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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是你 ...

  •   门开的一刹那,沈君周敲门的手臂僵在半空,他的眼睛瞪得不能再大了,嘴张得能塞个鸭蛋。

      良久,沈君周鼓足勇气,张嘴结舌地说:“那个……那个用再报下三围吗?”说完,马上醒悟过来,话已出口,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姑娘,回不来了。

      他的脸不期然地泛起红霞。

      “不好意思!错了!用重新自我介绍吗?”

      沈君周讲课都未像现在这样紧张过,只要站在三尺讲台上,他就是主角,就是王。

      此刻他宛如演戏演砸了的蹩脚演员,林羡鱼就像戏台前的观众,看他出丑,看他拙劣的表演。

      他第一次窘到想钻进空调排风管子里去,或者像鸵鸟似的一头扎进沙堆里,露出屁股也无所谓。毕竟人们只能认清脸,又不能认清屁股。

      令人沮丧的是眼前只有光滑如镜能看清人脸窘态的暖色大理石墙砖,还有门缝里林羡鱼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林羡鱼推开门,整个人立在门口,抱臂,摆一张酷脸,动了动嘴唇:“自我介绍不用了,不过可以报下三围。”

      沈君周:……

      沈君周彻底被对方噎成了哑巴,他敲门的胳膊颓丧地垂了下来。

      “我不知道三围。”

      接二连三的霉运让他的脑子已不好使了,过了几秒,他鬼使神差的脑子一抽:“要不你测一下?”

      话音一落,沈君周的脸更红了,像早市水果摊的大红水蜜桃。

      林羡鱼:……

      林羡鱼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出师不利,他侧过身子,让沈君周进去,随后“咣当”一声关上了厚重的防盗门。

      沈君周进了门,像根电线杆似的杵在门口,拉着行李箱等林羡鱼。

      林羡鱼此刻刚有那么一点儿房东的意识,在前方带路朝卧室走去。

      “我带你去卧室看看。”

      “你住这间,衣柜都是空的,都可以用。”他指着一楼的卧室说,“卫生间和浴室在里面,我带你四处看一下。”

      沈君周把行李箱放在卧室,跟着林羡鱼出了门。

      “厨房和餐厅在那边,这边是阳台。” 沈君周走到阳台,打开阳台的门,往里望了一眼,不期然的便和一只金毛的大眼睛对上了,他吓了一跳,差点跳起来,心里骂了一句,“槽!”

      “怎么还有狗?”他颤巍巍地指着金毛,转头看向身侧的林羡鱼。

      林羡鱼觉得好笑,对方怕狗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临临。

      想到临临,他心里又是一阵酸。

      金毛见主人过来,起身,甩着尾巴走过来,低头在林羡鱼周围嗅了嗅,“不咬人。”林羡鱼摸了摸狗脑袋朝旁边的人说。

      沈君周未作声,思来想去,怕狗总比回去住白绫索命的房子强多了。

      大体介绍完,林羡鱼转过身望着沈君周。

      “住没问题,不过要约法三章!”

      出于礼貌,外加对狗的恐惧感,沈君周端着小心脏,一面小心翼翼一面努力地在嘴角上扯出笑:“请说。”

      “第一,活动区域仅限于一楼;第二、负责打扫一楼卫生;第三,你的洗澡周期不能超过三天,不能抽烟。”

      说到这里,沈君周第一次对自己的个人卫生状况产生了怀疑,他伸出胳膊闻了闻,香的,沐浴露味道。又低头嗅了下短袖衬衫,也没异味。

      他有一种彻底被嫌弃的感觉,管活动区域,还管洗澡,貌似和阳台的金毛画等号。他不服气地问:“为什么还管洗澡?”

      “异味会污染室内空气,你总不能比它的洗澡频率还低吧?”林羡鱼下巴指了指阳台的金毛说。

      沈君周:……

      “第四、如果吃饭,伙食费另算。每天一百八,你负责洗碗。其他发现再加。”

      吃饭一百八,真是价啊!关键给钱还不算,还要洗碗!

      沈君周哑然。

      “对了,身体无任何疾病吧?”

      “没有。”沈君周果断地说。

      “没病,回头把体检证明发给我!”林羡鱼说。

      沈君周:……

      片刻,他又不怕死地问:“如果有呢?”

      林羡鱼毫不留情,“马上搬出去!”

