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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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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判官一路急步出得厅堂,转过五方殿堂,行到地府正门之前,便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鬼差,正口中呻吟不休。剩下的众鬼差将个天将团团围住,左右戒备,不敢轻易上前。
当中那天将相貌堂堂,英武非凡。此刻正一手叉腰,双目圆瞪,足下踏着个鬼差口中只管嚷道:“叫你们帝君出来见我!我乃御车将军天蓬元帅!”
前头儿鬼差只得赔笑:“元帅爷爷,我们帝君大人此刻正——”
“我才不管他干嘛!”那元帅只管将眼一瞪,摸着下颚便道,“难道我还见不得他了?还是他躲着调戏良家妇女不敢给我瞅见?”
鬼差不免又是尴尬又是气急,只得道:“元帅爷爷,这话可不能浑说的。”
“有甚麽不敢浑说?他家夫人去了那麽久,他就没点儿那个,嘿嘿,啥需求的?”
众鬼差哪个敢应这话的,崔判官深吸口气这才呵呵一笑,上前分开众人:“元帅这话说得便不妥当了。我家帝君管理地府,日夜操劳,哪里有这功夫?”
天蓬元帅只管把手一挥:“崔判官,你是不晓得这老小子的为人被他给骗了——”
崔判官不觉皱眉:“元帅,崔判敬您是天将猛士,可这地府也不是甚麽人都能来闯的。没有玉帝的——”
“玉帝算啥,我要来就来了!”天蓬元帅哼了一声,扶了一下头顶。
崔判官这才发觉,堂堂天蓬元帅头上,竟然顶着个大罐子。
崔判官奇怪的望得一眼:“元帅头上那是…”
天蓬元帅咳嗽一声,再扶得一扶:“不关你事。”
崔判官眯眼一笑:“可是元帅啊,且不说你不能入地府,便是往来地府之人,身侧所携之物都要盘查的。”
天蓬元帅后退一步:“别过来啊,我跟你说千万别碰这个,要是掉了的话,你赔不起的!”
崔判官嘿嘿笑着上前:“看来当真是了不得的东西了。元帅大闹我地府,还带着如此诡异之物,莫非是想毁了这地府不成?”
天蓬元帅两只眼睛滴溜溜直转,口里嚷着:“你懂甚麽?总之这东西不能给你们——”
崔判官趁他说话的当,使个眼色,在天蓬元帅脚下的鬼差猛地一个翻身起来死死抱住他的腰,守在一侧的鬼差同时发难,齐齐冲他扑将上来。一个拉着左膀一个捏了右臂,三四个缠住他双脚,后边儿一个按了他肩膀。
天蓬元帅挣扎几番,却是叫鬼差牢牢抓住不得挣脱,气得大叫:“崔判官,你这个狡猾的家伙!又晃点我!”
崔判官无辜的摆摆手:“元帅此言差矣,我乃地府判官,所言所行皆是为着地府考量周全之故。何来欺骗元帅一说?”这就笑眯眯的往前行向天蓬元帅,伸手要碰那个罐子。
天蓬元帅双目圆睁怒喝一声:“别动!”
崔判官原也只是打算做个样子罢了,谁晓得天蓬元帅这一声吼来唬了他一跳,手指间这麽轻轻一推,就将那罐子一碰——
叮当一声,罐子落地。顿时碎成数片,里头儿的黑色液体溅起几滴来,顿时一股子味儿散在空中。
崔判官目瞪口呆,看着满脸愠色的天蓬元帅道:“…元帅呐,您好麽好的顶一罐子醋干嘛啊?”
周围鬼差不由窃窃私语,也不晓得谁先出的声儿,顿时众人都笑起来。
天蓬元帅一张脸由红转紫,由紫转黑,牙齿咬的咯吱咯吱直响,双手紧握成拳,怒喝一声:“啊呀呀——”
立时一阵风起,旋天蓬元帅周身而生。周围鬼差不由闭眼低头躲避。待得睁开眼来,却见天蓬元帅已化作三头六臂,各持执钺斧、弓箭、剑、铎、戟、索六物。且身子不断生长,眼看已要过三十丈,那一身黑衣玄冠金甲,当真是威风凛凛!
