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安三十》行行复行行

21、第 21 章

　　“说说怎么和齐国使团走到一起去的吧。”封庆正襟危坐，聊回正事。
　　穆夫人沉思片刻，“简而言之，被讹上了。当寻常使团就好，他们只察觉到我们是买卖消息的暗哨商人。”
　　“你觉得他们不值得信任？”
　　“并未。他们的名声和为人，于齐国，如同淤泥里的明珠，不过终究是齐国臣子。”
　　久久不能释怀的，是穆夫人，也可能有他们，所以情理之中不可强求。
　　“我们离齐国远，在此事上不能帮你什么，其他的大可交给我们。”
　　“当然，我又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白得的苦力，当然要用。”穆夫人眉眼弯弯，明亮的眼眸里盛着理所当然。
　　封庆轻轻摇头，他太了解这样心口不一的言论了，穆夫人的利用素来是不动声色的。
　　故人叙完旧，一齐到前院。
　　住在府里的客人已经在书房等候了，孔冕也在座，见他们来了，起身施礼。
　　“老爷，夫人，少爷。”郑管家站在桌案旁微微欠身。
　　主人家一边回礼，一边往上首走，“辛苦。”
　　“没有，少爷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封念初一本正经的少年将军，此时嬉皮笑脸地拍着管家的肩膀，“郑叔，可以多夸点儿。”
　　“真不知羞，再夸两句尾巴都能翘天上。”母亲大人不客气评价。
　　将军夫妇坐在一处，封念初坐在穆夫人边上。一般而言，唯希会站在穆夫人身后，但在这里不用，如果没有外人，郑管家也会坐着。
　　寒暄了几句辛劳和主人家的宽厚，封庆拿起案上的信函，管家接过，送到白九居面前。
　　“白大人，我国国主已同意，由本将军护送齐国使团于陶国境内所经路途。”
　　白九居展开信件，盖有陶国玉玺印章，与孔冕确认无误，心中有一丝诧异，双手施礼，“国主愿派大将军护送，如此厚爱不胜惶恐，此行有将军在，使团必然能一路平安。”
　　穆夫人轻轻扬眉，留惊喜这件事还真是他们家传统美德。
　　作为一个矛盾的人，这次下山不想错过任何机会，但又担心每次的亲近会变成日后的利刃。
　　对此，初海宁的计策是，只要你接触的人够多，他总不会有心力人力挨个审查。
　　穆夫人觉得甚好，总不能委屈自己吧。毕竟来人间这一趟，未必有来有回。
　　“穆夫人，有什么需要提前告知你的向导吗？”
　　穆夫人没想到，封庆会在两国礼节攀谈时，故作正式地问这种话，很难不联想到阻拦他们护送的事情，这是迟来的报复。
　　“由威名在外的封大将军和夫人护送，真是荣幸之至，令人十分安心。”
　　熟人间的客套夸赞，很容易激起恶寒。
　　“得穆夫人夸奖，不胜荣光。府上略备薄宴，驿站也送上了同样的菜品，希望各位喜欢。”
　　白九居和孔冕回驿站处理事务，封庆起草上书剿匪的事项，初海宁收整记录携带的物品，封念初与父母商量后，找到了郑管家。
　　郑管家本命郑屹，自小吃百家饭，无人起名，村子里都不识字，就叫他郑一，从军后改了名，因伤退下战场后，渐渐识字，也成了婚，家里几个孩子和封念初年岁相仿。
　　“郑叔，让怀达来吧，你看这一路，平平安安行万里路，见识风土人情和官场经验，还有穆夫人的教诲，唯希姐的切磋，多好的机会，不来太可惜了。”
　　“你唯希姐可只有一个，要练你们两个人，她得气得在后面追着打你们两个臭小子。”
　　“当然不能总练，天天挨打我不要面子的啊。”封念初殷勤地给郑屹倒茶水，“郑叔，让他来嘛，祈麦姐姐也来，让弟弟妹妹管家。”
　　郑屹瞧他没正行的样子，端着茶杯没有喝。将军府里有副将，哪用得着孩子管家，姐弟俩一天天都在军营里，一个耍刀弄枪一个捧着兵书不撒手。
　　这里文武都有，可行。郑屹喝了口茶，封念初知道这事就算成了，连忙道，“在白水汇合，那里是使团必经之路，距离他们更近一点，而且沿途都有军队和城池，带上将军府的令牌，应当一路通畅。”
　　郑屹就知道这小子不打无准备的仗，要是今天不同意，大概接下来几天都会磨在身边，直到他松口。
　　郑屹抬手轰他，“我会写一封家书告诉他们，你要有话就抓紧写，过期不候。”
　　“好嘞，谢谢叔！”
　　人各有命，穆夫人觉得自己天生带孩子的命。
　　抬眼望去，春日温暖，正适合晒晒孩子。
　　身后姐姐长姐姐短的声音，穆夫人放下茶壶，扬起笑容，“辛苦了。”
　　郑祁麦将红缨枪扔到架子上，坐到穆夫人身旁仰起脸，由着香软的手帕拭去额头的汗水，郑怀达放下手中的书，给姐姐倒了一杯温茶水。
