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池凶杀案》会跑的石头

18、第十八章 抗联救我

　　刘庆东让小个子看着警察，自己押着铁路职员返回楼里，转眼间走出几个人来。前面是一付担架，由讲解员谷村和王兰庭一前一后地抬着，担架上躺着个穿内衣的男人，身上盖着被子，他的脸上还搭了块毛巾，看不出此人的长相。

　　紧随其后的是两个姑娘，三等车厢的旅客有人认得，是那两个被送往安东的女招待，听话听音，好像和两个日本军人是邻居。

　　被日本和尚押解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哭哭啼啼的大满洲帝国国防妇女会的头头，一个是唯唯诺诺的疗养院的经理，他们走在最后，不住地讨好求饶，说着小话。

　　“把担架放到马车上，姑娘上车，你去赶车。”刘庆东吩咐着小个子。然后他用枪瞄向讲解员，“讲个理由，也许我饶你一命。”

　　“我热爱和平！”

　　“介家伙，你赢了！”没等刘三哥裁断，坐在车把式位置上的小个子喊了一嗓子，“嘿！好么，正捅我牙花子。”

　　“你呢？”枪口又指向铁路职员。

　　“我就想去安东，看看鸭绿江，吃点海嗤子，实现人生最大的愿望。”

　　“好么，哥哥！介话说到头了你知道吗？”又是劳工代为定夺的。

　　“还有你，女士？”

　　“我不是说了嘛，我就是放放电影，做个宣传。对了！我丈夫是政府的总长啊。”高官夫人被吓得声音都变调了。

　　“听听！介是日本人的帮凶，卖国贼。应该让这娘们去安东，她好这口啊。瞧她介德性，不能轻饶了她。”小个子深恶痛绝地咒骂着。

　　“她毕竟是个女的，女人要远离战争，所做的也是被逼无奈啊。”在场的人没有敢吭声的，唯有西野经理为她说着情。

　　“你这个日本鬼子，还有心为她开脱，你自己都是罪孽深重呢。靠着学生发昧心财，还谋财害命，把这位旅客下药迷翻了，不是我及时发现，他就没命了，你是不是要用他做人肉叉烧包啊？”刘庆东怒气冲天地指责道。

　　小个子又像是动了恻隐之心，“嗦得也是，师父，放了她吧，这姐姐毕竟帮过咱们。”

　　“嗨，她和阳子小姐都是好人，是阳子小姐偷偷地放我们出来的。”着绿色和服的艺伎也跟着求情，可能是天真无邪吧，把不为人知的秘密大声地泄露出来了。可谁又会知道，这话全是刘庆东事先授意的。

　　“好，她是女人，我们不追究她的罪行，先审判这个经理吧。”

　　“要我了嗦，给他个痛快的！一粒子弹啊，送他上西天。”小个子愤愤地高声叫着。

　　“砰”一声枪响震耳欲聋，吓得西野浩二缩成一团。裴夫人尖叫着爬向一边，身子下的旗袍浸湿了一片。子弹打歪了，并未伤到经理，“咔咔”又是连续扣动扳机，可没有子弹射出，“完了，完了，没子弹了，算你命大，这是老天不让你死呀。”

　　“我们走吧，去安东，找家诊所为这位先生治病。”刘庆东催促小个子赶车上路，大车骨碌骨碌地向东边跑去了。

　　“经理，你快起来，我算看明白了，你们都是好人啊。干□□？拿个破枪就装大尾巴狼啊，逼次横么玩应理由？熊腮。给我找部电话，我要向安东警察处报告，派人在半道上截住他们。”汉奸警察一刻也等不及了，一把拉起瘫在地上的西野浩二。看来他的脑子是抽大烟抽坏了，就这么轻易相信了眼前发生的一幕。

　　“经理，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是乘务员庄子龙满头大汗地跑过来。

　　“是你呀，我差点儿被枪打死，满洲国我是呆不下去了，你们火车上还有空位置没？我要收拾收拾回国去。”脸色煞白的经理身子还在不住地得瑟呢，“你怎么来了？大佐送回车上啦？”

　　“送回去啦，他的情绪好多了。经理，你不能走啊，一会儿还得麻烦送到你这儿来。铁轨已经修好了，火车就要开动啦，车长让我通知乘客们都回去。”庄子龙如实回答，又犹犹豫豫地说道，“那位特使阳子小姐死了，就在刚才，没有任何征兆，像突然中了毒，呕吐不止，然后就气绝身亡了。”

　　“啊，又是中毒，又是呕吐不止。”西野经理被突如其来的噩耗震惊了，“她死前接触过谁？有可疑迹象吗？”

　　乘务员努力回忆着每个细节，“接触的人很多，在放皇军骨灰盒的三等车厢的凳子底下，发现了大岛的尸体，被人抹了脖子，僧衣也不见了，应该是被人扒走啦。阳子小姐受到惊吓，我们都安慰过她，对了，她喝了一杯水，然后就出事了。至于水是谁给的，还真没留意。”

　　“是这样啊，看来是有人怕她发现什么？到底是什么呢？”西野经理冥思良久不得其解。

　　在北上本溪的乡间土道上，一驾马车正撒开欢儿地奔跑着，“这叫声东击西，把三木送到本溪交给他的叔叔，我们也算仁至义尽了，之后你们打算去哪里呀？”刘庆东瞅着同行的三个人。

　　“嗨，王晶，我们有些积蓄，可以用它去香港，隐名埋姓重新开始。”着绿色和服的艺伎跪坐在担架旁边，说出她俩的打算。

　　“王晶？这两个孩子是怎么想的？虽然也可以算是北妹，日本姑娘、韩国妹子有这个从影天份，但也不能从一个火坑又跳入另一个泥潭呀。”三哥又转念一想，感到不对，现在是民国年代，哪里有自己想的那些呀，可她口口声声提到导演王晶啦。

