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温柔乡》Z红瞳黑猫Z

4、4，江户川乱步

　　中原中也至今仍不清楚，那晚上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什么。如果是梦，那为什么他会清楚的记得古屋诗织坐在他的身边，在盈盈月光之下对着大海写生的场景，那个画着她设计出的“羊”的标志的纸张又会安静的躺在他的口袋里呢？但如果是现实，为什么他又每每看到她伏在桌前挥动手中的笔时，总是在恍惚之间陷入那样的场景，日复一日，夜以继夜，甚至仿佛忘记了镭钵街这肮脏，混乱，宛如被世界遗弃了的角落呢？

　　正因为心情如此复杂，就连每天早已习惯了的晨跑和散步都变得与往日不一样了起来。虽然看起来，别扭的只有他一个人，不论受到多少的瞩目，获得多少的称赞与好意，古屋诗织都与平日没什么两样。不过，像她那样的人，会受到这些优待，理所当然。

　　最令中原中也感到别扭的是，古屋诗织再没说起那天发生的一切，而那件她爱不释手的制服，她也再没有穿过。

　　“为什么不穿了？如果怕弄脏的话，我再去帮你买一件就是了。”

　　“我的衣服是不会脏也不会坏的。”古屋诗织微笑着说道，“我不穿，只是因为不合适而已。不是尺寸的问题哦，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没有合适的衣服，在还没有找出自己的形象之前，就冒冒失失的穿上我最爱的制服，我自己都会嘲笑自己的。”

　　中原中也差点又把自己的麻袋论拿出来。不过，这是古屋诗织的想法，就随她去好了。就像现在这样捡着基地里的孩子穿剩下的衣服随便穿穿也挺好的，至少……至少能稍稍掩盖一下她的完美，让她能多一点来自镭钵街的标记。

　　尽管已经放弃了寻找对方原本的家庭的想法，但中原中也还是觉得，古屋诗织很明显不属于此处。她只不过意外流落于此，总要回到自己应该在的位置。待到那时，他绝对没有理由阻止她，可是从心理上来讲，他……完全不想让她离开。

　　因此，当古屋诗织要求自己去编辑部时，他的内心忍不住咯噔了一下，下意识的就想找借口拒绝。在镭钵街里，她被圈养在“羊”，可是出去了之后，谁知道见过了外面的美好的她，和见过了她的美好的外面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情呢？可是少女的一双眼睛那样直直的看了过来，他的借口仿佛被看穿一般无所遁形，他抿了抿唇，最终选择了点头。

　　那个编辑已经完全傻了，虽然从和中原中也的只言片语里，她知道投稿者是一个孤儿，但是却怎么都没想到，那是这样一个年幼的，而且，气质如此独特的孩子。孤儿？哪个地方的孤儿会长成这种模样，这种性格啊！彬彬有礼，不卑不亢，进退有度，只要待在她的身边，便周身舒畅。要不是她本人也是个倒霉的社畜，她简直要收养她了好吗！不为别的，就单纯每天摆在家里看看都觉得幸福啊！

　　尽管囊中羞涩，她还是带着这两个孩子一起去门口的咖啡店点了一点蛋糕吃。古屋诗织一点也没有客气，叼着勺子咀嚼着，脸颊鼓起，活像是一只小仓鼠。

　　“诗织酱喜欢这个抹茶慕斯吗？”编辑小金井捧着脸，用星星眼看着古屋诗织的模样，“如果喜欢的话，我可以再点一个哦！”至于钱包什么的，大不了自己少吃点饭嘛！

　　“喜欢，但是还是不要了。”古屋诗织抿了一口蜂蜜茶说道，“这个蛋糕不便宜，小金井女士请一个是情分，请两个就是我的冒失了。”

　　多好的孩子啊！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出是孤儿的样子，毕竟，不是每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都是如此勤俭持家的。小金井感觉自己的心脏中了一箭，她捧着通红的脸颊，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手账。“那么梦老师！能在这里和我签个名吗？”

　　“这个，很抱歉。”古屋诗织适当的露出了抱歉的表情，“您应该也有所注意，我从未署名。”

