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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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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岳帝君看着全身湿透的文曲星君,他眼中又惊又怒,却又很是害怕,只管缩着身子发抖。这就叹口气:“你躲甚麽?”
文曲星君心中恼恨:“你想怎样?!”
东岳帝君负手而立:“你看看自个儿的手臂再做道理。”
文曲星君一愣,这就举起手来翻转一看,不由瞪大眼睛。但见一条翠色细线蜿蜒而上,正快速展开,宛如植株生长叶脉一般。这就慌忙卷起袖子,才见下面那细线不断加粗。文曲星君心知若是全身都变成这模样,当真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东岳帝君见他垂目不言,这才行到他面前俯下身子拉开他衣裳:“你且再看。”
文曲星君垂目一望,只见那翠色已然布满胸腹,俨然要往颈项上升。东岳帝君轻声道:“原先束仙草并无这本事,它至多借地力吸取仙家法力,故此我才背着你走…但不想久不至,束仙草亦有变化。想是借仙家法力运行而走满全身,若是你面上也长出这些翠色叶脉来,就会被束仙草控制住…”
文曲星君皱眉:“可在通天岛上,仙家法力不是受制麽?”
“说是那般说,…也不过是为了怕激起岛上魔物变化。但仙家法力运行已成自然,便是你不去留心,自然而然亦会。”东岳帝君叹口气,“况且于此法力亦只能使出十分之一不到…但我当真不曾想,你尚能招来雨水。可雨润万物,倒是叫这束仙草发作更快了…”说着他皱眉盯着文曲星君胸前,“都长到此处了,方才还只是到小腹罢了。”
文曲星君赧颜:“原是误会了帝君,我,我…”
东岳帝君摆摆手,叹气伸手扣住他手腕,抬起左手点过他全身封了几处要害。文曲星君心知这是东岳帝君以自身真气打入他体内暂为阻止罢了,却不知他能怎生解了。
“本说于束仙草之下找解药,可此草未灭根,定是找不到的了。且待我寻个干净地儿替你驱了就是,也别太过惊慌。”说时东岳帝君将手一伸把他抱了起来,转身快速离开此地,在林中找一处干燥之地轻轻放下。转身以指风在地上画阵,口中轻轻道:“…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达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诵一遍,却病延年;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手,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炁常存…”
便见地上阵法显出,泛着一阵苍色光泽,正正将两人围在当中。东岳帝君扶他坐起,自个儿盘膝坐在他身后:“这草入你身已久,又被我招天蓬印毁了行脉,元神必是寄在你体内。那草勾魂摄魄,等会儿必定困苦,还望忍耐。”
文曲星君微微点头,全身早已觉得不对劲儿,那无名火于体内越烧越旺一般,竟然咽喉都有些干燥了。突地身上一凉,原是东岳帝君将他衣裳自后解开取下。东岳帝君轻道:“恐热毒灼伤,还望体谅。若有幻象,念净心神咒百遍即可。”
文曲星君只觉着耳后那人言语轻缓,呼吸如缠绵暖风,不由想到东岳帝君那眉眼深沉嘴角轻抿的模样来,禁不住心猿意马。不知那人眼中我是何样儿,他的眼神…猛地头上一痛,却是东岳帝君拍他额顶沉声道:“胡思乱想甚麽?全身都红了。”
文曲星君这才回过神来,低头果见通身皮肤淡淡发红,却也映得那翠色脉状更狰狞可怕。文曲星君打个抖,忙的屏气凝神默念净心咒:“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东岳帝君自然不知他想的甚麽,但见他平静下来,这就稍稍安心。深吸口气朗声道:“乾玉辟毒,振适罗灵。八仙秉钺上帝王灵。太玄落景,七神冲庭。黄真耀角,焕掷火铃。紫文玉字,四景开明。九天六天,四天之精。外传玄祖,内保帅兵。左成右顾,火热风蒸。敕斩万妖,摧馘千精。金真所振,九魔灭形。吾佩真符,役使万灵。上升三境去合帝城——”
文曲星君听着他念出役万灵咒来,心知这束仙草早不是他先前说的寻常妖物了,难道此番当真凶多吉少?却又想,东岳帝君是何样人,在这地方,自个儿招来风雨亦是全身乏力,他却还能再做阵法...万事如在他掌握中一般,当真可信赖依靠...却又想到月老那话,不觉神思恍惚。
想那日初至地府,虽说之前托生几回也来过,但深知此间与堂皇之天庭相较,便不是深沉幽暗可形容至尽的了。森罗地域,万劫不复...不知怎麽,想起这句话来。跟着崔判官行过十殿森罗狱、十六小地狱,听着耳侧地狱中呼号痛苦不堪之声,不觉浑身发凉。好容易都走过了才进得地府最底层,抬眼便见一座官署,正是东岳帝君理事之所。此处倒是与先前大相径庭,眼前幽暗耳边清净。崔判官只管一笑躬身请他稍候,不一刻便请他进去。犹自想着能在这怪异地方儿安至若素的,究竟该是何样人。举目便见屋中满是案牍卷宗,笔墨飘香。上头儿坐着的,便是东岳帝君了。
原以为是个老头子,没想到竟如此年轻...