　　“我要回天津，找袁文会那个王八蛋，是他的普济协会把我抓来的，送到这里当劳工。”小个子头也没回愤恨地说。

　　“王晶，听谷村说静二君自杀了，欧尼桑一定很伤心吧，我真想回去安慰他。”小野优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善良的姑娘，回去是不可能的啦，这时候还惦记着别人。”三哥同情地看着她。

　　小野优长长地叹了口气，“是呀，要走自己的路，靠不了别人。还好，有阳子小姐，她是安田夫人的妹妹，早就认识欧尼桑的，她可以给他安慰。”

　　“安慰一定会给的，人之常情，遇到了这样谁也不愿发生的事。可结果又如何呢？就像受过伤的耳朵，一时半会儿是不能痊愈的，一段时间里会结疤，就是用再多的白粉掩饰，也还是抹不去痕迹的。”刘庆东突然提及了耳朵，“我只担心还会有人要遇到不测，畜牲永远是畜牲，欲改头换面，就要重新画张人皮披着。即使脸蛋涂得再红，他的心仍然是黑的。为了逃脱牢狱之灾，假装哥哥模样迷惑人们，再跑去下毒加害，造出自杀的假象，把自己破茧而出转化成另外一个人，这是多么的丧尽天良、罪孽深重啊。我只担心一个罪恶的产生会孪生出另一个罪恶，就像石子打出的水漂，一个接着一个，想收手都不行。为了保住自己的安全，身份不被戳穿，估计那个妇女会的特使可就危险了。我听退休的老张师傅曾经说过，扁毛霜是杀虫药，花盆里生了白粉虱可以用一点儿，立竿见影。对人也一样，只要放入一杯温水里，它的毒性是不分男女的。”

　　一番案件推理令小野优目瞪口呆了，“王晶，我听不懂你的意思，难道是弟弟害死了哥哥？死的是欧尼桑。”

　　刘庆东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他很纳闷，姑娘为什么总喊他王晶呢？便欲向其一问究竟。还没等他开口，“轰隆”一声突如其来震天动地的巨响，就在身边响起，三哥只感到瞬间被冲击波掀起，腾空飞离地面，身子下的景物越来越小，越来越不清晰。看来这次是问不明白“王晶”是什么意思了，其实那是日语恩人的谐音。

　　“朱文范，怎么回事？”地面上有人在大声询问着。

　　接着是个男人在回答道：“宋主任，是战士撇了颗手榴弹，把马车掀翻了，明明是警察专用的大车呀，却有四个日本老百姓，还有个日本和尚炸飞到天上去啦。”

　　“不要伤害无辜！要执行纪律，救人要紧。中国老百姓是人，日本老百姓也是人。”这是刘三哥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像是一下子钻进了水滑梯的圆筒子里，在急剧地上升，上升，他紧紧按住衣兜里的水杯，丢了什么也不能丢了它。经过了诸多的分支岔口，猛得眼前一亮，豁然开朗，从昏暗之中破雾而出。

　　他只感到脑袋被墙壁反弹回来，“嗡”的一声天旋地转差点儿坐在地上，“医生找到了没有？”是乘务员从另一节车厢赶过来，看是个文文静静、精精神神的小女生。

　　“孩子救醒了！多亏个医科大学的学生，听说还是个学儿科本硕连读的，正对路子。”刘庆东认得是孩子的母亲，她满心欢喜地到水池边润湿毛巾，“欢儿的头上磕了个筋包，大学生让用毛巾冷敷。唉，我儿子挑食，都是他奶奶事多，这个不让吃，那个不让喂，结果营养不良啦。”

　　“是我儿子，小试牛刀，英雄有用武之地啦。”三哥心中暗喜，通过这件事小光能体会到救死扶伤的伟大意义了吧，真是坏事变好事呀。

　　“爸，你怎么接水接了这么久？我等不及了，尿都快憋出来了。我上个厕所，你进去看包吧。”是儿子戴着耳塞走出车厢，埋怨地看着父亲。

　　“当医生高尚吧？关键时刻能救人性命，多么有意思的事呀。”父亲为儿子的行为感到骄傲自豪。

　　可刘红光撇了下嘴，“得了，孩子救过来是挺好的，可你没看抢救的时候，我给他做人工呼吸，孩子的母亲嫌我时间长了，未见效果，说我是毛孩子，给了我一撇子，现在脸上还火烧火燎的呢。我还是那个观点，儿科就是个坑。”

　　望着走进厕所的儿子，当父亲的还能再说些什么呢？希望人间充满爱，多些包容，多些理解吧。

　　“大哥，救我儿子的大学生是你儿子？太感谢了！那什么，方才救孩子的时候我着急了，你知道做母亲的心啊，揪揪着，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代替。我还给了他一撇子，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请你们原谅。”是孩子的母亲来接热水了。

　　“没关系，孩子救过来没事就好。”刘庆东虽然满心的不高兴，却表现出非常的通情达理。

　　“芬呀，不用谢，三哥不是外人，是和我一个厂的同事。三哥，来！咱们喝一杯，为我儿子化险为夷，为大侄子医术高超庆祝一下。”紧跟出来的是长着个大圆脸、下巴颏刮得却青的莫总，他热情地向刘三哥招呼着。

　　“嘣，嘣，嘣嘣”头顶传来播报站名的前奏曲，“女士们、先生们，前方停车站五龙背东站。请您提前做好下车准备，带好自己的物品到车厢两端等候下车，本站停车时间两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