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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日本牙科医生 ...

  •   “他就是平顶山惨案的始作俑者!井上清一,这个魔鬼。”刘庆东不止一次去过抚顺平顶山惨案纪念馆,深切缅怀遇难的同胞,对日寇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有切齿之恨。

      “站住!看你还跑。”少尉和活动弁士一前一后又追了回来。

      井上清二恼怒地望着还在放映电影的屏幕,他转向那个穿着粗布褂子、斜披着“大满洲帝国国防妇人会”宽布带的老女人。人家像什么也未发生,神情木纳,正不紧不慢、有节奏地手摇着放映机,“老太婆,你滴聋了吗?这个电影放映滴不要!我滴心情不好,你滴明白?收起来,快快滴。”见对方无动于衷,他气急败坏地抡起军刀劈往机器,哪曾想到女人一把抱住日本军官,死命地撑住不放。

      “老太婆,你滴良心大大滴坏了,敢违抗皇军的命令,一定是抗联游击队。”日本少尉抬起腿就是一脚,正好踹在她的肚子上,抽出手来就要行凶杀人。

      “不要伤害无辜!”刘庆东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怒吼一声冲了过去,伸出右手攥住施暴者的手腕,用身体护住摔倒在地的老女人。

      “你滴,什么滴干活?对抗皇军滴不要。”井上清二见对方并无怯懦的意思,又看见刘三哥手里的杯子,恼羞成怒地叫着,“中国人!奸细,皇军的敌人,你滴思想犯,不可饶恕滴,你们统统滴死了死了滴。”他恶狠狠地指着老女人和刘庆东。

      “少以,我看你才是胡说八道呢,他们怎么会是抗联呢?老太婆没有七十,也超过六十了,这么大年纪会是抗联?而且我愿意给她担保,她是大大滴良民,家住新京的马家哨口,无儿无女孤身一人,好可怜啊。”本来跑出车厢的谷村又探进头来,用竹扇子指着少尉讥笑道。

      大满洲帝国国防妇人会的支部长随声附和着,“大兄弟,小次郎说的是真事儿!没糊弄你,梳子姐不是坏人,她原本是新京农村种地的,家里遭了难,因为和朝鲜移民争地发生械斗,她家爷儿们被日警抓了起来,死在你们的南满铁路株式会社的派出所里,家里就剩她一个人啦,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才逃难来城里做了我家的佣人。我看她做事本分麻利,不偷懒耍滑,才把她带出来的。”

      井上清二恶狠狠地指着老女人,“马家哨口的良民?是与大日本警察作对的暴民吧。满洲事变前的万宝山事件不就发生在那里吗?满铁株式会社总裁内田康哉,奖励朝鲜人到满洲种植水稻。新京头道沟的私立长农稻田公司经理郝永德与当地农民签了契约,租得农户的生荒和熟地五百垧,租期为十年。郝永德转手将土地租给朝鲜侨民种水稻,水稻是需要水的,不开引水渠怎么种地?当地人不讲道理,强行填沟平坝,还向前去劝解的日本警察开枪射击,被杀的朝鲜人有八百余人,《朝鲜日报》的新京支局局长、特派记者金利三如实报道。这个老太婆说是马家哨口的,应该是滋事的刁民,无家可归游手好闲就是浮浪,应该押到警察局,送去劳工营做苦力。”

      少尉眼下是穷凶极恶红了眼睛,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了,他一把抢过刘庆东手里的杯子,举起来给总长夫人看,“这是什么东西?铁柱子,印着中国两个字,凭这个就可以按嫌疑犯把他抓起来,关进宪兵队里去。”

      日本军人骄横地说着,耀武扬威地蔑视着他们,就像一只饿狼戏耍着两只小兔子。刘庆东此时真想有一把匣子枪,大喊一声“我是李向阳!放下你的武器,中国的地面上,决不能让你们横行霸道”,然后“砰砰”两枪将这对鬼子兄弟击毙了。

      可那是不现实的,别说是一把枪,就连红缨枪也没有啊。此时意气用事,只能是白白地搭上性命,把这人少尉日寇杀了,极有可能引起蝴蝶效应,使人类进程为之改变。“要智取,不能草率,意气用事逞一时之快。可眼下该怎么办呢?”他的脑筋飞快地旋转着,有啦!他们不是血债累累,作恶多端嘛,极力掩盖生怕被公诸于众吗?我就将计就计吧,他摆弄了一下胸前的数码相机,“问我是干什么的?你听清楚啦,我叫刘庆东,是国联调查团的新闻记者,来了解东四省人民生活现状的,还有你刚才提及的万宝山事件真相的。”

      闻听此言,旁边座位上的老绅士不由得身子一颤,眼睛瞬间睁大了一倍,双手捂住前胸以防备心脏会跳出来。

      井上少尉同样不知所措了,直勾勾地瞅着刘庆东,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将信将疑地不知如何是好了。然后狂妄地吼叫起来,“五锁!为了满洲建国,松冈洋右先生在日内瓦慷慨陈词,我们大日本帝国已经脱离国际联盟啦。你们又来满洲做什么?”

