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差一步》飞花斋叶

19、第 19 章

　　第二天是周末，一大早，苏南就洗漱完毕，带着暖暖和李垣一同去了南城的春城小区——他的养父母所住的地方。

　　对于家里来客人这件事，老两口看得很重要，家里准备了诸多苏南和暖暖爱吃的菜，在他们来的路上，老太太还不停的打电话追问李垣喜欢吃什么，于是那菜单上也备着李垣爱吃的菜，横竖是已经没有把他当作外人来对待。

　　李垣其实和自己的父母关系并不和睦。这大多源自李垣少年求学时期，父母对他拥有过多的期待，总觉得李垣应该这样，不应该这样。而偏偏李垣是个有着自主独立性格的人，高中毕业之后，李垣不顾父母的反对，报考了一个离家颇远的学校。而大学四年，他也基本没有回过家，连着上学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自己靠着奖学金和校外打工撑过来的，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冯正霖都认为他是个贫困学生，当知道李垣家境不错的时候，冯正霖整个人都惊呆了，并表示并不能够理解李垣这样做的理由。

　　李垣其实并不期待旁人能够理解自己，毕业之后，他依旧选择和家人离得远的C市工作，虽然那距离比他上大学的那个城市要来得近上许多，而这是他能够接受，和家人最合适的距离。

　　李垣不知道旁人的家庭关系是怎样的，但是苏家的老爷子和老太太却给他一种家的感觉，这大概是源于苏家的老两口对他没有过多的期待。

　　人啊，往往就是这样的，越是亲近的人，却总是隔着越远的距离，仿佛要离得远远的，才足够的放心。

　　李垣不知道，但是因为苏南的关系，他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他试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公开自己和苏南的关系，而被苏家老两口所接受。

　　苏熙瑶是在临近午饭的时候回来的，瞧见李垣在家里，她那张温婉恬静的脸上多了些不自在，但是好在并不像上次那样当面发作，毕竟是老人家约到家里来吃饭的。

　　席间，老太太跟李垣拉起了家常，问起了李垣的年龄，工作还有家庭情况。苏熙瑶瞧着越来越不对劲儿，还没来得及出口说话，就听见老太太问李垣：“你觉得我们家熙瑶如何？”

　　李垣原本正喝着苏南给自己到的果汁，猛的听见这一句，惊得把嘴里的果汁给喷了出来。苏熙瑶的脸上更是青一块白一块，神色相当的不自然。

　　“呃……叔叔，阿姨……那个……”李垣伸手抹了抹自己额头上的冷汗，“熙瑶是个很好的姑娘。”

　　苏老太太叹了口气：“我也觉得我们家熙瑶是个好姑娘，可是就是找不着好对象。”

　　话到此，那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苏南拿眼睛撇着李垣，却没有说话。李垣尴尬的笑着，却不接老太太的招，只是继续道：“婚姻这个事儿，不能强求，更不能讲究。熙瑶是个好姑娘，不能随便找，她值得多挑多等。”

　　“那个，小李啊……”苏老太太瞧着他不接招，还想着继续把那话接过来。

　　李垣咳嗽了两声，继续道：“阿姨，我那个集团公司里，还有很多非常优秀的小伙子。回去我抽个时间，挑几个家世容貌身材不错的介绍给熙瑶。”

　　苏老太太还想说些什么，苏家老爷子却在她身边拽住了她衣角。于是老太太只好满脸落寞的点了点头。

　　瞧着老太太不再提这事儿，李垣也稍觉放心。他瞧了一眼在一旁坐着的苏南，那脸上虽然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但是他还是伸手在桌子下面轻轻的握了握苏南的手，然而他却没注意到，坐在对面的苏熙瑶突然弯了腰去帮暖暖去捡掉在地上的勺子。

　　苏熙瑶瞧见那桌面下十指交叠在一起的两只手，第一瞬间是震惊，但是很快的她恢复了镇静，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的坐直了身体。

