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错》嫩菜头

1、野人

　　殷错趴在地上，半人高的荒草堪堪遮住了她瘦小的身影，她屏住呼吸，紧紧盯着远处的两个干瘦的人影，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那小娘们看着瘦弱，怎生想竟跑得那样快？”

　　“能在这这穷乡野地里活下来的东西，个个鬼精鬼精的，不然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啧，命贱的东西，若不是某饿了两天，怎会连个几岁的小娘们都抓不住？”

　　两个男人一边拍打着自己手边的杂草，一边嗦着牙花子，在草丛里四处搜寻着殷错的身影。

　　看着远处逐渐朝自己靠近的两个人影，殷错没有动弹，反而更冷静了。

　　三天前她穿越到这片荒无人烟的野地里，变成了一个瘦弱的小丫头。

　　并不是小说里最流行的魂穿，而是身穿。

　　身上破烂且不合身的画着哆啦a梦的衣服告诉她，她变成了四岁时的还在孤儿院的自己。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个国家，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地球，三天里，她没有遇见过一个人，只能靠地里的野菜果腹，只要是瞧着无毒能入口的东西，尽皆塞进嘴里。

　　为了活下来，她愿意拼尽全力。

　　直到今日，她才第一次看见这里的本土居民。

　　远远地瞧着这两人身上缝制粗糙的草编蓑衣时，她就心下一沉。

　　看来这并非科技发达的时代，比之明清，比之唐宋，或许还要往前。

　　看着那两人眼睛里闪着的贪婪又饥饿的光时，刻在骨子里的警惕让殷错转身就跑。

　　意料之中的，那两人很快追了上来。

　　殷错对历史并不熟悉，但也听闻过古代饥荒时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象，她实在不敢想象，若是落到这两人手中，自己究竟会遇到什么。

　　幸亏她仗着身形瘦小，这里的野草又高，才勉强不被那两人抓住。

　　思绪逐渐回归，殷错任鼻尖的冷汗滴落，她紧紧抓着手上磨得尖尖的笔，准备实在不行就拼个鱼死网破。

　　她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十几岁二十几岁身强体壮的时候穿越过来，而是这么一副营养不良的瘦弱身板。

　　穿越时手中拿着的劣质铅笔，便是她此时唯一的武器。

　　她记得那时在孤儿院，年龄幼小又阴沉沉的自己总是受到那些大孩子的欺凌，连好心人捐赠的衣物玩具，她也从来都只能拣别人挑剩下的。

　　那天，孤儿院刚给每个孩子发了文具，就让他们去挑衣服，惯例性的，殷错知道哪怕她早去，大孩子们也会将她拦在外面嬉笑，是以便很迟才去。

　　等到了选衣服的门口，那些年龄较小的孩子们站在外面，嘴唇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殷错却头也不抬地迈了进去。

　　殷错刚踏进门口，便看到一块方形的东西直冲着她的面门而来，她躲闪不及，肩膀上很快被撞的一片乌紫，果然，大孩子们果然在里面等着她呢。

　　她沉默着过去捡起没剩几件的衣服，那些大孩子们便哄笑着冲过来，犹如童话书里描写的恶魔一般扭曲变形，将她选中的衣服蛮横地夺下，踩的乱七八糟。

　　殷错攥紧手中的刚削好的铅笔，又去拿别的衣服。

　　可是大孩子们照旧如法炮制，把她看上的衣服统统毁坏。

　　殷错转头，冷着脸看着那几个恶心笑着的大孩子。

　　她缓缓地走过去，看着那带头的男孩，那比她高出两个头的男孩骄傲地说着什么，殷错没有听清，她只是扬起她手中的铅笔，狠狠地扎了过去。

　　随着男孩的惨叫，接下来便是一场混战。

　　殷错年龄虽小，但狠劲却丝毫不输，她牙手并上，加之身材瘦小灵活，那几个大孩子有时不仅打不到她，反而揍着了自己人，而殷错身上虽挂了彩，那几个大孩子瞧着倒比她更惨。

　　最后，是以孤儿院的老师给了每人一巴掌才平息了这次事件的。

　　直到被赶回去午睡，殷错还死死地捏着手中的笔。

　　虽然被老师骂了，不过自此以后，再也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她了。

　　趴在草丛里的殷错摸着肩头被砸出来的青紫，知道自己穿越过来的时间点就是在这场“大战”结束之后。

　　她把自己缩成不引入注目的一团，静静地趴在草丛里。

　　很快，那两个男人见这一块找不到她，便骂骂咧咧往更远处搜寻。

　　殷错稍微松了一口气，便听到远处飘来的两人说话的声音。

　　“哎，某真是饿的肚痛，若是找到了那个小娘们，咱们还是把她煮煮吃了吧。”

　　“阿穷你傻不傻，不是跟粢娘说好了，要送几个好看的小姑娘到屯水的窑子里吗！送进去一个姑娘，就能拿到五斗豆一斗粟呢，这可不比你吃了她划算！那小姑娘才多大，够你塞牙缝吗？”

