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siyue

11、蘑菇

　　路白嘉感觉自己的脖子很痛，他已经保持一个姿势近一个小时了，但是他觉得离结束可能还有很久，因为宋妈妈一直在剪他左边的头发，右边动都没动。

　　路白嘉很绝望，他以前活的也不糙，每个月都会去比较上档次的理发店修头发，但是从未有哪个理发师能把他的头发剪了长达一个小时之久。

　　路白嘉很想把宋戈名胖揍一顿，可是宋戈名一大早就溜了，像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场惨绝人寰的酷刑等着路白嘉。

　　“嗯，我觉得还可以再短一点，显得人精神一些。”宋妈妈打量着路白嘉左边的毛。

　　路白嘉笑容僵硬，“阿姨，我觉得可以了，挺好的。”

　　宋妈妈摇摇头，又按着路白嘉的头说：“别动啊，阿姨给你再修一修，多好看的小孩。”

　　路白嘉吸了一口气，不敢再动。

　　宋妈妈花了近两个小时，给路白嘉打造一个据说是史无前例宇宙爆炸社区无敌好看的发型。

　　“你的头骨长得很好，发质也好，你妈妈也一定很好看吧？”宋妈妈把镜子递给路白嘉。

　　路白嘉接镜子的手顿了顿，宋妈妈察觉了，脸上露出歉意，路白嘉既然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他的家人肯定已经去世了，她抿抿嘴道，“抱歉啊，阿姨没别的意思。”

　　路白嘉摇摇头，“没什么，我妈妈的确很漂亮，据说她是B市第一美人。”

　　宋妈妈被他逗笑了，“看出来了，儿子也这么好看，基因好。”

　　路白嘉发自内心地说：“阿姨也很好看，宋戈名也长得很好。”

　　宋戈名一回来便听到这一句，觉得路白嘉有点可爱，原来喜欢背后夸人。

　　宋妈妈拉着他来看路白嘉的新发型，宋戈名眼睛一亮，由衷地说道，“真的好看，我妈可没给我剪过这么帅的发型。”

　　确实很好看，路白嘉额头生的饱满，骨相极好，宋妈妈充分利用了出他的长相特点，打造了一个特别适合夏天的干净清爽发型。

　　路白嘉被宋戈名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了，眼神回避了一下，宋戈名也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家看太久了，赶紧移开目光，没话找话道，“煮饭了吗？饿死了。”

　　宋妈妈拿起宋戈名的手看了一眼手表，说：“时间是不早了，我现在去煮，你俩玩会儿。”

　　宋戈名拉着路白嘉去了天台，今天开始变天了，天上的乌云越堆越多，以往的中午都是艳阳高照，此时倒是阴下来，路白嘉感觉晚上就要下雨。

　　两人躺在摇摇椅上啃着红薯干，宋戈名说最近察克手上有些小动作，把步枪都收了回去，站岗的人用的都是土枪，手下也比以前出现的更频繁，很明显是在盯着社区的一举一动。

　　“他在害怕。”路白嘉说。

　　宋戈名嗤笑一声，“能不怕吗，现在社区的人除了那帮小弟，还有谁跟着他。”

　　路白嘉擦了擦嘴，又说：“他现在也很怕你，自从上次的决策失利，社区的人心已经出现明显摆动，你平时在社区里也比较有威望，所以大家可能会希望你成为新的领导者。”

　　宋戈名垂下眼睛，看不出眼底的情绪，他说：“路白嘉，其实我很自私。”

　　路白嘉没说话，他等着宋戈名继续说下去。

　　“傅纯跟我说，她每次出去都很放心，因为跟着我，他们都觉得我很强大，强大到足够保护他们，可是我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宋戈名用一只手挡住眼睛，“我一直想的都是如何把我的家人保护好，不让他们受到伤害，保护其他人是因为我没有办法，我带着人出去，他们的家人、朋友都在用殷切的目光看着我，我的后背都快被这种目光烧穿了，我每次都想尽办法尽可能地把所有人都带回来，可是，总是有人回不来。”

　　宋戈名抬起手，翻来覆去看着，像是上面沾染了什么东西。

　　路白嘉静静地看着他，把宋戈名的手抓了下来，捏了捏他的手心，说：“你看，你自己都说一直在努力保护其他人，你尽力了，你一直在拯救生命。”