　　“啊……是因为不会写字吗？”

　　“不是的，是……”古屋诗织皱起了眉头，露出了困扰的表情，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世纪的难题。当她露出了这种表情时，如果对面的人的意志并不怎么坚定，此时便会自觉放弃原本的要求，正好，小金井编辑就是。

　　她为自己让这么可爱的孩子为难而感到了抱歉，随后飞快的转换了话题。“梦老师已经在我们编辑部投稿一年多了呢，按照您现在的成果，完全可以整理添新，出一本单独的画册。如果您愿意与我们签订长期的合同，我们可以帮您做出画册，至于报酬的话，大概会有现在投稿的十倍那么多哦。”

　　十倍，这已经相当之丰厚了，只是动动手指的功夫。可是，古屋诗织选择了拒绝。“抱歉，我现在依旧不确定……不过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大概还是只会往贵处投稿的。”

　　之后就再没什么话好说了。小金井与二人告别，古屋诗织用小叉子刮干净餐盘上的最后一点奶油，又喝完了最后一滴蜂蜜茶，站起身来，看向全程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的男孩儿。“中也，我们走吧。”

　　“啊，嗯。”中原中也看了一眼少女面前的盘子，有些怏怏的站起了身。

　　“喂，诗织，”在走出店门的时候，他突然问道：“为什么拒绝了那个人？十倍的稿费，那是很大的一笔钱吧。”

　　“可是，对应的可是长期的合约啊。一笔并不急需的钱，和未来不确定变数的自由，当然是后者更重要。还是说，‘羊’出了什么事，所以急需用钱吗？那样的话，我可以增加一些投稿……”

　　“我不是那个意思。”中原中也抿了抿唇，“我的意思是，那笔钱是你的。你过去的稿费不是都直接交给我们处置，自己完全没有要过吗？”

　　“那是房租，而且每次的纸笔费用都报销在里面了。我暂时没有用钱的地方，就算真的要用，我自己也会弄到。”

　　就是这样，体贴，温柔，有礼，却格格不入。她完全不掩饰自己与镭钵街的不同，看似乖顺，毫无野心，却丝毫不避讳自己离开的可能，而相比之下，每次都自觉地把她的钱拿走的他们就像是妄图禁锢凤凰的吸血虫一样令人厌恶。她已经在“羊”待了一年多了，这一年多里，她为“羊”做了多少事啊，可是直到现在，她却连蛋糕都没吃过几个。

　　“你喜欢那家店里的蛋糕吧？”他站住脚步，难得一见的用低沉的声音对她说道，“刚刚，你明明是想吃第二个的吧？”

　　“人偶没有喜欢的食物。”古屋诗织再一次提出了她惯常的人偶说，但这一次，中原中也却更加火大了起来。“笨蛋！你又不是人偶！在这里等着，哪里也别去！我去给你买！”是“羊”拿走了她的所有收入，让她被迫和他们一起过这种收敛的生活，不然凭她的收入，她完全能自己买第二个蛋糕的！

　　少年气势汹汹的离开了，古屋诗织无奈的笑了笑，四下张望一周，找到了一张位于花坛中间的长椅。虽然身体素质比以前好了不少，可走了这么远的路还是不小的体力消耗，而且刚吃了东西，她真的好困啊。

　　“嘿！梦老师！”一个看起来十几岁的少年突然从一边冒了出来，古屋诗织扭过头去，有些疑惑的向他点了点头。她并非不认识他，刚刚他也在那家店里，可是除此之外，他们再无其它交集。

　　“什么嘛，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啊。”少年不满的嘟起了嘴，但很快又回过劲来，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我的名字叫江户川乱步，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哦！”

　　“我叫古屋诗织，诗歌的诗，编织的织。江户川先生，请问……”

　　“叫我乱步大人就可以了！”

　　这到底是谦虚还是不谦虚？古屋诗织迷惑的眨了眨眼，但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那么乱步大人，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很有趣啊！我完全看不透你！本名侦探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的人呢！”

