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周陷鱼》持酒劝斜阳

58、意外的午餐

　　林羡鱼原本的好心情，在走到餐厅那一刻土崩瓦解。

　　张文静带着一头卷发长相甜美的女孩子坐在一侧，沈君周和林羡鱼如石膏般坐在对面。

　　林羡鱼自从打了招呼之后坐下来，就未说话，脸黑得成了油烟墨。他趁对面两人不注意的间隙，瞪了沈君周好几眼。

　　餐桌上的菜，精致美味，一个人拌着委屈，一个人添醋，导致两人都没吃出味道来。

　　沈君周自知上当，心知林羡鱼的醋坛子早打翻了，够自己喝一壶了。他像一只鸵鸟耷拉着脑袋，试图找个沙洞钻进去，并不能如愿。

　　他度秒如光年，努力撑着京剧脸谱似的面皮做着僵化的表情，心里则琢磨着捱过一秒算一秒。

　　张文静喝了一口茶，仔细打量着沈君周，说：“竟然胖了。我上午逛街，正好过来看看。”她又看向旁边的女孩，“这是我儿子沈君周和同事林羡鱼。”同时朝沈君周介绍道：周周，这是我同事小钱。”

　　“你好。”沈君周问了句好，极其敷衍，甚至未介绍自己，低头便认真吃刚夹的锅包肉。旁边的林羡鱼也跟着问了声好，浑身冒着酸气，脸上仍勉强挂着笑，

　　小钱很健谈，主动问起沈君周在学校的事。

　　“你是数学老师？”

　　林羡鱼从进饭店那刻起，就没想给小钱和沈君周说话的机会。他直接抢话：“他是数学老师，我是体育老师。”

　　小钱怔愣一下，她抬手慢慢把头发朝耳后捋了一下，笑着说：“教高中是不是很忙？”

　　“忙挺好的，不用找对象。”林羡鱼笑着快速答道。

　　沈君周闻言，连忙抬头看了眼张文静。以她妈妈的涵养肯定不能当面撂脸子，但他担心林羡鱼出师未捷身先死，然而张文静的反应却出乎意料。

　　她笑了笑说：“忙得没时间找对象倒是真的！又有升学压力，明年周周教高三了，更没时间了。”

　　小钱微微笑了一下，“沈老师在学校一定很受学生喜欢吧？”

　　林羡鱼截过话头，“错了，他的学生更喜欢上我的体育课。”

　　沈君周的锅包肉吃不下去了，林羡鱼的每一句话，都能把他噎个倒眼。

　　小钱有着良好的礼貌和耐心，脸上仍然挂着得体的浅笑，接着说道：“你们教一个班，挺不错的，能互相交流。”

　　“交流不了，他除了智商在线，其他全是短板。”

　　“……”沈君周大眼睛都瞪圆了，“不想让对方相中我，也不能把我贬的那么不堪吧？”

　　他心里骂了一遍唐夷甫，又骂了一百遍臭咸鱼。猜测他的咒骂起了作用，眼瞧着林羡鱼，忍不住歪头朝桌下打了好几个大喷嚏。

　　沈君周心里顿时扳回一局。

　　张文静再好的涵养，也绷不住了，脸色已不好看了，面色灰白，眼露寒光。

　　这孩子怎么回事？上次见还挺明白事理呢！

　　沈君周转头看向林羡鱼，丝毫不见尴尬，反而低头吃得挺欢。

　　林羡鱼面上平静，心里早沸腾了。

　　完了，这下把丈母娘得罪了。

　　沈君周在桌子下用膝盖撞了他一下，林羡鱼也不甘示弱，直接撞了回去。

　　他心里早气得翻江倒海，忍不住在桌子底下伸手使劲掐住了沈君周的大腿肉。

　　沈君周疼得筷子一抖，鱼肉掉了。林羡鱼掐住就不撒手了，沈君周只好忍着疼就饭吃。

　　张文静一边慢慢吃着，一边仔细观察儿子的表情，又适时地找些话题，好把和谐的氛围继续下去。

　　“小钱多吃点儿，这家店很正宗。”张文静劝道。

　　“我自己来！”小钱夹了一块水煮鱼放到盘子里，“沈老师会做饭吗？”