　　路白嘉的眼里突然露出巨大的哀伤、愧疚，他别开双眼，自嘲的笑了一下。

　　两人没再说话，就这样握着手很久，很久。

　　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宋戈名觉得自己的手臂都有些麻了，他偏头看着路白嘉覆在自己手心的手掌，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头很圆润，露出健康的粉色，手背的皮有点薄，血管依稀可见，平时握住狙击枪时，会有一根不听话的血管微微凸出来，他有一种想轻轻吻上的冲动。

　　不对劲，很不对劲，宋戈名突然意识到，他抽回自己的手，推了推快要睡着的路白嘉，说：“下去吃饭了。”

　　自从宋戈名觉得自己不对劲后，他发现自己和路白嘉所有的接触都变得奇怪起来，为什么两个男生会互相夹菜？为什么路白嘉倒水时问他要不要？为什么宋妈收了衣服后叫他把路白嘉的内裤收上去？为什么他俩手贴手睡一起？为什么？为什么？怎么这么多为什么？！！！

　　宋戈名受不了了，他决定先去看看医生，于是他去了陈医生那里。

　　“心脏有时会跳很快？”陈医生皱起眉，旁边的陈立也皱起眉。

　　宋戈名想了想，问道，“是不是上次爆炸产生的后遗症？”

　　陈医生打开小手电让宋戈名看着，来回摆了几下，又收回来，“上次我特意检查了你的瞳孔，没有看到脑震荡的现象，不过也可能是我的判断不准，毕竟没有机器辅助，很容易出现失误。”

　　宋戈名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陈医生又问，“确定是上次爆炸之后才出现这种状况吗？”

　　宋戈名想了想，有些迟疑，这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以前也有过，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有没有头晕想吐的感觉？”

　　宋戈名摇摇头。

　　“就只是有时心跳加速？”

　　宋戈名点点头，又摇摇头，说：“还有会莫名其妙地起鸡皮疙瘩，心口痒痒的，有点儿喘不上气。”

　　“肾上腺激素过度分泌？”陈医生推了推眼镜，脸上的疑虑更深了。

　　旁边的陈立看着两人凝重的神情，突然怀疑宋戈名是不是得了什么严重的大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哥哥是不是要死了？呜呜呜呜......”

　　小布正一瘸一拐地跳进诊所里，后面跟着傅纯和傅真，听见里面的动静，三人连忙进来看。

　　宋戈名一把捞起陈立，揉了揉他的头，无奈道，“没有，我健康的很呢。”

　　等小布拿完药，四人慢慢走在社区的林荫大道上，小布跳累了，便叫傅真背他。

　　“什么叫心跳加快？”小布跳到傅真背上，两人冲出去几米。

　　宋戈名苦恼地说：“就是心跳会变得很快啊，你们从来没有过吗？”

　　傅真哼哧哼哧背着小布说：“会啊，看到丧尸时就会心跳加速。”

　　小布拍了傅真脑袋，嘲笑道，“那你是吓得。”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傅纯突然问道，“你在什么情况下会心跳加速？”

　　宋戈名愣了一下，“就，有时候......”

　　“对着谁？”傅纯盯着宋戈名的眼睛。

　　前面打闹的两人也停了下来，转过来看着宋戈名。

　　宋戈名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压力，他难得地语塞道，“对，对着谁？”

　　傅纯面无表情地看了宋戈名良久，然后突然笑了出来，满脸的难以置信，“我的天呐，宋哥，你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吗？不应该啊。”

　　傅纯笑的弯下腰，伸手指着宋戈名，“哈哈哈哈哈，我要疯了，还去看医生。”

　　“宋哥，”傅纯揉着自己的肚子，“你这是发春了懂吗？你现在的感觉，就是平时社区的女孩们看到你的那种感觉。”

　　宋戈名宛如遭到雷劈，哗啦啦的，从里到外，给他劈地外焦里嫩。

　　小布激动的拼命捶打傅真，问宋戈名，“我去，是谁？是谁？”

　　宋戈名没有回答，他仓皇而逃，他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身后还是三人魔性的笑声。

　　宋戈名的确没谈过恋爱，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他身边一直都有各种女性存在，从幼儿园到大学，他出色的外表和随和的性子一直很受人喜爱，但他从来没有对谁有过特别的情感，所以也没主动去追过人，大学里所有人都称他为高岭之花，是水中月天边云，这些外号的由来也是有原因的。