      “噢肚肚!奴一万那一嘚,我们政治滴不懂。”那位当大佐的哥哥反应迅速,他叽哩哇啦地说了一通,一个劲地指着数码相机比比划划,最后做弟弟的悻悻然收起军刀,极不情愿地坐回座位上。

      “梳子姐,都收了吧!全是误会。我们日满亲善,五族协和,大米白面有吃有喝,日子过得杠杠的,关里人都往我们满洲国跑,这里日子过得不好,他们能来吗?”支部长尴尬地打着圆场,吩咐着手下收拾器材,把遮住窗户的厚布逐块取下来。

      别人本来都不愿多说话,这回听说来的是国联记者,更是避而远之缄默无语了。谷村可不管这套,生了一肚子火气实在憋不住了,“呵呵,搜嘎,婉玲夫人,那个少以呀,就能欺负我这样的小老百姓,碰到茬子怂了吧。乌龟的头缩回去喽!”最后一句尤为大声。这一笑骂不要紧,又惹来一场追逐,只不过不是去的头等车厢,而是向机头方向跑去了。

      随着一侧的遮光布的摘除,车厢里逐渐明亮起来,一位青年人从中间座位上呼地站了起来,同时催促着坐在对面的三个男孩子,往窗子那面挤一挤,腾出个位置来,随后向刘三哥热情地招呼道:“哭你一起挖,刘桑!请坐到这边来。”

      此人中等身材,穿着西装革履,身体微微后仰,头发浓密又黑又亮。他有着感情丰富的目光和会说话的双臂,每一个动作、表情、眼神都饱含着寓意,每一次举手投足都能带起你的激情。看得出,他应该是个日本人,诚心实意地邀请完,便双脚合拢,弯腰低头,礼貌地行礼鞠躬。

      也真是站累了,想找个座位歇歇腿,“空你其哇,伊拉西亚伊马塞。”日本青年的身边坐着个文静高雅的女子,穿着做工精致的丝绸和服,温文尔雅地欠身欢迎,她的怀里抱着个刚满周岁的婴儿,孩子扎巴着小手想要站起来。

      “你滴,记者?国联调查团滴干活。”男子小心翼翼地询问道,着重看了眼刘三哥手里的水杯,小男孩睁着小而亮的圆眼睛,也在好奇地瞅着他。
      “嗯。”刘庆东主意已定,他抬了抬胸前的数码相机,用它来证明自己,只能用这个身份敷衍下去了,看来还是有些优势的。

      “呦西,我滴,奉天滴牙医,全家去五龙背泡汤滴。”日本男人与日本女人眼神交流,亲密地会心一笑,“刘桑,你要统统滴知道,大日本拯救满洲,创建道义世界,皇军功劳大大滴。天皇陛下说四海同胞皆和睦,如今的大满洲帝国,日满协和,日满亲善,日满一德一心,有白米饭有肉吃,人人过着幸福安康的生活。”

      隔着过道是位穿着铁路制服的中年人,这制服曾在样板戏里看到过,《红灯记》李玉和穿的就是此款样式。那侧的厚布还没有取下来,只隐约地估摸个大概,这位有四十多岁的年纪,长条脸两腮无肉,下巴上长着稀疏的胡须,刘庆东头一眼看他,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人一直在关注着这边的一举一动,好奇地倾听着他们的对话,可能是越听越来气,便一把摘下大盖帽,嘟嘟囔囔不满地抱怨道,“还大米饭和肉呢,那是你们日本人,我们只有复合面,见不到半点儿荤腥。”

      “哪呢?”日本青年正在为三个孩子分着饭团,没有留意邻座说了什么,便眨着眼睛好趣地相问。

      望着车窗外一列飞驰南去的货车,上面满载着几个人抱不拢的原木,铁路职员不温不火地回答他:“我说大日本帝国真好,来解救我们,不抢我们的粮食,不抢我们的矿藏,我们的森林木材也不惦记,和我们大满洲帝国像亲哥俩啊。”

      “嗦死耐,你说滴千真万确,建立独立的满洲国,实现五族协和,建设皇道乐土,这也是我和板垣征四郎、石原莞尔,创建满洲帝国协和会的奋斗目标。我滴敬重他们,他们是满洲事变的英雄,给满洲人民带来了光明。大日本帝国的功臣,还有本庄繁司令官、土肥原贤二机关长,你滴明白?”原来他还是满洲协和会的创始人之一,满洲拓殖、满洲建国狂热的鼓吹者,货真价实的军国主义分子。

      三个小男孩迫不及待地祈祷完,最后异口同声地欢呼着,“还债!”便嬉闹着吃起午饭来。

      “他们是大日本帝国的希望。”牙科医生充满自豪地瞅着儿子们,“呦西,好好吃,吃完饭给欧吉桑唱首歌。”

      不多时,车厢里便回荡着稚嫩的童音,“好朋友,好朋友,大家牵着手,同向乐园走。乐园在何处,就是新兴国家大满洲。”那怀里的婴儿听到三个哥哥的歌声,亢奋异常,眉开眼笑地用小手打着拍子,像在指挥着乐团合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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