      少倾,沈君周又说:“你这不是三章,是四章。”

      “我知道你是数学老师,会查数,我说的三章只是约数。”

      林羡鱼撂下话,便坐在沙发上,低头从客厅的茶几下面,抽出一张A4纸,顺手拿出一支碳素笔,把刚才说完的内容“唰唰”几下写在白纸上。

      沈君周从阳台走过来,坐在单人沙发上,目光直直地望着对方,“每天180,吃龙虾吗?”

      “不是龙虾,但是是我做的。”

      林羡鱼手掌压在白纸上,沿着白色茶几的玻璃面推到对方眼前,又追了一句,“伙食按吃的天数交,这个自愿!”

      “这样可以。”沈君周拿过碳素笔,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签完用同样的动作,推到对方面前。

      林羡鱼见对方签了字,起身要走。

      沈君周突然发了声,“等等。”

      他陡然起身,抢过对方手里的A4纸,垫在茶几上,提笔又加了一行字,“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写完,动作利落地撂了笔,眼睛瞄向对方,朝白纸努了下嘴,示意林羡鱼,“签!”

      林羡鱼坐回沙发,扫了一眼,二话不说,签了字,大字写得龙飞凤舞,颇有巨龙飞天入九霄的架势。

      沈君周看向对方,站起来,“没事了吧!没事,我收拾东西去了。”

      林羡鱼抬了下胳膊:“自便。”

      沈君周原本迈出的步子,又调转了方向,回过身,面无表情,“今天晚上有饭吗?”

      “今天可以请你!”林羡鱼直接说道。

      “以什么名义?”

      “同事。”

      “谢谢。”沈君周鼓起勇气朝对方伸出手。

      林羡鱼见状,也伸出手轻轻回握了一下,只觉得对方的手很凉,没什么温度。

      沈君周反而被对方掌心的热度惊了一下,迅速松开手,“那我先去收拾东西。”

      他回了卧室,仿佛出笼的鸟,终于没了笼子的约束,直接栽倒在大床上。躺了一会儿,他便坐起来,重新打量起这间卧室。

      古典的水晶吊灯,素朴带花纹的大地色壁纸,烟灰色的床罩,实木色地板,靠近窗户一侧,有张白色的桌子和椅子,正好可以用来办公。

      那些惝恍迷离的可怕幻像、飘忽的梦魇通通都被锁到了那所房子里。此时,他仿佛像孙悟空摘掉了紧箍咒,精神放松了,人也舒展了。

      就连阳台的大金毛在他脑子里都变得可爱起来。

      沈君周一边往衣柜里挂衣服,一边胡思乱想。他拿出行李箱里最后一件衣服,挂了进去,把行李箱收好,放到卧室的角落里。最后把自己包里的教案和卷子拿了出来,摆在书桌上,都收拾完毕,他才放心地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

      片刻,他拿起收拾行李箱时放在桌角上的盒子,打开,他摸了摸长笛末尾红色的穗子,穗子像绸缎一样光滑,直接从他手指上滑了下去,他像宝贝似的,又仔细收好,放到衣柜里。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划破了卧室内的寂静,似乎周围的空气都被这声音吓的直颤。沈君周掏出手机,盯着屏幕上面的号码,似乎在犹豫,几秒后他按了接听。

      “妈!”

      “你搬家了?”

      “嗯,租了个房子。”

      “你相信妈妈,有了新感情,肯定会忘掉过去的,正好有人给你介绍了一个,周末你回来见见。”张文静在电话里说得很急切。

      “妈,我说过了,我不相亲,不想见任何人。”

      “妈是为你好,你怎么不听妈的话!”

      沈君周拿着电话良久未说话,刚才坐在卧室里那种放松的感觉,倏忽消失不见。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又重新把他的咽喉狠狠锁住,不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喘息。

      许久,他哑着嗓子,声音低沉:“妈!再让我相亲,我就去死,毫不犹豫。”

      张文静握着手机的五指关节瞬间变得发白,眉心拧成了一个结,整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一角战栗发抖,又像三九天里室外的冻鱼,脸色苍白,身体僵硬,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不敢相信这是二十八年来一直对她百依百顺的儿子说出来的话。

      沉默半晌,她只说知道了,便颓丧地挂了电话。

      沈君周放下手机,坐在床边,眼泪再也承受不住伤痛的力量和对感情的绝望,终于忍不住从眼眶里奔涌出来。

      婚礼那天没有流出的酸涩,此刻一股脑的向外倾泻,犹如一场暴雨,下得又急又快,使劲冲刷着他近日堆叠在心灵深处的伤痛。

      林羡鱼本欲敲门的手在听见‘我就去死’四个字时,又慢慢放下了。他在门口伫立了一会儿,转身去了餐厅,泡了壶茶,一边啜着茶一边盯着手机,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就放下了。

