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长歌》洛晚舟

5、贰、长相记，何曾忆（中）

　　沙漠里的日落，总是最为壮观的。长霞落日，天地连成一片，鲜红刺目。
　　洛弈云一行人见天色不早，便在红沙河中寻了处绿洲休息。奔波一天，加之前一日睡的极不安稳，凤鸣弦早已累坏了，倚着一块礁石，便沉沉睡去。
　　梦里，她看见了一个男人，明明站在自己面前，明明能感觉到他正拥着自己，却看不清他的脸。
　　那是谁？
　　她使劲回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得，他怀里的味道十分熟悉。
　　感觉到四周温度慢慢升高，梦中的她猛的回头，被那正妖娆着舞姿的火焰惊了一跳。那火焰迅速窜起，高过了周遭一切。只听她身后的男子一声长叹。她回过身子想抓住他，却不想被他一把推开。
　　“不要！不要走！”她望着他渐渐淡出的背影撕声吼着，却不见他回头。
　　那男子的突然离开，让心刹那间空了。失落，伤心，悲痛⋯⋯一点一点啃噬着自己的心房。她不知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感觉，只知道，她不想他走，他这一走，似乎也带走了她的一切。
　　一切？她的一切是什么呢？她一无所有，连过去都记不起来，她如今的一切，就是这具连名字也不知的身体，还有这不知该去往何处的灵魂。
　　大风忽起，火焰连带着咆哮而来。她看着那扑面而来的烈火，忍不住的惧怕。
　　忍着，她告诉自己要忍着。深刻在骨子里的高傲不容许她低头，即便面临死亡亦然。可眼见那大火近身，周身即将被烈火吞没之际，忽忆起一把尖锐的匕首，对准着自己的又眼，猛然刺下。她尖叫出声。
　　蓦然间从梦魇中惊醒，睁大着双眸怔忡的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大漠落日，染红的天地，一如那扑面的火光，还有那一闪而过的寒刃。
　　“啊——！”
　　“鸣弦！鸣弦！”洛弈云与傅秋辰在听到她梦中那声惨叫后便赶到了她身边。洛弈云一直摇晃着她的身体，却不见凤鸣弦清醒。
　　“鸣弦！醒醒！”
　　傅秋辰负手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看着凤鸣弦。梦魇是与身俱来的恐惧，纵使他医术再怎么精湛，也治不了。想摆脱它，只有靠她自己。
　　凤鸣弦觉得那铺天盖地的火光似乎被人挡住了，四周渐渐暗下。呆滞的双眸缓缓的打量着四周，最后迎上一双显着担心的双眼。
　　这双眼睛不是她熟悉的，不是那双狭长而又皎洁，看着自己时总是微微含笑，却又总是笼着层褪不去的寂寞。
　　她只知道，不是他。
　　可他是谁呢？
　　他⋯⋯也许就是梦里的那个人吧。

　　凤鸣弦强烈的喘气着，似是下一刻，周遭的空气都将被剥夺一般。颤抖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扯紧了洛弈云的衣袖。
　　一双修长的手按住她颤抖的双臂，轻声安慰道：“没事了，只是场梦，醒了就好。”
　　闻言，凤鸣弦涣散的眼神逐渐对焦，依旧恍惚的看向身前的洛弈云。被他紧紧按住的双臂已不再颤抖，想要动弹一下，却又仿佛无力。只疑惑的轻唤了声：“洛大哥？”
　　“嗯，是我。”见她清醒过来，洛弈云微微一笑，将刚灌满了水的水袋递给她，“先喝点水吧。”
　　凤鸣弦轻轻点头，洛弈云放开了她的双臂，她接过水袋，浅浅喝了几口。
　　见她喝完水，洛弈云算是放下心来：“我去找找有什么可以充饥的，你和秋辰就留在这吧。”语罢，便转身向绿洲深处走去。
　　凤鸣弦抱膝靠着礁石，虽累，却再不敢闭眼。
　　傅秋辰望着洛弈云渐远的背影，似在思付着，良久。
　　似是没人愿意打破这平静，不是无话可说，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傅大哥。”
　　一声轻唤将傅秋辰的思绪拉回。终是凤鸣弦先开了口。傅秋辰看向她，却不开口接她话。
　　“我知道傅大哥心里疑惑甚多，对我更是多加防范。我若说跟着你们非我有心之举，怕是傅大哥也不会我。可我确是迫不得已，只为摆脱那些追赶我的人罢。”凤鸣弦直视着傅秋辰的双眸，平淡的述说着。
　　“那些人是谁？”
　　“我不知道。”她嘴角似有一丝苦笑，摇头，“我不知他们是谁，也不知他们为何抓我。自今辰醒来，我就什么记忆都没有了。我只知道，我醒来时身处一处别院，那的设计摆设无不清雅，可我却本能的反感⋯⋯或者说恐惧它。所以我才逃出来的。”
　　“所以？”
　　“我只告诉你，我并非有意欺瞒，也更无意加害与你二人。”终于，她那平淡无波的眸中荡起丝涟漪，似是期待。
　　久久无声。傅秋辰打量着这跪坐在沙地里的女子，看似羸弱，却一骨子的傲气。
　　半晌，他微微一笑。朝前走了两步，伸出右手：“起来吧，沙漠夜凉，火还未升起，别再坐地上了。”
　　一诧间，笑意渐渐浮现在她的脸上，拉住他的手，从地上站起。
　　就在站直的一瞬，傅秋辰却压低了声音对她道：“可我却还是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竟会如此与众不同。”复又松开了她的手，或说是手腕，而后拉开距离。
　　“你脉象稳定，身体并无大碍。失忆许是因为受到过大的刺激，又或是，有人有意为之。”见她眼中似有丝惊慌，旋即笑道，“不过你放心吧，我既在这，必保你平安。若是这点小病我也医治无能，那我便当真是有负师傅厚望啊。”
　　凤鸣弦闻之亦笑。
　　气氛顺时间缓和了许多，这寒冷的秋夜似乎也暖了不少。
　　“凤鸣弦可是你本名？”傅秋辰见她恢复正常，又正色道。
　　“不是。随口取的。”
　　傅秋辰沉吟了一下，又笑：“这名字不错。”
　　“取自古人有言：鸾鸟自歌，凤鸟自舞。”凤鸣弦道。
　　“寓意何为？”傅秋辰问。
　　“随性。”凤鸣弦答。
　　“随性？”傅秋辰渐渐笑开，道，“随性，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