崔判官暗道一声不好!这天蓬元帅平日里嬉皮笑脸的,但好歹是辖领神兵三十六万众的天界第一武将。眼看他显出真身,莫不是要大开杀戒?!这天蓬元帅乃是制伏妖魔,行雷法、役雷神,所行之天蓬咒、天蓬符、天蓬印,天蓬钟、天蓬神尺、天蓬大法等,皆是天界一等一的厉害法术。自个儿不过是小小判官之职,还是文臣,如何抵挡得住?
眼看着天蓬元帅召出夔龙,周遭风云色变,黑压压的云堆下来,隐隐得见银白闪电之光。崔判官望着他举起手来念咒,心道一声不好!这天蓬印一开,地府中万千鬼怪如何受得住?!
天蓬元帅圆睁双目大吼一声:“纳命来——”
但见一道银白闪电裂空而下,直往崔判官面上袭来!崔判官心中叫苦,吾命休矣!
只听得一阵惊天动地撕裂之声,风卷呼啸,电光千闪!
崔判官闪避不及,眼看便要命丧于雷下,却有一只手一把拉住他扯到身后。崔判官抬眼便见文曲星君拉着自个儿右手以身翼之,而东岳帝君早已插身立于之前,正单手握住天蓬元帅的右臂。电光闪鸣,急速击向一侧,但闻轰隆一声!狂风烈烈,好一阵子方才静下。过得一阵崔判官才放下掩面之手,通体打量一番,确认无事方才喘口气。转过头去,便见大门缺了一半,一侧地上是个见方大坑,隐隐还有雷击的焦味儿。
崔判官心知是帝君出手相救,但难免后怕,想那天蓬印打在身上,可是魂飞魄散的下场。这就不由腿一软,便要倒下。
文曲星君自他身后轻轻扶住,柔声道:“判官且仔细。”
崔判官回过头去,见着一双丹凤眼,这就喘口气勉强一笑:“多谢星君。”
北斗星君朗朗一笑:“久闻东岳帝君法力无边才能镇住这森落地狱,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可叹我家大帝,竟是不知好歹的了。”
崔判官见他夸赞自家帝君心中欢喜,又听得他说话和气,方才出手相助也免了他出丑,这就心生好感道:“星君何必如此言说?紫微大帝亦非寻常之神。”
北斗星君只是抿唇一笑,转头望着前方道:“却不知帝君将会如何?”
崔判官忙的转头看去,就听东岳帝君沉声道:“元帅亲来地府,当真蓬荜生辉。只是带着雷电前来,莫非是天界最近流行的玩意儿?我这地府终年阴森见不得光,倒是要多谢元帅送电了。”
天蓬元帅见是东岳帝君亲来了,一口气也就散了,只管拉着他手道:“帝君救命啊——”
东岳帝君一皱眉,天蓬元帅当他是心中有疑,这就单膝跪下双目赤诚:“还求帝君成全!”
“这又是怎麽话说的…”东岳帝君忙的扶起他来,叹口气道,“有话慢慢说,崔判,看茶——”
天蓬元帅今个儿心绪不宁,心口如被百千斤大石压住一般,郁闷难当,却又无法排遣。究其因由,却是因着一位绝世佳丽。
天宫出名的神女无数,位列仙籍的天宫圣女亦有无数。掌着大权的王母娘娘便不必说了,甚麽九天玄女、七仙女的亦是鼎鼎有名,偏生天蓬元帅心有所系的那一位,正是居于广寒宫的嫦娥仙子了。
想那日蟠桃盛会,众仙云集,一派和乐升平。玉廊中革丝匏土演六律之神,仙庭中金石丝竹奏八音之妙。果香花韵,无一不妥帖;丹凤霞麟,无一不温良。正是万物芬芳,情乐融融。天蓬元帅几杯下肚,不由神思缥缈,又恐在玉帝面前失了仪态,这就借故出了殿外。不知怎的一步三晃到了广寒宫外,恰恰与回宫的嫦娥仙子迎面相遇。
若论这前因后果,一首洞仙歌正好。
冰肌玉骨,唯眼波柔暖。寒殿风来桂香满。无缝衣,千丝万缕轻缠,酒微醺,琳琅钗横鬓乱。
仗醉携素手,望唇微启,不知眉目间浓淡。试问夜如何?太白星过,倚雕栏,锦绣璀璨。可恼身侧偏有人来,私下里双目暗把情传。
天蓬元帅一见之下,顿生爱慕之意。然天界森严,怎能由着他性子胡来,故此嫦娥仙子冷面相对,不叫天蓬元帅入她那广寒宫。天蓬元帅又急又恼,只得日日守在宫外。嫦娥仙子心内焦灼,生怕弄出事儿来。故此叫玉兔告知,若是天蓬元帅能头顶神醋,不依法力追月而行三百日,便见他一见。
天蓬元帅欣喜异常,当真去了。可谁知这才二百日,忽闻嫦娥仙子应劫下凡去了。这就心急如焚,驾起云直往地府杀来。
东岳帝君闻得这一段前因后果,慢慢抿口茶道:“元帅的风流韵事本帝君无意晓得,但不知元帅今日前来是?”