　　席间，老太太没再提起苏熙瑶的事儿。吃完午饭之后，李垣原本是打算继续在苏家呆到吃完晚饭再走，却没想到接到了范婕的电话。

　　听着电话里那个清朗的女声，李垣有些楞神。他虽然从来不否认这个人的存在，但是当这个人打了电话过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对方是一个相当棘手的存在。

　　范婕是打电话来跟他确认舞会的事儿，并且提出今天下午需要见面，磨合一下舞蹈搭配的事儿。

　　李垣当初是答应了对方要参加的舞会，他并不否认自己当初是想要讨对方的欢心才去找了苏南的舞蹈班学跳舞。

　　所以，现在算起来，不管是工作上的关系，或者私人的关系，他都没有拒绝见面的理由。

　　挂完电话，他想着自己要怎么跟苏南说要告辞的事儿，却没想到苏熙瑶在此刻拍了拍他的肩。

　　“我下午有事儿要出去一趟，能顺便征用你做司机么？”

　　苏熙瑶的话给李垣找了个合适的台阶，他非常爽快的答应了苏熙瑶要求，然后在苏南再三的嘱咐安全的话语中离开了苏家。

　　周末下午三点的绕城高速，进城方向并不那么拥堵。苏熙瑶坐在副驾驶位上，听着那广播里的路况通报，缓缓的开了口：“刚刚的电话是个女人打来的吧？”

　　“嗯。”李垣老实的回答。

　　不想告诉苏南，是因为怕苏南多心，然而对于苏熙瑶，李垣却并没有任何一丝隐瞒的想法。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奇怪。

　　苏熙瑶看了他一眼，道：“你跟苏南，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苏熙瑶的话让李垣差点在高速路上踩了急刹车。

　　“吃饭的时候，我瞧见你们在桌子底下十指相扣的手了。”对于他的激烈反应，苏熙瑶似乎并不是那么在意，她只是幽幽的继续说着，仿佛那些事跟自己的无关一般。

　　李垣沉默了一阵，然后开了口：“是上次……来这里吃饭之后的事儿。”

　　“是么？”苏熙瑶轻轻的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身体蜷成一团，深深的窝进座椅里，长发软软的落在肩头，将她的脸遮住了大半。

　　虽然瞧不见她的脸，但是从那低且浅的抽泣声中，李垣却能听出对方的哭泣。

　　电台里流泻出那首歌，非常磁性的男性的嗓音，唱着李垣不明白的歌。曲子过了一大半，苏熙瑶才坐直了身体，微微红着眼眶说：“你知道这首歌么？”

　　“知道。”李垣点头。

　　“Por Una Cabeza，闻香识女人里的配乐。”苏熙瑶继续道，“这是著名的西班牙语探戈歌曲。你知道唱的是什么么？”

　　李垣摇了摇头，他承认自己喜欢这首曲子，但是却没听过有歌词版的，更没有想过去那歌曲唱的是什么。

　　“这首曲子，写于1935，当时作者刚和女朋友分手非常痛苦，于是把他身上所有的钱都去赌了马。本来他买的马一马当先，但在最后时刻却被第二匹马所超过。而且只比他买的马领先了一个马头。所以这首曲子，叫只差一步。”苏熙瑶说着，苦笑摇了摇头，“我现在的心情，就跟那个赌马的作者一样。”

　　苏熙瑶对于苏南的感情，李垣很清楚。他也并不怀疑苏南是否对此知情，他甚至会猜到，如果不是自己突然的闯入，随着时间的推移，依着苏南的性格，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苏南会选择和苏熙瑶在一起，毕竟他们养育着那个叫暖暖的孩子，还有相同的父母，虽然并没有血缘的关系，但是亲到无可再亲的关系，会成为苏南最后的精神堡垒。

　　然而，这一切都在自己出现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苏熙瑶的爱情，只差一步，却在自己出现后，无疾而终。

　　李垣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他只有沉默，任由音乐流泻在这狭小的空间。那黑胶唱片的音质，配着那低沉磁性的男性嗓音，听上去虽然是深情万分，却让人伤感到非常。

　　车到苏熙瑶的指定地点停了车。李垣看着眼前这个身材娇小的女人，突然开了口：“谢谢你。”