　　唯希坐到另一旁，面前是倒好的茶水，与夫人的杯子挨得极近。
　　几日前。
　　“我要去松陶走一趟，算上车程大约七日。”
　　屋内挂着详尽的图纸，封庆点了点距离松陶最近的地方，“好，让队伍在这里休养。”
　　“你们也要休息，不然太过惹眼。只是门户小事，不会有危险。”
　　若让人发觉，使团的脚程放慢是因为她的离开，很难不去揣测她和领头人的关系，并质疑封将军公私不分，哪怕使团真的需要选个地点休息。
　　知道她一切以谋划为主，只得妥协，“好吧，需要面对人心险恶吗？”
　　穆夫人挑眉。
　　“把郑家孩子带上。”
　　“他们立志护卫家国，用家宅阴私磨砺，合适吗？”
　　“人心难测，算计无小。任何疏忽都可能如同蚁穴，溃之千里。即使前线抗敌血肉相拼，关乎国家存亡一战的将士，也会有人不盼他们好。”
　　穆夫人了然。不能对每个人都抱有清醒理智的期许，知晓这世上存在荒唐离谱的利益索求，是防患未然最重要的一步。
　　郑屹在封庆身边待了许久，虽然没有明言穆夫人身份，但细枝末节处也能猜个大概，嘱咐姐弟两个万事听穆夫人安排。
　　几日相处，即使父亲不说，他们也会听话的。只有封念初表示，“你们去吧，我一点都不会羡慕。”
　　“好弟弟，我们回来一定细细地讲，用尽怀达学过的辞藻，让你有身临其境的感觉，怎么样。”郑祁麦双手合十，做出哄孩子的姿态，其实她自己也是个孩子。
　　“好，祁麦姐姐负责游玩，怀达你就负责记在脑子里。”
　　郑怀达转身往外走，“姐姐呢，我记得我有个亲姐姐来着，人去哪了。”他有极好的记性，复述并不难，只是被挚友和姐姐同时欺负很值得记上一笔。
　　四人行就算定下来了。
　　另一边，他封大将军不能去，身为使团里最大的官，白九居自然也不能擅离职守，念此心中还算有些慰藉，毕竟那人都难过得找借口不出门了。
　　所以在去往松陶的路上，碰到这位，穆夫人并不意外。
　　毕竟，称病的人，总是分外可疑。
　　“会不会有点任性了，白大人。”
　　“白某人确实在驿站休息，出来的是萧风遥。”
　　穆夫人似笑非笑。
　　一行四人，前往人口流动不大的镇子，尚且可以隐藏，若再添些人，怕会惹人注目。所以三人肯定不会跟着，毕竟他们只想交好，不想真的坏她事，但没想到白九居会独自来。
　　“洛桥心甘情愿吗？”
　　“当然。”白九居自持温润如玉的君子风度，一本正经毫不亏心。
　　穆夫人当然不信。早知道他这么狠心，就让小姑娘来了。
　　白九居迎着穆夫人指责的目光，问道，“夫人原本打算如何安排彼此关系？”
　　“子女，主母和侍女。”神情略带挑衅，看自己会不会再多一个儿子。
　　白九居确实意外，穆夫人的年岁并不会差这么多，随即欣然接受了这个关系，“看来你们缺一位老爷。”
　　他的到来，让一家子人更合理，但也确实占了好大便宜。
　　“喜欢给人当爹，是很容易挨揍的，不知萧小兄弟有没有这个觉悟。”
　　郑祁麦凑近穆夫人身边，手搭上剑柄，她常用的刀留在住处，出门持剑便利，“姐姐需要我揍他吗？虽然不一定打赢，但我一定会尽全力。”
　　“是呀姐姐，虽然你不一定能打赢他，但他一定能把你打得去不了，成功空出一个位子。”
　　“臭小子，虚张声势狐假虎威，你懂不懂？”
　　这两个孩子不知道和谁学的，说话越来越难听。
　　祁麦年岁尚小，唯希却可一战，如果是殊死搏斗，应该会持续打下去，直到一方再也站不起来。但没时间，也没必要花这样同归于尽的气力。
　　眼下，打也打不过，讲理又不听，秀才和兵他都占了，让人无计可施。
　　穆夫人第一次体会到一个大人在你面前无理取闹是什么样子。
　　闭了闭眼，尽力保持平和，“萧大少爷，此行听妾身安排，没有疑虑吧。”
　　她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总成为谋划之外的变故，虽然计划大多会发生变故，她的作用就是随机应变，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最大程度得到想要的结果。
　　虽然打乱别人的精心策划，很容易招人记恨，但如果把所有打乱她计划的人记在一个本子上，大概罄竹难书，白九居独占一分。
　　如果他是那个组织的，和那人一起兴风作浪，穆夫人大概会头痛，虽然棋逢对手也是一种挑战，但须得在闲情逸致的时候，现在她已经竭尽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