天蓬天帅满脸懊丧:“你的判官把我的醋撒了!”
崔判官耸耸肩,瘪嘴笑笑。文曲星君立在一侧掩口轻笑。东岳帝君叹口气:“既如此,崔判啊,你去买二两上好陈醋,赔给元帅就是了。”
天蓬元帅跳起来:“我才不是要甚麽醋的!我是求你——”说着转头拉住东岳帝君的袖子,“嫦娥仙子下凡去了,我也要去!”
东岳帝君拉回自个儿袖子来:“神仙岂能随便下界?”
“我不是要下界,你就安排我转生,我要去守着她!”
东岳帝君一皱眉:“元帅,转生之事,向来是由玉帝安排,不归本帝君管。”
天蓬元帅再度拉着他袖子:“天界谁不晓得玉帝听你的?可这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麽?当我求你,这个情儿我是记住了!”
东岳帝君微微眯眼:“当真?”
天蓬元帅一拍胸膛:“言而有信!”
东岳朗声一笑:“既如此,那本帝君且去天庭一趟就是。”
崔判官不由着急:“帝君,这…”
东岳帝君微微一笑:“崔判,你且安心守着紫微大帝抄天规。”便又转眼望着天蓬元帅道,“本帝君不喜欠着旁人的,自也不想被人欠着。横竖这地府也不缺甚麽。只是今日元帅这一来,就打伤我鬼差毁我地府大门,不若…请元帅暂留地府,修好正门代行巡检之责,待鬼差好了,想必玉帝也有所断定。”说着起身道,“本帝君这就换过衣裳上天面见玉帝。”
天蓬元帅这就跳起来:“你你你,你叫我看大门?!”
东岳帝君只是一笑:“有劳元帅了。”这就又做方想起某事的模样来,伸手一挥,天蓬元帅只觉着浑身的气力少了一半。东岳帝君笑道:“得罪了,这地府简陋,还望元帅你手下留情,莫要拆了才好。”便又望着崔判官道,“崔判,元帅也就请你一并照顾了。”
崔判官呵呵一笑:“是,帝君!”
东岳帝君这就转身离开厅堂,不理身后天蓬元帅恼恨叫骂之声。
走得几步却又回头:“星君跟着本帝君作甚?”
身后果是文曲星君,只见他掩口一笑:“帝君忘了我家紫微大帝不成?”
东岳帝君颔首道:“正好,见玉帝时一并请他定夺吧。”
文曲星君只管望着他道:“甚麽事儿都交给玉帝做,您这帝君倒是好生会过日子呢。莫不是天界传言,自帝君夫人一去无踪,帝君便换了个人似的。这倒是真的了?”
东岳帝君这就回身站定,冷冷打量他一眼道:“本帝君却不曾想,堂堂文曲星君是口舌之徒。”
文曲星君眯眼一笑:“也不是甚麽人,本星君都有兴趣的。”
东岳帝君哼了一声拂袖离去:“有劳星君先行,本帝君更衣后自去天庭。也不必担心你家紫微大帝,在地府,好过他无事乱闯惹出是非来。”
文曲星君轻笑:“帝君倒不是冷面薄情之人,对这个弟弟,还是颇多爱护。”
东岳帝君也没答话,只管离去。文曲星君望着他背影,不觉眯眼笑了,也就转身离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