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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撞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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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宰相府的门就像是个入世结界。
一走出来,许流深顿觉神清气爽浑身舒坦。
许知守对她近日来的表现也有所耳闻,看看抄的家训虽然错漏百出,但一笔一画说得上认真,除了字丑,也挑不出什么别的了。
许流深无辜却又说不出,她举着毛笔一笔一画抄得眼干酸涩,从大学毕业到她穿越来之前,所有写过的字签过的名都加起来也没这些家训多。
最要命的是,还都是繁体字。
许知守象征性的提点她要多练练字,毕竟日后很可能晋级为一国之母,字丑保不齐就得在史书上留一笔。
——乾朝XX年间,新皇登基,太子妃许流深被册立为后,成为乾朝有史以来最颜良字丑的后宫之主。
遥想多年以后,博物馆里解说员一本正经指着那些土里刨出来的残破纸张说着这些有史可查的信息,许流深自觉肩负着正本清源的历史任务是相当沉重。
许流深言之凿凿的保证一定好好练字,然后又小心翼翼的请示父亲,自己就要嫁人了,以后可能要深居简出,能不能再最后流连一下烟火人间。
事实证明,再顽固不化的石头爹,那也受不了女儿撒娇卖惨的化骨绵掌,许知守一心软,应承了不说,还给了许流深一袋银子,让她买些女儿家喜欢的东西。
这边许流深刚坐上马车,只听不远处一声马嘶,许光尘的马车从外面回来了,刚好在宰相府门口碰上。许流深掀开布帘,与下了马车摇摇晃晃走出山路十八弯的亲哥正对上眼。
许流深强烈怀疑她就是许光尘撕逼模式上线的那个触发机制,要不然很难解释这脚步虚浮眼神迷离还大规模发散酒气的家伙,一见她就立马浑身绷紧进入战备状态是怎么一回事。
许光尘眼前叠影还没完全重合,就条件反射般的先开了口:“哎呦这谁啊……这……”
他突然卡壳。
用力摇摇头,再次睁开眼定睛一看,脑中酝酿了两秒,许流深就只是把手臂拄在窗棂,托着腮看他。
“有辱门风……一脸祸水样……”许光尘舌头拌蒜,干巴巴的损了两句,死盯着许流深的脸。
“哥哥说这话就见外了,小时候人家不都说咱俩长得像么?”许流深笑盈盈接过话。
许光尘竟然无从反驳,两人的眉眼、面中如出一辙,单边酒窝一模一样,除了下颌,许光尘下颌线条锋利有型,十足继承了许知守的轮廓,而许流深下巴小巧精致,有肉包骨,不知像的是谁。
不是,谁他妈要跟她许流深长的像!
“滚滚滚,你一脸丧门星样子,跟你像真晦气!”许光尘满是厌恶的横了许流深一眼。
许流深不怒反笑,刚要开口就大惊失色,指着许光尘背后道“爹您怎么来了!”
许光尘夜不归宿,原打算趁着一早许知守在书房不许人打扰,偷偷回府,谁知行迹败露,霎时间酒醒大半,心虚得下意识回身“咣当”一声钝响就跪下了!
嘶,听着就膝盖疼。
“见过人家练铁头功、铁砂掌,这还是头一回见人练铁腿哈哈哈哈……”
许流深这边说着,那边早示意车夫猛甩小皮鞭,等许光尘反应过来被耍,她的马车都已经在百米开外了。
许光尘气得要炸毛,怕惊动了爹又不敢在府门口跳脚,只好硬把这哑巴亏就着腿痛给咽下了。
他有种错觉,好像这几日但凡扯上许流深,自己就总在吃瘪。
许流深一路笑得马车乱颤。宝莲看了全程,也捂嘴笑的脸通红。
“大少爷回身凌空那一跪,奴婢看的清楚,动作行云流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专门练过呢!”
许流深抚着心口,好难才止住笑意,“刚要是有相机,保证我哥能火出圈哈哈哈哈哈哈……”
“大、大小姐……您……”宝莲犹豫直接问会不会惹得主子不高兴。
许流深一看宝莲那表情,顿觉失言,马上找补道,“嗐,我是说……哦我是说刚我哥那一跪,怂得像像、像只鸡,被人看到就能火出京城富家子弟的圈子了……”
宝莲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双大眼睛里疑惑未散。
每个字每个字她都听懂了,但连起来好像就怪怪的。
许流深愁苦的扶额,以前拍戏看穿越小说都不是这样啊,跟古人沟通也太难了。
忍吧,三年……只当是来拍个长寿剧真人秀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妈和嫂子,不然光凭家里那两个不成器的爷们儿,她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到了街市上,许流深叫停马车,要下来走走。
这古代京城的街市,比起她之前拍古装剧的影视城来,模式没什么出入,可规模大了许多,垫着脚也望不到尽头。
沿街是各式各样的琳琅铺面,赶着破五这天开门营业,张灯结彩年味儿正浓,街边摊贩卖些吃食或是奇巧的小玩意儿,接踵摩肩人声鼎沸,每个人都穿着臃肿袖手而行,白色的呵气一团团溢出他们的口鼻,一眼望去地气十足,比那个森幽的宰相府可是有趣多了。
呦吼,这就是古代京城CBD了!