　　“也是，但只是这野地里的小娘们，长得估计也不咋样，只怕粢娘看不上。”

　　“她长得如何某没看清，只是刚刚一照面，那身雪白白的皮子——啧啧，哪怕她长相再磕碜，只凭身上这层皮子，就赢了不少人了。”

　　“阿贱说的对，刚刚某只是一时嘴馋——哎，好久没吃过肉了。”

　　“吃甚的肉！恁的眼皮子浅！等拿到了粟，便去换上几斗劣豆，不然可不知熬不熬得过这个冬天哩。”

　　“唉——某知道，只是豆实难嚼，不如粟米香甜。”

　　“想这么多作甚？有的吃饿不死便好了。”

　　听着那两个人商讨着她的归处，殷错目光一凛，思忖起来。

　　这两人一看便是乡野匹夫，想必没有那么多心计，不可能说谎，这么看来，他们并不准备吃了她，而是想要把她卖到妓院。

　　这几天天气渐凉，冬天也即将到来，让她自己一人在野地里找食，想必不是冻死就是饿死。

　　思及此，殷错打定主意，要尾随着这两人，到那人口中的屯水去。

　　……

　　阿穷阿贱两人又找了一会儿，见实在不见殷错的身影，只好愤愤道：

　　“今儿运道可着实不好，不仅找不见那天杀的小娘们，连只野兔也没见着一只。”

　　“啧，罢了罢了，先回去吧，家里还剩几升豆，够吃几顿的。”

　　“连柴火都没了，又是冷水泡豆——欸？不如问粢娘讨些柴来，也好吃上点热饭。”

　　“阿穷莫要说笑，今儿个找不到小娘子交差，粢娘不派人出城来接咱们，咱们连屯水的城门都进不去，怎么好问粢娘要柴？”

　　“所以今儿个不去屯水了？哎——某还以为阿贱你与粢娘很熟呢，晦气！”

　　“粢娘可是屯水的风云人物，某攀上粢娘身边的仆从，都已经是费劲全力了，你当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行了？”

　　……

　　听到两人这一番谈话，殷错明白过来，这两人并不是屯水城中的人，如果这两人没找到自己，是不会去屯水的。

　　观这阿穷竟然已经饿到了想要吃人的境地，想必两人所生活的地方条件并不太好，如果她今天不现身，恐怕到不了屯水。

　　这三天来，殷错腹中尽是些难嚼的野菜，早已饥肠辘辘，若是凭她自己在周边搜寻，估计还不等她找到屯水便要饿晕。

　　想到这里，殷错决定拼一把，她蠕动了几下干涸的嗓子，像是无意似的，发出几声干咳。

　　穷贱两人果然转头，很快便一边笑着一边向她的方向走来。

　　“小娘子，莫要躲了，你躲着荒山野岭里，还不如跟某一起，去屯水城里享福。”

　　“就是就是，到了粢娘那里，天天可吃上一碗香香糯糯的豆粥呢。”

　　殷错努力发挥自己不多的演技，挤出几丝颤抖的声音道：“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根据声音，穷贱二人很快锁定了殷错的位置，他们一边安抚着一边从草丛中摸过来，道，“粢娘那里的小侍，都有麻布衣裳穿呢，一个冬天都冻不死人。”

　　豆粥？麻布衣裳？殷错感叹了一下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很快便又颤着声音开口：“这么好吗……那……我跟你们走吧。”

　　“这才乖嘛。”二人很快走到了殷错的头顶上方，像抓小鸡一样把她抓了起来。

　　阿贱肆虐着打量着她，目光中露出几分惊讶来：“某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小娘子，瞧着倒是能卖个好价钱。”

　　殷错知道自己的容貌并不十分突出，哪怕在她成年后多吃肉蛋奶身体不再像小时候那般瘦小，皮肤好上许多，也算不上倾国倾城，再加上她懒得花时间去妆扮，实在算不上什么一眼惊艳的美女。

　　在她营养不良的小时候，就更只能说是一般了。想是这乡间野人，也没见过什么好看的人，才这般赞叹。

　　“你这小娘子生的这样周正，又到了粢娘那里，以后怕不是要攀上富贵，成为大户人家的私宠呢。”阿穷也一改对她的态度，不再一口一个“娘们”地骂。

　　殷错心下厌恶，面上却畏惧地呢喃道：“什么……意思……我好饿……我想吃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穷贱二人大笑了几声，才一把把她扛在肩上，又猥琐地掐了一把她没什么肉的脸颊，道，“放心，以后有你享福的呢。”

　　殷错几乎要吐出来，可是暂时她还不敢惹怒穷贱二人，只好憋着声音装作鹌鹑，一句话也不说。

　　惊叹过了殷错的容貌，阿穷才把视线移到她的身上，疑惑道：“你这小娘子，身上这料子摸着倒是舒服，哪儿来的？”

　　殷错并不答话，她只是把手贴在放了铅笔的裤兜旁，时时注意着两人的动向。

　　穷贱二人没啥见识，只以为殷错是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好奇了一会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