　　“啊……”古屋诗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还是那样普普通通的运动服，普普通通的运动鞋，手腕和脚腕露在外面，披散着黑色的长发。“抱歉，我不明白。”

　　“我只要带上这副眼镜，使用我的异能力‘超推理’，就能明白发生的一切。举个例子吧，我是专门出来找你的，因为我知道和你一路的红发君一定会回去再给你买蛋糕。我就趁机打包了剩下的蛋糕和零食，等他重新回去的时候出来找你。除此之外，我还知道他来自镭钵街，应该就是那里青少年自卫组织里的重力使。”

　　“那这样说来，乱步大人不是就已经把我看透了吗？来自镭钵街的‘羊’，是给杂志投稿的设计师梦，什么的。”

　　“不不，还差得远呢。你本身什么痕迹都没有，所有的情报都是从你身边的红发君和与编辑小姐的交谈中得出的。比如说，我就完全无法知道你为什么不写字，而且你的手指上完全没有笔灰和墨渍，也没有茧，衣服也同样干净。如果不是你自己说出来，我根本无法看出你会画画。”

　　“这样啊……”古屋诗织低下头去，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然后露出了一个微笑。“你看不出痕迹，大概是因为我是人偶吧。”

　　“可是你是人类啊。”

　　“那么，你能说出我作为人类的证据吗？”

　　“嗯……身体里流着血液？喜欢吃蛋糕？会像现在这样觉得累和困？”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不会困和累，身体里的那些只是红色的液体而已。”

　　“哪有这种说法的啊！”

　　“那要不要我现在把皮肤划开给你看看？”

　　“会痛的吧！”

　　“人偶不会痛的。你等等，我带了美工刀……”

　　“停停停！不要这样！我找你不是想要看你划自己的皮肤的！我给你波子汽水还有小点心，我们不要再继续那个话题了好吧！”

　　所以等中原中也拎着一堆蛋糕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眯眯眼少年和古屋诗织并肩坐在长椅上，一起笑嘻嘻的分享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零食，古屋诗织的脸颊鼓鼓的，眼睛也因为愉悦而闪耀，一副幸福无比的样子。

　　这是在“羊”里绝对不会有的样子。

　　他无比火大的走上前去，本想气势汹汹的插话，最好是能踢一脚椅子，好让这二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在他的身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走过去，他就好像陷进了一团棉花一般，被抽走了大量的怒气，只剩下几分更加婉转的不满。

　　“喂，诗织，这家伙是谁啊？别被不认识的家伙骗了。”

　　“不会的，他不会伤害我。”虽然这次的这个人看起来确实比当初的那群家伙好多了，但这不是大意的理由，而且相较之下，眼前的这个人更让他不满。他伸出手去拉住古屋诗织的手腕，稍稍用力便把她拉了起来，她赶紧将散在腿上的零食拨回椅子上，又抓起了喝了一半的波子汽水瓶，这才算站稳了身子。

　　“等一下。”她对中原中也说道，将波子汽水递给他，又拿出了自己的速写本，非常迅速的在纸上勾画了面前黑发少年的形象，画面上的他戴着一副黑色方框眼镜，身上却与现在不同，穿着一身褐色的侦探制服。她迅速的用马克笔上色，然后啪的一下合上盖子，撕下那张纸，递到了少年的面前。

　　“这个，你请我吃这么多种类点心的谢礼。”

　　“哇哦。”少年骤然睁开眯起的眼睛，露出苍翠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上面画的自己。“这个！简直太棒了！能顺便也签个名吗？”

　　“很抱歉。”古屋诗织轻轻摇了摇头，还准备说些什么，手却被再次签了起来，这一次，赭发的男孩儿没有再给她留说更多的话的时间，强硬的插了一句“告辞”后，便拉着她离开了。

　　乱步握着那张纸，在长椅上一边吸着波子汽水一边发呆，直到面前突然出现一道人影，白发的中年男人揉了揉他的头发，问道：“不是让你在店里等我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个！”乱步将纸翻过来，将上面的图像展示到福泽谕吉的面前，“乱步大人要去买一套这样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