　　学校里长得好看的女神们都喜欢他，但是拉不下脸主动去追他，普通的女生更加不敢表白。大二时，终于有个新生鼓气勇气在宿舍楼下对他告白了，结果他那天和室友在看英雄联盟总决赛，正好到了关键局，他就听见楼下有人喊他的名字，室友起着哄让他下去，他也觉得晾着人家不好，就下去了，从六楼到楼下一共花了一分钟，再用一分钟婉拒女生，给了她一个安慰的拥抱，用一分钟帮女生把地上的心形蜡烛全灭了，扔进了垃圾桶，然后一分钟爬回了楼上，继续看决赛。

　　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向他表白过，宋戈名是z大的传奇。

　　宋戈名到了晚上还没缓过来，路白嘉说傅纯他们搞了个小聚会，问他们去不去，宋戈名知道自己现在去肯定要被嘲笑，于是果断拒绝，路白嘉只好和宋妈妈去了。

　　等宋戈名洗了澡，又心血来潮地把堆了几天的衣服洗了，宋妈妈和路白嘉才回来，两人都喝了点酒，有些醉醺醺的。

　　宋妈妈哈哈哈，路白嘉也哈哈哈，不知道两人在笑什么。

　　宋妈妈又拉着路白嘉陪她跳舞，路白嘉照做了，两人慢慢地转着圈。

　　宋妈妈说以前拉着宋爸爸跳舞总踩她的脚，太讨厌了。

　　路白嘉微笑着拉着宋妈妈转了个圈，朝宋戈名眨了眨眼，这时宋戈名发现路白嘉眼神很清明，分明没醉。

　　宋戈名只好由着一个真醉了的人和一个装醉的人跳了半小时的舞。

　　后来，路白嘉擦着自己的湿发，靠在床边对宋戈名说：“你妈妈今天真的很开心，她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

　　宋戈名扯过路白嘉的帕子，轻轻给他揉着头，“辛苦了，亏得你跟她闹了大半宿。”

　　路白嘉任由宋戈名擦着，弯着嘴角道，“我也开心。”

　　宋戈名笑了一声，问他，“开心什么？”

　　路白嘉仰起自己的脸，认真的说：“大家在一起喝酒，吃饭，聊天，回忆，你听着别人的事情，就不会再想自己不开心的事。”

　　宋戈名低头看着路白嘉，这人脸也没认真擦，脸颊上还有水珠，睫毛湿湿的，很长，很多，纠结成一块儿，他感觉自己心脏又狠狠跳了一下，而且这次还没完了，跳完一下又是一下，越来越快。

　　宋戈名别开眼，把湿帕子扔到桌子上，又拿起吹风机，问路白嘉要不要吹头发，路白嘉点点头，乖巧地让宋戈名摆弄。

　　宋戈名心乱如麻地给路白嘉吹着，发现自己精湛的手艺在今天出现问题了，风向也没吹对，给人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横七竖八。

　　而路白嘉已经低着头睡着了，脑袋一磕一磕的。

　　宋戈名轻手轻脚地给人放回床上，关了灯，自己也躺了上去。

　　咚咚咚咚......

　　黑暗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一直保持着很快的速度跳动着，仿佛就要突破胸膛，但宋戈名不知道自己能用什么办法使它平静下来。

　　良久，宋戈名轻轻叹了口气，心说：“完了。”

　　本来以为这个不同寻常的晚上会在不同寻常的心跳声中度过，结果更加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本来老老实实睡着的路白嘉突然哼了一声，放平时宋戈名肯定听不见，但现在他还没睡着，于是他听见了。

　　“是做梦了吗？”宋戈名想。

　　路白嘉又哼了一声，然后呼吸变快，慢慢呜咽起来。

　　宋戈名起身，想开灯，又想起不能随便惊醒做噩梦的人，便又躺回来，轻轻拍着路白嘉的手臂，安慰道，“不怕，不怕。”

　　路白嘉紧闭着双眼，眼角有一点泪痕，睫毛都被打湿了，他好像做了一个很伤心的梦，神情很无助，很委屈。

　　宋戈名的心也随着他的神情一揪一揪的，他有节奏地拍着路白嘉，说：“都是梦，醒了就好了”

　　路白嘉的呜咽渐渐小下去，紧皱的眉头也渐渐松开，然后他睁开了双眼，宋戈名猝不及防，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

　　谁知道路白嘉根本没看他，反而坐起来，脑袋四处转着，嘴里念叨，“你们在干嘛？我不要跳舞，好晕啊。”