　　“他哪会做饭？”林羡鱼吃了一口鱼肉香丝，接过话头，说：“酱油瓶子倒了都不扶。”

　　小钱猝不及防地被鱼肉烫了嘴。

　　张文静手里的筷子差点儿握不住了，她干笑一声，连忙救场，“我家周周啊，就是生活能力差点儿。”

　　“阿姨！那哪是差点儿？”林羡鱼拉着长调，故意放慢语速，“他碗都不会刷。”

　　张文静脸都没地方摆了，脸色阴沉着不说话。

　　小钱差点儿辣椒呛了嗓子，再傻的人，她也看出了端倪。

　　沈君周哪还有心思吃饭，脸红得宛如傍晚的红霞。他转过头来，注视着林羡鱼，眼珠里冒起了火星。

　　“看我干嘛？”林羡鱼想着反正丈母娘的脸已不好看了，心一横，“哪天不是我刷碗，我做饭。”

　　小钱：……

　　沈君周索性放下筷子，对张文静说：“妈，我吃饱了，一会儿还要监考，我和羡鱼先走了。”

　　他不待张文静反应，拽着林羡鱼就出了饭店的门。

　　“这下高兴了吧？”沈君周说。

　　“高兴！”林羡鱼大军压境地紧张终于没了，他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长气。

　　外面天气很热，暑气袭人，麻雀都热得不叫了。

　　林羡鱼仍然想揽着他的肩膀，沈君周气还未消，把他的手打了下去。

　　“告诉你，我妈可不好惹！”

　　“你开始担心我了？”

　　沈君周“哼”了一声，故意把某人扔在后面。

　　两人上了车，不久，沈君周的电话就响了，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沈君周接了起来，刚“喂”了一声，就被林羡鱼抢了过去。

　　沈君周伸手欲抢，林羡鱼胳膊一挡拦了下来。

　　只听张文静在电话里叮嘱沈君周要少和林羡鱼在一起，尽快搬回家来住，还说这孩子脑袋思考问题方式不对，别受了影响云云。

　　林羡鱼听着想笑，张口喊了一声“阿姨”。

　　张文静手机差点儿没拿稳，瞬间干笑一声，缓解尴尬，“这孩子，吓阿姨一跳，周周呢？”

　　“他开车呢！”

　　“羡鱼，你得帮阿姨劝劝周周……”

　　张文静还要说什么，林羡鱼又叫了声“阿姨”。

　　“我劝不了，周周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张文静欲言又止，默然地挂了电话。她朝旁边的小钱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不好意思，让你笑话了，这孩子不懂事。”

　　小钱笑着摇了摇头。

　　随后，张文静再找儿子吃饭，沈君周总是找借口推辞，忙是真的，借口也是真的，外加林羡鱼搅合几次，彻底黄了。

　　张文静毫无办法，又不能按着头来，惹急了兔子也会咬人。

　　最后，相亲的事儿不了了之。

　　随着暑假的临近，沈君周的工作量并未减轻多少。批卷子，返校，开家长会，还有暑期的竞赛班。

　　工作加上上次的相亲事件，沈君周反而更加焦虑，如绷紧的弦，又如惊弓之鸟，张文静的一个异动都能让他受到惊吓，不管林羡鱼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

　　竞赛班下课，沈君周没有回家，而是跟着中介去看了房子。他不知道自己会在林羡鱼的家住多久，但总归自己要有一个房子，一个自己的家。

　　中介要带他看的这所房子，好巧不巧的，也在这个小区，楼对面，他怀疑架上望远镜，能看见林羡鱼在客厅逛荡。

　　房子平层大三居，他一眼便相中了。说不清楚是相中了这所房子，还是潜意识里万一分开也不想离某人太远。他二话不说就交了定金，约好了付款期限，只等着办过户手续。

　　人在金钱面前总是变得谦卑和渺小，中介也不像上次那样心里骂他是渣男了，脸上快笑出了花，像早晨初升的朝阳，满脸的灿烂。

　　等到这一切忙完，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

　　沈君周知道林羡鱼一定在家等着他吃晚饭，便马不停蹄往回赶。他说不上来自己对对方是爱还是依赖。

　　他担心自己不回来，林羡鱼在家里傻傻的等又或者给他摆脸色给他看。他到家，林羡鱼便会向他显摆新做的菜样，吐槽一下他今天有多忙，也会跟他说沾花惹草的珩哥在微博帮忙拉来多少漫画粉丝。