　　苏熙瑶站在车外，一手扶着车门看着他：“谢我什么？”

　　“谢谢你把苏南留给了我。还有，”李垣顿了顿，“谢谢你今天找借口让我离开。”

　　苏熙瑶好看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笑：“李垣，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了你。你跟女人之间的瓜葛越多，就意味着苏南回到我身边的可能性越大。”

　　李垣笑了笑，对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需要我来接的时候，就给我电话。”

　　苏熙瑶关上车门，转身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抬腿迈入眼前的高楼之中。

　　李垣叹了口气，打起左转灯，驾车离开了。

　　范婕约李垣见面的地方是她私人联系舞蹈的地方。那是一处小且精致的小舞厅，听范婕那个意思，这个舞厅只针对固定的客人，旁人即便是想要约都没办法约到。

　　范婕穿着一身大红色的长裙站在舞厅中间，头发高高的挽起，露出像天鹅颈项一般美好而纤长的脖子。这样的范婕是李垣所陌生的——因为他接触的都是身着正装的范婕，虽然他承认那样的范婕已经足够美了，但是他不得不承认，眼下的范婕看上去比平常时候更具有吸引人，更具有女人味儿，如果没有遇见苏南，李垣觉得自己真的会爱上这个女人。

　　“周末还给你打电话，我一定非常的不识趣儿吧？”范婕看着李垣，露出了笑意。

　　“并不。”虽然对方的确是打断了自己和苏南的相聚，但是李垣还是很聪明的没有说实话。

　　“虽然是跟你约好了舞会的时间，但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范婕说着走到他的身边，穿着舞裙的她，走路的姿态看上去像是一只轻盈的蝴蝶一般，美丽且优雅，“毕竟，那个舞会对我而言，很重要，而且咱们跳的是需要舞步非常契合的探戈，所以我认为，在舞会之前，我们需要舞步上的磨合。”

　　李垣并不想答应，然而却无法拒绝范婕的提议。而当范婕搭上他的肩，握住他的手的时候，他的身体不免反射性的僵直——他下意识的想起了苏南，想起了苏南的舞步，与他人共舞，让他内心中升腾起一股自己在欺骗和背叛苏南的错觉。

　　这种认知，让李垣的舞步，显得极其的不自然。虽然他及时的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太正常，但是却无法改变自己那显得十分怪异的舞步，好在一曲舞毕，他并没有犯下踩范婕脚的错误。

　　范婕微微的喘着气，待到气息稳定了之后，她说：“你的舞步，虽然有些迟疑，但是还算不错。”

　　李垣苦笑着叹了一口气：“是范小姐您不嫌弃罢了。我这样的舞伴，怕是要给您丢脸了。”

　　范婕坐到一边的高椅上，说：“其实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咱们只是搭配跳舞的时间太短。多练习一段时间，就应该没问题了。”范婕自言自语的说着，那脸上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她走到自己外套跟前，掏出手机，一边翻着电话号码，一边道：“我认识一个非常不错的舞蹈老师，探戈跳得非常不错，前几年还在国外得过奖，我看这几天能不能约他过来给咱们做一下舞蹈编导，这样咱们就能在舞会上一举夺魁了。”

　　对于范婕的说法，李垣不置可否——横竖他只要把这段时间应付过去，舞会一结束，他就会和这位大小姐正式的说再见，专心的投入和苏南的恋情中。

　　范婕快速拨通了电话，表情愉悦的在电话里跟那位她口中舞技高超的舞蹈老师约好了时间，让然后挂断了电话，一脸高兴的说：“我跟他约好了，他说这会儿有空，马上就过来。”

　　听她说这话，李垣心里有些不大乐意，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范婕口里的那个舞蹈老师就有这么欠，居然会一约就到。他更不是傻子，他知道这个点儿的时间，那个老师过来，搞不好会折腾到晚上去了。

　　这样一来，晚上他就有可能回不到春城小区，也没办法苏家老两口家里的蹭晚饭，至于那之后他肖想的吃完晚饭，送苏南回家，运气好的话，他应该还能继续爬上苏南的床，两人相拥睡在一起的可能也彻底成为了泡影。