许流深带着宝莲一路走走停停,不时停下来看看物件询询价,完全沉浸在考察古代街市与古人逛街模式的情绪里,并没注意到这一路有多少人投射过来的灼灼目光。
走着走着,许流深突然停下脚步,一家黄金位置的铺面映入眼帘,门头招牌还没挂上,但打眼一看就是个布料店。
店门大敞四开,伙计和丫头进进出出忙活,一个银发老头儿兜来转去的张罗着。
看起来是掌柜的了。
“咦?这家铺面竟然要开张了?”宝莲看看左右确认了一下。
“您忘啦大小姐?腊月里咱们出来采买的时候,这家店铺还没人租呢,说是铺面太大,位置极好,一般小生意人可吃不下来。”
许流深哪里管这老板吃不吃得下,自管抬脚往里走,难得有个卖布料的店,她得赶紧挑几块像样子的回去做新衣,瞧着原主那一堆五颜六色姹紫嫣红的锦绣华服,她才是真连饭都吃不下。
“呦,这位姑娘里面请,小店还没正式开张,料子大部分是到齐了,您请随意瞧瞧,有能入眼的我给您按开张的低价来。”银发老头笑盈盈的把她们俩往里面让。
“我家小姐不差那点银子,关键是东西要好,最好是独一无二。”宝莲先一步说道。
“独一无二”几个字被许流深听进去了,也对,她这个暴脾气的原主为了这“独一无二”还干过件荒唐事儿。
说起来得有一两年之久了,那日在街市上,原主许流深好巧不巧的跟一富家女子撞衫了。城中有名的裁缝不多,大部分的富家官家小姐们常光顾的就那几位,裁缝们深谙这些夫人小姐的喜好与忌讳,一般来说都不会缝制完全相同的两件衣裳,避免尴尬。
可不知哪个不长眼的,还真就出了两件一模一样的鹅黄色长裙,一件穿在许流深身上,另一件穿在个秀丽的姑娘身上,看品貌配饰不凡,还有丫鬟随侍,大约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
遇上撞衫这等尴尬事,普通人家的女子视若无睹,娇纵些的女孩子嗤之以鼻,再阴损点的故意找茬贬损一番,这还尚在常人对虚荣善妒女子的理解范畴之内。
可许流深偏不,她下了马车叫家丁拦住那撞衫女子,当着街坊邻里骂那女子东施效颦,依葫芦画瓢画出来个地缸,女子刚反驳一句“怎知道不是你叫人照我的衣裳做的”,许流深勾唇一笑道,“我堂堂宰相府嫡大小姐,就凭你也配?本小姐的好心情全给你搅合了,该当何罪?”
女子大惊,许流深不等她开口便招招手,三元四喜五福迅速上前,三下五除二剥香蕉似的就把那富家小姐的鹅黄色长裙给褪了下来,只留个里衣。
围观的路人一边对着许流深偷偷指指点点,咂嘴摇头,另一边,眼珠子可都是滴溜溜的往富家小姐的身上飘。
富家小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的丫鬟被拦在一旁急得直跺脚道,“我家小姐出身名门,由不得你们这么糟蹋……”
许流深弯腰凑到富家小姐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说罢扬长而去,那小姐顿了顿,哭的更惨了。
众人哗然,这宰相府嫡大小姐许流深从此恶名远扬。
想到这儿,许流深无奈的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缎子。
原主憨憨,鉴定完毕。
一顿午饭的时间,事情已经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那富家小姐的父辈也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富贾,女儿受此奇耻大辱怎会善罢甘休,惹不起也是要来闹一闹。
可最先找上门来的,却是许光尘。
他还带了马鞭,被几个丫鬟死死拦住,对着许流深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许流深惊呼:“什么?那女子是我未来嫂嫂?失敬失敬,阿深该死该死……”
那撞衫的女子姓楚名妲娣,与许光尘相交甚密已有婚约,许光尘原打算找个时机向父亲禀明,将婚事提到台前,谁成想被亲妹妹在光天化日之下扒了个干净,回去以后闭门不见,死活非要退了这婚约。
最终许流深亲自上门道歉也不好使,被许知守赏了一顿板子又禁足整整一个月,等禁足结束后都入秋了,许光尘和那位楚妲娣小姐的婚约,也早就凉凉了。
也是从那时起,许光尘彻底与她反目,日日流连花丛,女伴常换常新,成了京中数得上号的纨绔子弟。
“大小姐?大小姐?”宝莲清脆的声音把许流深从原主的记忆里拉回了现实,她还站在绸缎庄里握着一匹鹅黄色的锦缎一边摩挲一边神游太虚。
“大小姐您喜欢这颜色吗?”
“不喜欢,我只是想到一个人。”
“谁?”
“楚妲娣。”
瞧这名字起的,锄大地!
这爹妈莫不是相逢于牌桌吧。
许流深憋着笑,没敢把这句吐槽说出来,不然宝莲小丫头又要凌乱了。
“哦,她呀,她不是早就被她爹送去南方的叔公家了么?”宝莲挠头,“其实丢人归丢人,穿着里衣也没露哪儿,这何必逃难似的不远万里南下呢?”
“呵,问得好。”许流深狡黠一笑,这事儿说起来,就要感谢她这个小机灵鬼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