寒星入眼,寒光映唇,寒水作声,寒冰为魂。
当真是地府的头头儿,怎是一个冷字了得。
只不想他会那般处置紫微大帝与天蓬元帅...想来倒是有趣。再至神仙台影壁,为何听他淡淡说那些神仙的事儿,总觉着他心里空荡荡的...是了是了,那盘古终世之时,有一子,名赫天氏。时方有三皇代出,这赫天氏居家入居一山,于此代代相传,故其山后为人称岱宗泰山。那赫天氏得了两个孙子,年长那个唤作金轮王,小孙儿唤作少海氏。少海氏之妻便是弥轮仙女。说一夜那弥轮仙女梦见吞二日入腹,觉而有娠。后来果然生了二个子,长子正是今日之东毕帝君。而次子,便是东岳帝君了。
东岳帝君曾有功于长白山中,受封为太岁,掌天仙六籍,被尊为太华真人。待得仙魔大战后,更是功勋赫赫,特受命掌管地府。如此一个耀眼之人,为何会心甘情愿待在地府里,终年不见天日的对着那些血腥蛮荒之物…
对了,为甚麽会在影壁之前追问他夫人的事儿呢…
因为太难想象这样一个神仙,会动情了…
不由在心里一笑,月老啊月老,你当真喝多了...
猛地背上一痛,只觉着一股仙气进入体内,瞬间流过七经八脉,与先前封住要害的仙气彼此呼应,于四肢快速散去。一阵奇异的战栗之感,并非痛苦,反而愉悦。眼前宛如初春陌头的树下,柳叶媚眼如丝一般的散开去,无名花摇曳那一点嫩蕊在春光中。便又似仲夏深沉的星夜中,荷花袅袅婷婷一般的香出来,流水潺潺无声静谧的缱绻在微光里。更如同深秋宁静的午后,落叶金灿灿自枝头随风而落,触地时清脆一响,缺了一个小角儿。便又是冬日雪落后那一树冰花映照朝阳,透明无瑕的一地晶莹,总不知是甚麽在缓缓酝酿。
这些情景说不出的熟悉,而立在风景中人却是全然陌生。宛如误入歧途之旅人,于满身疲倦之时,举目偶见那炊烟袅袅的山居。
文曲星君觉得意识有点儿模糊了,体内有甚麽缓慢的抽离开来。神智不清楚,只能模糊的感觉到东岳帝君还在往他体内注入仙气,再努力的把那些抽离开来。但是他无心再念甚麽净心咒了,他觉得那些景色十分熟悉,却想不起是在甚麽时候儿见过的,也想不起看见那个风景的,究竟是不是自己。
此刻东岳帝君心无旁骛,他没那功夫去想文曲星君在想甚麽。他只晓得,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有人在眼前死去。不管这人是甚麽级别的神仙,也不管他是不是地府的神仙。他活过的这几千年,他所记得的这几千年,统统是血流成河,统统是魂消魄散。他已经见过太多朋友离开,不能再有一个了。哪怕这人是文曲星君,跟他...于公于私一点儿关系也无。
东岳帝君全神贯注,左手作剑指,右手作三山指,两手相加,既成五星秘诀。此乃借力春东夏南秋西冬北,四季阳为正,阴为反。他回身踏步,默念口诀,伸指点在文曲星君背上。看着苍色的灵力缓慢的进入他体内,包裹住那些翠色的秽物,再念诀将之缓慢的一点一点抽离文曲星君的体内。
其实,要驱除这些东西,并不需要这般缓慢而费劲。譬如,可直接以戮苍印打在他身上,这样儿可保所有束仙草的毒瘴都消失无踪,缺点便是...文曲星君是文臣,这种冲击,恐怕不是他承受得住的,定会大大耗损元神。可是论耗损元神,这样儿一点一点抽丝剥茧似的法子,不是更损耗自个儿的元神麽...东岳帝君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第一个念头便是用这最细致的法子替他解毒。而且...东岳帝君虽然不愿承认,却也不可否认,当自个儿仙气进入文曲星君体内时,竟然非常顺畅,没有丝毫迟滞。并与他体内仙气相应和…十分熟稔之感,就像是很久之前,也替他这麽治疗过一样...
东岳帝君不觉挑眉笑了,看着最后一丝翠色之气被拉出,默念玄苍禁咒,于一片苍色的光华中,将这岛上所有束仙草都封禁了。虽说天蓬印已摧毁了这一带的束仙草,但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只有玄苍禁咒,是彻底的封印。
除非,东岳帝君死了,否则这个咒永远存在。
喘口气,东岳帝君放下手来,扶起昏睡中的文曲星君。本想替他穿上衣衫,才发现他的衣服还是湿的。而自己因为运用法力的关系,衣服反倒都干了。虽说神仙身体要好些,可...东岳帝君看着文曲星君惨白的脸,淡淡的叹口气。转身脱下自己的外袍给他穿上。见他闭目不醒又有些挂心,仔细端详,确定他不过是太过劳累才睡去,这就松口气。却又见他白净的脸上沾的泥水都干了,这就忍着笑替他取了。
这麽弱,有甚麽用呢。
话一出口,东岳帝君觉得有点儿头疼。这话跟谁说过麽?为甚麽这般耳熟...算了,法力消耗太大...周围那个阵法也有保护的效用,且休息一阵再做道理。不服老不行啊...东岳帝君如此一想,便靠着树合目睡去。
梦里却是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开了,一丛一丛耀眼的红,如同鲜血,又如烈火,直窜上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