　　脑里思绪不管飘多远，总有回来的时候。他早回了神，把车停在负一层的停车位，从停车场直接进了电梯。

　　电梯在十楼停下开门的时候，竟然在走廊碰见了唐哲。

　　唐哲手里拎了一大堆吃的，穿着黑色的短袖短裤，白色运动鞋，叉着腰在门口站着。

　　沈君周愣了一下，说：“唐哲哥，怎么不进去？”

　　“君周！你可回来了！丫丫个呸的，我倒是想进去，按了好几遍铃了，没人开啊！”唐哲说，“这咸鱼在家干什么呢！晒咸鱼干呢咋的？我这手拎地都疼了。”

　　沈君周伸手接过来几样，伸出耳朵趴门听了一下，房间里似乎有音乐声。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通话列表里第一个人名就是，他直接点开拨了过去。

　　手机接得极快，沈君周看了一眼唐哲，对着电话里嚷道：“嘛呢！快给小爷开门来！”说完快速挂了电话。

　　唐哲目瞪口呆，“这臭咸鱼，特么见色忘友！”

　　林羡鱼正在研究乐谱，见人回来了。连忙把扔的满桌和满地的乐谱快速收起来，顺便扯了扯中午睡乱了的床铺，趿拉上拖鞋，直奔一楼。

　　门从里面打开，林羡鱼嘴里“周周”两个字还未等喊出来，唐哲直接拽过某人，“臭咸鱼，我特么按快半个小时门铃了！电话也不接！”

　　“轻点儿！轻点儿！”林羡鱼抓住对方的手腕，“才听见！才听见！”

　　沈君周在后面看乐，拎着饮料和酒直接进了厨房。

　　“怎么买这么多螃蟹？”林羡鱼接过唐哲手里的螃蟹和菜。

　　“不是你说的，你家周周爱吃海鲜吗？我这寻思着我怎么也得大方点儿，才好意思当你发小是吧？”唐哲把海鲜递给林羡鱼，自己便直接转悠到客厅，整个人摊开四肢倒在沙发上。

　　“真够意思！”林羡鱼转头对沈君周说,“看见没！你唐哲哥够讲究吧！”

　　林羡鱼把茶泡好递给沈君周，他端着进了客厅。

　　唐哲见状，“咸鱼一看就是家庭妇男，每天围着锅台转。”

　　“错了，是围着我转。”沈君周递给他一杯茶说。

　　“哎我说，你人不大，脸挺大啊！”唐哲茶还没到嘴，就咧嘴笑了起来。他朝厨房喊了一嗓子，告某人的状。

　　林羡鱼从厨房伸出脑袋，笑着说：“说得没错！”又对沈君周说：把你偶像也叫来吃饭吧！他自己在家。”

　　“这感情好，”沈君周给唐哲倒了一杯茶，一听偶像也能来吃饭，掩饰不住内心的雀跃起了身，穿着拖鞋就出了门。唐哲抬头时候，沈君周的影子早消失在门口。

　　“不是，这有情况吧？”唐哲起身，一脸忧心地走进厨房对林羡鱼说。

　　“既然都是偶像了，说明那是够不到的。”林羡鱼似乎并未受到影响，他笃定他的小绵羊只能心里崇拜一下，衣角都摸不到。

　　没多久门铃响了，唐哲见林羡鱼忙着，主动去开门。

　　门开了，便没了动静。

　　林羡鱼把菜放在餐桌上，走过去一瞧。

　　见王珩穿着白色宽松纯棉短袖和灰色休闲阔腿裤，脚踩着布拖鞋站在门口。

　　林羡鱼拽了下发呆的唐哲，“傻站着干嘛！你倒是让人进来啊！上次你不是说想见见吗？人来了！”

　　唐哲像根木头，转过头对林羡鱼说：“咸鱼，你掐我下！”

　　林羡鱼毫不客气地使劲拽了下他耳朵。

　　“哎呦！臭咸鱼！你轻点！”