　　宋戈名一时没敢动，心想难道又梦游了？

　　路白嘉伸出双手，在空中虚虚晃着，好像真的抓住了谁的手，他说：“好吧，那就跳几圈吧。”

　　宋戈名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没想好怎么办时，隔壁屋突然传出宋妈妈的笑声，“诶呀，干嘛呀，我不想跳舞啦！”

　　宋戈名火速跳下床去宋妈妈的房间查看，发现宋妈妈站在房间里，双手拉着什么人，也在转圈圈。

　　宋戈名简直头大，一时摸不清这两人到底在做什么，只好先把宋妈妈也拉到自己房间，他想去叫陈医生来看看，但是又怕他走了，这两人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思索再三，只好把人给绑了，风风火火地冲到陈医生家喊人。

　　等陈医生穿着睡衣，喘着气跑来时，路白嘉和宋妈妈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两人有说有笑。

　　宋妈妈说：“你太客气了，我不吃了，你们吃吧。”

　　路白嘉说：“谢谢你，我能给宋戈名带一份回去吗？”

　　陈医生和宋戈名简直如遭雷劈，还好凭借自己的专业素养，陈医生很快冷静下来，给两人检查身体。

　　他发现两人的瞳孔都略微有点扩散，一直在流泪，身上也在出着汗，陈医生捉摸着，这怎么有点像食物中毒了？

　　他问宋戈名，两人晚上吃了什么，宋戈名也没去聚会，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又跑去傅纯家里把两人喊了起来。

　　傅纯挠这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她宿醉还为醒，脑袋处于缓慢待机状态，半晌才反应过来，纳闷道，“也没吃什么啊，就平常的一些东西，我们都吃了，也没事。”

　　傅真酒精过敏，没有喝酒，此时想了一会儿，突然拍着手掌说：“不会是吃蘑菇中毒了吧！”

　　原来早晨的时候，傅纯妈妈在菜地边发现了一些蘑菇，看着很好看，也像以前菜市场里买的，不过她还是留了个心眼，拿着去问了问社区里的老人，老人说都是些寻常菌子，没得事，傅纯妈妈便放心地煮了，大家也都吃过，没出现什么不适。

　　傅纯张大嘴巴说：“路白嘉还挺喜欢吃蘑菇的，没见他吃别的，光蘑菇就吃了两碗，阿姨也喝了点汤。”

　　陈医生有些着急，诊所里也没有缓解蘑菇中毒的药，因为平时也不会有人蘑菇中毒呀。

　　宋戈名脸都有些白了，他看着两人，眉头紧锁。

　　“不过目前来看，情况还好，他们只是出现幻觉，还没有呕吐腹泻，今晚我留在这里，观察他们一晚，出现任何情况可以及时处理。”

　　陈医生安慰着宋戈名，见他依旧紧张，又说：“人类的身体是很神奇的，遇到不好的东西，它会自己想办法代谢出去，只要安全过了今晚，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傅纯和傅真见出了这事，自己也不好再回去睡大觉，便也留了下来搭把手。

　　“宋戈名，你看见那些小人的吗？”路白嘉靠在宋戈名的怀里问。

　　宋戈名朝着他指的角落看了看，轻声说：“看见了，在跳舞呢。”

　　路白嘉哈哈哈笑了。

　　可能是因为吃得少，宋妈妈已经安静下来，沉沉睡去，倒是路白嘉，依旧很兴奋。

　　“它们还有坐骑。”路白嘉半阖着眼说。

　　“是什么？”宋戈名接过傅纯递来的湿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

　　“我看看啊，”路白嘉从宋戈名怀里撑起身子，眯着眼看了会儿，又倒回去，笑着说：“是独角兽！”

　　宋戈名被他逗乐了，也笑着说：“那还挺漂亮。”

　　“对啊。”

　　傅纯默默在一边看着他们，混沌的脑子终于找回了一点逻辑，福至心灵般，她知道让宋戈名心跳加速的人是谁了。

　　路白嘉可能吃的蘑菇太多了，幻觉迟迟不解，闹了一晚上，天微微亮时终于沉沉睡了过去，宋戈名看着疲惫的众人，让他们回去休息，自己可以照顾路白嘉和宋妈妈，陈医生又检查了两人一遍，说中午再来看看，才和傅纯他们走了。

　　宋戈名起身拿了块毯子，给地上的路白嘉裹了，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突然觉得自己没必要那么苦恼，有些事情应该随着心去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