悯而仁慈。
　　“遵从天父的意志，约书亚即为光明教会永远的圣子，注定为天父的信徒带来胜利与荣光。”
　　少年的救世主激动而兴奋，像是义无反顾扑向燃烧明亮光芒的飞蛾。
　　于是教皇在回到野兽所在之地时拥着野兽放声大笑。
　　——“他是个骗子。”
　　他亲吻着野兽的唇，低声呢喃：“他不是光明神的使者…”
　　“我从未听到神的声音、神的意志。”
　　所有人都在撒谎。
　　所有人都是骗子。
　　新受封的圣子在离开教廷游走街道时捡到了一枚做工精致的戒指。
　　他因此站在街道边耐心等待着失主的寻找，街头的孩子们注意到他的金发与蓝眼睛，于是男孩们好奇地询问他认不认识那位传说中的伟大圣子。
　　年轻的圣子蹲下身，温柔地抚摸孩子们的脑袋。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就是圣子哦！不过，我也没有那么厉害，能打败敌人是大家的功劳呢。你们以后一定也会比我更厉害的！”
　　女孩子们怯怯地站在远处，她们能够在街头不必遮挡面容地游走玩乐已经是年龄赐予的最大恩惠，根据众所周知的习俗，女性不可以随便和成年的男性接触。
　　尤其这个年轻人穿着绸缎做的衣服与鹿皮的长靴，领口的徽章镶嵌美丽的宝石。是会被她们的气息污浊的高贵之人。
　　但少年人在抚摸了男孩们的脑袋后也来到了她们面前，并和蔼可亲地微笑着告诉她们——“你们也一样，也会成为了不起的人哦。”
　　女孩们于是也开心地笑起来。
　　圣子大人多么温柔，家里的父亲只会打骂母亲、嫌弃她们身为女孩，母亲也只会哭着祈祷、恳求她们多懂事体谅父亲的打骂。从没有人会对她们说“女孩也很了不起”。
　　当少年的圣子和孩子们相处融洽时，丢失戒指的失主也找了回来。
　　她坐在路边的马车里，掀开车帘看着外面，侍女用手帕遮住她的面容。
　　“他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啊，”绿眼睛的女孩子微笑着对侍女说，“而且他对女性是这么的温柔。”
　　侍女接受她的嘱托，托着手帕走到圣子的面前，脸庞在面纱下娇羞地泛红。
　　“尊贵的圣子大人，公主派我来替她拿回丢失的戒指。”
　　圣子微微怔愣，抬头往街角的方向看去时对上一双绿宝石般美丽的眼睛。
　　像猫一样娇俏迷人。
　　＊
　　魔族的入侵终于被打退。
　　圣子的名声愈发显赫壮大。
　　越来越多的国王派遣使者甚至亲自拜访教廷，心照不宣地为教皇献上珍惜的宝石与黄金，并跪伏在教皇圣下的脚下大胆暗示——
　　“圣子大人已经到了可以拥有婚约的年纪。”
　　教皇在黄金座椅上端坐，笑容浅淡，冷漠地俯视众生。
　　不久后圣子便被召到小圣堂面见教皇圣下。
　　“你该选择一位公主。”
　　他抚摸少年的脸颊，指尖被少年泛红的脸庞染上滚烫温度。
　　“你必须选择一位公主。”
　　少年的蓝眼睛恐惧地扩大，匍匐的身躯微微颤抖。
　　“我不能…”
　　“你必须。”教皇打断了少年剩下的话语，点燃的铜灯在他脸上投下冷漠阴影。“你没有选择，我也没有。”
　　即使是最高贵的教皇也不能违抗。
　　即使是拯救人类的圣子也不能逃避。
　　没人可以与世界的规则做对。
　　——什么是规则呢？
　　——是屈从。
　　屈从于金钱、屈从于权力、屈从于舆论，屈从于，这个世界所有人都默认的陈规。
　　圣子没有选择，从他出现在众人面前，举起长剑宣称自己听到神明的意志时，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于是他只能战战兢兢地屈从，硬着头皮接受某位国王的邀请，在年轻美丽的公主面前下跪，亲吻公主纤细手指上的戒指求婚。
　　金发绿眼睛的公主无比幸福，她在婚礼上紧紧抓着新郎的手。小声的、兴奋地对着她未来的丈夫说——
　　“真好，我能与您结成婚约。您还记得那枚戒指吗？我至今仍然收藏保留着它。”
　　新郎想起了他们的初遇。
　　但他的笑容却愈发僵硬。
　　＊
　　伟大的圣子大人的婚礼当然有资格邀请到教皇圣下出席见证，他亲自注视着紧张的新郎给新娘戴上了戒指，并在新娘额头留下羞涩的蜻蜓点水似的一吻。
　　在一切结束后，他一如既往地找到野兽。把一切的疲惫与厌倦都从自己身上割舍，交于野兽。
　　野兽已经长久不再开口，那双金色的眼眸仍旧悲悯地注视着眼前一物。
　　但教皇已经不再介意，他只管亲吻拥抱野兽，并对着野兽嘲笑那场婚礼的荒谬——看看，伟大的圣子、人类的救世主，他居然连自己的婚姻都不能自主地选择。多可笑。
　　“……………”
　　野兽突然动了动眼球。
　　它看着拥抱着它的教皇，眸中悲悯更盛：“…我看到了一场悲剧。”
　　教皇无法真正理解野兽的话语。
　　在他看来，即便圣子与他的新娘之间没有爱情，但也绝不该导致悲剧。
　　圣子的功绩如此崇高，有谁可以伤害到他？
　　公主的地位如此高贵，有谁可以去诋毁她？
　　但尚还处在新婚初的甜蜜之中的新娘能够真正理解野兽的话。
　　此时，她正惊诧而恐惧地看着她的丈夫，脸上定格着一个荒谬滑稽的表情。
　　“你是个骗子——”
　　她绝望地喊到，“你会死的！如果他们知道、知道我的丈夫、伟大的圣子大人——是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