　　“不是梦。”唐哲凑到王珩面前，内心忐忑，神情紧张，张嘴半天，说：“你……你好！BH研究所唐哲。”

　　“你好，BY骨科医生王珩。”

　　“请进！这我发小！”林羡鱼把唐哲拎到旁边。沈君周带着偶像走进来，不出意外的，王珩手里拿着东西，两瓶酒和一盒茶叶，他直接递给了林羡鱼，“拿着，甭客气。”

　　“肯定不客气，一会儿尝尝。”林羡鱼直接接过，瞄了眼酒，转身去餐厅的酒柜里找开酒器。

　　唐哲像个木偶似的跟着大家进了餐厅。

　　沈君周和林羡鱼住了一段时间，已有了做家务的自觉性。见菜都已做完，连忙去厨房帮忙端菜，又忙着布置碗筷。布置妥当，去客厅把茶壶重新沏上茶，俨然半个主人。

　　王珩在餐厅见沈君周忙来忙去，笑得讳莫如深。

　　“珩哥，在笑我吗？”沈君周问。

　　“笑你有了烟火气。”

　　“说得好像以前我是小孩子一样，珩哥总爱打趣我。”沈君周一面布菜一面低头笑着说道。

　　“本来就小，在我眼里还是小羊羔。”林羡鱼接话说。他招呼大家坐下来，又给大家拿了高脚杯。

　　餐桌上四菜一汤，外加螃蟹，摆了一桌子。

　　唐哲原本话多，自从见了小绵羊的偶像，嘴上仿佛夹了卡子，说不出话，木然地坐在王珩身边，半晌未回神，视线只是跟着对方走。

　　每个人都有对美的奢望。只要是美的，不管是物还是人，都忍不住仰望。何况王珩清俊舒朗，光彩照人。

　　唐哲说不上自己什么心里，只是觉得紧张，心跳得厉害。即使挨着坐，他都觉得太近了，似乎是对方的亵渎。不敢直视，只是在侧面偷偷的看，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他很庆幸对方一直和沈君周说话，没有瞧见渺小的自己。

　　林羡鱼眼见着发小出丑，忍不下去，在桌下使劲踢了他一脚。

　　唐哲回了神，缓了口气，“咸鱼，你们很熟？”

　　“嗯，邻居。”林羡鱼说。

　　林羡鱼一面忙着招呼王珩，一面照顾沈君周。

　　王珩见状说：“你不用照顾我，你照顾君周就行。”

　　“对了，你有认识的好律师吗？”林羡鱼抬头看向王珩，“介绍一个给我。”

　　“我有个专职的。”王珩拿起桌上的手机，翻了一会儿，“我把联系方式给你，提我就行。”

　　沈君周闻言一怔，他偷偷瞄了眼林羡鱼。某人面色还是沉静如水，没有焦急和惊慌，有的只是漠然。

　　他很少过问林羡鱼漫画上的事情，一直以为对方顺风顺水。说到底，自己似乎从未仔细地关注过对方。

　　林羡鱼每天在忙什么？想什么？是否难过？是否遇见困难？这些他都没有想过，只注意到林羡鱼每天不停地围着他打转。至于其他事，从未考虑过。

　　蓦地，他发现了自己的自私。他没有将对方考虑在内，自己心底从未把对方放在正确的位置上。相爱的两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一刻，他感到自己的面目可憎。

　　“什么官司？”他听见王珩问。

　　“漫画版权。”林羡鱼说，“费用怎么算。”

　　“不用算了，正好律师最近也闲着。”王珩说。

　　沈君周一言不发，见大家酒空了，开始为大家添酒。林羡鱼望着酒杯里的酒说：“少来点儿，要不该多了。这酒酒劲挺大的。”

　　“没事，晚上我照顾你。”沈君周悄声说。

　　林羡鱼望着他，笑着点了点头。

　　几杯酒下肚，尤其唐哲，酒壮熊人胆，话多了起来。他和王珩就着BJ是第二故乡攀谈起来。

　　林羡鱼则心里装着事，饭桌上沉默寡言。

　　酒足饭饱，大家散了场。

　　沈君周都收拾完，趴在床上问林羡鱼怎么了。林羡鱼喝了酒，头脑还清明地很，半晌才说：“周周，我想同阿姨说我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