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神坛》四十夜行鹤

2、神庙2

　　在她救下他的两天后，他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很特别的眼睛。

　　眼仁是赤红的，然而在这火焰芯子一般的赤色外，又流转着一层金色的光晕。

　　又让她想起了火焰。

　　是从头到尾都如此像火焰的少年。

　　她看着他，又不敢接近他，担心他复生的，重新变得朝气蓬勃的灵魂会带着火焰一般的热度灼伤她。

　　但有的时候，她也像是飞蛾。

　　在渴望中，她从石像的脚上站起来，走近他，踏过已经彻底熄灭了的，没有一点火星的，烧焦了的木枝的余灰，走到他面前，凝视他。

　　该说些什么呢？

　　她并不知道。

　　沉默总会比冒昧更好。

　　所以她只是站在他面前，凝视他。

　　他的躯体很孱弱，毕竟昏迷了两个日落，没有进食，又受了很重的伤，如果她没有救他，他恐怕早就死了。

　　但即便她救了他，他也还是这么孱弱。

　　这是她的私心。

　　她想让火焰多陪伴她哪怕一秒。

　　尽管她知道他总会烧灭，最终只会留下一团烧焦了的木灰。

　　她看着他支起孱弱的躯体，破布包裹着的躯体渗出一点血，但他看上去并不在乎。

　　她没有动作，没有上去扶他一把。

　　她怕自己会灼伤，也害怕会让他感到过分的冰凉。

　　于是她只定定地站着，看着他抬眸，用那双像火焰的眼睛看她。

　　在触及到他眼瞳的这一刻，她有一种被火焰凝视，扑向，灼伤的错觉。

　　她抑制住了自己退后或向前的欲-望。

　　然后她听见了他的声音。

　　她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像是有人用火焰包裹住她，以刃劈开她的皮肉，冲进她的肺腑一样，把灼热投进她的灵魂。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话。

　　他说他叫炼狱杏寿郎。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为什么要姓炼狱呢？

　　她好想问。

　　假如炼狱也是这样充满火焰和光明，有哪里会有恶鬼不愿投身呢？

　　但她最终没有问。

　　也没有说话。

　　于是沉默弥散在这充满灰尘味的神庙中。

　　她这时候在想，也许长久的呆在这座神庙中的她也是满身灰尘味。

　　与鲜活的他是如此不同。

　　在这沉默中，他沉吟了一会儿。

　　但那双火焰一样的眸子从没有离开她，他好像在打量她，却又像是平淡的凝视。

　　而后，她看见他眨了眨眼。

　　他的睫毛很长，像是火焰之前扇动翅膀的黑蛾。

　　然后她又听见了他的声音。

　　破开一切的灰尘迷雾，带着火焰的热意扑向她。

　　好像有风吹来。

　　神庙里也会起风吗？

　　她想着，垂下眸，贪恋地轻轻吸了一口这灰尘与血味结合着的风。

　　“是你救了我吧，谢谢你！你叫什么？”

　　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原谅她，她实在是太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

　　于是她只是凝视他，她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子，但想必是很奇怪的。

　　只是，他却没有露出什么其他的神色，而是用那双眼睛看她，眉毛上扬，即便隔着距离，她也能知道他身上有的，那么蓬勃的生命力。

　　而被这样一双眼睛凝视的她，竟然不感到火的灼热，反而觉得很温暖。

　　让她忍不住想要向前一步。

　　这就是人类吗？

　　她感叹。

　　竟把她变得像飞蛾。

　　她眨了眨眼，让自己从被热意裹挟的渴望中短暂清醒。

　　她望着他，也许时间过了很久，也许只过了一瞬，时间对她而言实在难以知悉，但既然她面前的人并没有不耐，那想来是没有过太久的。

　　她开始思索。

　　她叫什么？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也许她曾经有名字，因为每个生物都该有名字。

　　也许是她忘了。

　　被忘记的名字大约也不算是名字了。

　　出于内心的渴望，她想告诉面前这个人类她的名字。

　　唯一的，崭新的名字。

　　即便她知道他离开这里之后很快就会忘记她，她也想告诉他她的名字。

　　但是……

　　她迟疑了一下，看向外面。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升出来了。

　　秋天的太阳还很热，穿过门框投在神庙内长着杂草的石砖地上，分割光与暗。

　　“等你……离开那天，我告诉你。”

　　她说。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嘶哑。

　　带着暮沉沉的死气，她抬手，下意识把它举到眼前。

　　它并不青白，只是苍白，她能看见上面的血管，也许在流动着粘稠腐败的血液，又或许从来都没有血液。

　　“唔姆！这样的话，我就非常好奇你的名字了！”

　　她把视线从手上移到他身上，注视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胸腔里突然生出一股无法抑制的感情。

　　她凝视着他，这个人类，此时此刻在她的眼里彻底超越火焰的人类。

　　然后，她朝他微笑。

　　她竟然也是会微笑的。

　　她感叹于人类的奇妙，蹲下身，和他的视线齐平，让她的火焰不必再费力地仰头看她。

　　她开始问她的问题。

　　“是谁，和你战斗？我没看见。”

　　比起他，她的话说得很慢。

　　很平。

　　一字一顿。

　　但他显然能听懂。

　　因为他回答她回答得很快。

　　“是恶鬼！”

　　她愣住了。

　　甚至稍微有一点摇摇欲坠。

　　“恶鬼？”

　　她感觉指尖很冰凉。

　　她并不恐惧。

　　她只是觉得，她平生第一次如此像是飞蛾。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没有微笑了。

　　又或许她的微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的笑容消失的应该比他开始说话要早，否则，未免……

　　她抿唇。

　　“是吃人的恶鬼，只在夜晚出现，你一个人住在山上，很危险！不过没关系，既然我在这里杀了一只，短时间应该不会再有鬼来了！”

　　她的火焰仍然如此灼热，在他面前，似乎能够驱散她身上的寒意。

　　但此时此刻，她是一只畏缩的飞蛾，不敢再像他昏迷时一样触碰他的脸颊。

　　“你、专门杀鬼？”

　　她听见嘶哑的声音，还是如此平淡。

　　“是！我的目标是，恶鬼除尽！”

　　有风吹过，也许带起了她的发丝，但她没有注意。

　　她只注意到他金灿灿的，带着赤色的发被风吹拂，扬起，像是招展的旗帜，烈烈的焰火，永不熄灭。

　　于是她开始微笑。

　　“好。”

　　她听见她说。

　　她无法形容她是怎样的心情。

　　她不恐惧。

　　也没有感到被冒犯。

　　因为她知道，炼狱应该也是这样充满火焰和光明，像她这样的恶鬼，自然愿意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