      手机提示音陡然响起,如突然拦住洪水的大坝,又如暴雨时候突然出现的晴天,沈君周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纸巾擦了擦脸。

      擦完脸,他点开微信,只见屏幕上显示着三个字:饭好了。

      他翻出自己带来的洗漱用品,出了卧室的门,直接走进斜对面的洗手间,用冰水洗了把脸,都收拾妥当,走向餐厅。

      沈君周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芦笋炒肉、凉拌秋葵、红烧鱼,外加两碗盛好的白米饭。

      “不好意思,久等了。”沈君周有些局促,低头在林羡鱼对面坐下。

      林羡鱼用眼神示意,“不客气。吃吧!”

      他顿了一下,又说:“筷子和碗是新的,没用过。”

      沈君周眼眶仍然红着,他不敢抬头,听对方这样说,他拿起筷子托上的筷子,吃了一口米饭,米饭唇齿留香,他吃出了香米的味道。

      “吃菜,不能剩。”

      “……”

      沈君周伸筷子夹了根芦笋,好吃。尝了一口鱼,味道不错。凉拌秋葵,也不差。

      “一百八不亏吧?”林羡鱼问。

      沈君周低头“嗯”了一声。

      这是沈君周从小到大同人吃过的最安静的一顿饭。

      餐厅里只有饭菜的咀嚼声在静默的空气中飘荡。追尾、体育课、租房子、哭红了眼睛,所有最难堪、最窘迫的时刻碰见的都是同一个人。

      他除了夹菜,只敢低头盯着手里的碗。

      “再低头,就扎碗里了。”

      林羡鱼突然发声,沈君周猛然抬起了头,嘴巴一张一翕未吭声,见对方吃完,他主动站起收拾碗筷。

      林羡鱼眼疾手快,伸手拦住了他:“我来吧。”

      “没关系,我试试。”沈君周起身说道。

      “试试?”

      “不会刷碗?”林羡鱼始料未及,以至于他一连发出了两个疑问。

      沈君周五指从额前往后撸了下自己的头发:“可能达不到你的标准。”他说得委婉,林羡鱼还是听出了话外音。

      他像看一只怪物看着沈君周,抱起双臂,用监理盯着施工方的冷淡态度:“你刷吧!我盯着。”

      沈君周从小到大就没刷过几次碗,刷过的几次,不是碎了碗就是摔了盘子,简直是厨房里的煞星。

      他对自己的刷碗水平有清晰的认知,此刻赶鸭子硬上架,他只好硬着头皮打开水龙头,滴了几滴洗洁精,用洗碗布把碗抹的像老婆婆画眉似的,左一下右一下,没个章法。

      林羡鱼在一旁看不下去了。

      这真是个不会干活的主!

      “我教你一遍!”林羡鱼伸手抢过对方手里的碗,“看仔细了!”不到五分钟,他麻利地刷完了碗。

      “刷完,记得放进消毒柜里。”林羡鱼演示完,望了他一眼,“会了?”

      沈君周点了点头。

      林羡鱼转身拿抹布去擦餐桌,几分钟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

      见沈君周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站着,说:“没事了,你自便。”

      收拾完,林羡鱼走向阳台,把金毛牵了出来,朝门口走。

      “要去遛狗吗?”沈君周对狗的胆怯,令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林羡鱼见状问:“真怕狗?”

      沈君周点了点头。

      林羡鱼无语了,大男人怕狗还真不多见。

      他忍着脾气,“你要去吗?”他顿了顿,“可以熟悉下周围环境。”

      沈君周搓了搓手:“不能太晚,我还要回来批卷子。”

      林羡鱼应了一声,拽着大金毛开了门。

      沈君周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有金毛在,也不敢离得太近。他像极了木偶,对方一扯线就跟着走,完全没了自己的主张。

      林羡鱼转头瞧对方一脸呆头鹅似的蠢相,忍不住揶揄:“我家不是龙潭虎穴,不用紧张。”又用下巴指着金毛,“它一般只在阳台。”

      沈君周僵住,瞬间回道:“你不吸血就行。”提到吸血,他见林羡鱼穿了一身黑,倒满像吸血蝙蝠的,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嘴角翘了一下。

      林羡鱼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两人正说着,走廊里传来隔壁的开门声。沈君周向来人望了一眼,是下班时在电梯里碰见的两位。

      彼此点了点头算做招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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