　　只是，范婕已经和人说好了，李垣也不想得罪这位大小姐，所以他只得说：“好啊，我是随时奉陪的。”

　　借着去厕所的当口，李垣给苏南打了个电话。电话的那一头苏南似乎正在收拾东西出门，因为他听见苏老太太让他出门注意安全一点。

　　“你要去哪儿啊？”李垣不由得问了一句。

　　“朋友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有事需要出门碰个面。”苏南在电话那头回应着，“你呢？事儿办完了么？”

　　“嗯，嗯，嗯，差不多了吧？”苏南的问话让李垣心里有些心虚，他言语中有些不太确定。

　　“我可能晚上会晚一点回家。晚上你要去爸妈那边吃饭么？”苏南似乎并未察觉到他言语中的恍惚，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话。

　　“你会回去吃饭么？”李垣反问着。

　　“我不太清楚。”苏南似乎在电话那头已经上了出租车，正在跟司机讨论走哪条路，然后才继续在电话里跟李垣沟通着，“我跟妈说了，我可能会忙到很晚，所以不会回去吃饭。”

　　“什么事儿？这么重要？”李垣皱起了眉头，“你不回家，暖暖怎么办？”

　　“周末的话，暖暖一般都会在爸妈家。所以不担心。”

　　“那你晚上会忙到几点？我过去接你。”李垣说道。

　　“唔……”电话里的苏南听上去言语有些犹豫，片刻之后，他回道，“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吧？”

　　苏南的语气让李垣有些担心——他总是觉得苏南去见的是个女人。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似乎没有资格去猜疑对方，因为现在不就是和一个女人见面，而且他出来的时候还撒谎了。

　　这其实不太像是平常的李垣会干的事儿，至少平常的李垣不会是选择无差别撒谎的事儿。

　　但是在苏南的事儿上，他总是怀揣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小心翼翼——苏南像是他这一生最珍贵的珍宝，他舍不得让这个珍宝蒙尘，更舍不得让俗世的一切侵扰对方，至于伤害或者误会什么的，更不会想要在彼此之间产生。

　　“好的，我等你的电话。”虽然很在意对方和谁碰面，但是李垣还是克制了自己想要追问的念头，转而很愉快的答应了对方等待电话。

　　苏南在电话那头很痛快的挂断了电话。李垣盯着那电话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转回舞蹈室。范婕瞧着他回来，脸上泛起微笑。两人在舞蹈室里聊天，聊天的内容悉数平常。时间流逝得很快，大概半个小时后，范婕的手机响了。

　　李垣瞧着范婕接了电话，没说几句话后就快步的往舞蹈教室外走去，他想对方可能是去接那个舞蹈老师去了。

　　得了舞蹈大奖的人？

　　李垣的内心突然对范婕说的那个人多了几分兴趣。

　　苏南也是跳舞的，虽然不知道他的舞蹈水平和旁人比起来是如何的，但是在李垣看来，苏南的舞蹈是极其漂亮的。

　　当初李垣是让尹秘书帮忙找的舞蹈班，听尹秘书说苏南在的这个舞蹈班算是全市数一数二的排名，不光是慕名来学舞蹈的，好像这个舞蹈班还会外接一些比较大的演出。所以在李垣看来，能够在C市里开上这样一个有口皆碑的独立舞蹈工作室，苏南的舞蹈在同行中也算是极好的。

　　不知道，范婕说的那个舞蹈老师和苏南比起来，究竟谁的舞技更胜一筹呢？

　　范婕出去之后没有多久，就回来了。李垣在舞蹈教室里听见她那甜甜的笑声响彻在走廊上，于是也起身去开门。

　　门开了，先进入眼帘的是范婕，她那一身鲜红色的舞裙，还是那样鲜艳，然而李垣的眼睛却没有落在她的身上，相反的，跟在范婕身后那个低着头翻找着什么东西的短发男人却是吸引住了李垣的所有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