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木临风两不误》六楼九号

6、第6章

　　虽说不走，可积功德的事也还是要做的，韩将离什么也没问，可他那些神技他是见过的，这即是他二人心照不宣的东西，所以宿风大仙本着坦诚相待的原则，直接就每日出门去纳福积善去了。
　　今日是扶了一个老婆婆过桥，还给买身葬父的小丫头捞了几两银子；明日给张家巷小狗子他爷爷把跑了的鸡给逮回来了；后天帮着一个锄田的孤儿寡妇挑了两桶糞，还被隔壁田里的张三李四指点议论闲言碎语了一番，孩子他妈说话也柔上三分：“有劳倪公子。。。。。。倪公子请喝水。。。。。。倪相公请坐，倪相公，你怎么坐那么远。。。。。。”
　　屁股还没坐热，脸先热了，干脆趁热出门纳凉，提起袍摆跑了。
　　宿风大仙边走边叹，看来这善事也不好做，他这么一个无为无能的散仙，更不敢去捉妖除害，怕是自己还没送上门，别人就先找上门来了。
　　所以这劫要怎么渡啊怎么渡，他心里是越发没有底了。
　　今日他没有积到功德，围着城走了大半圈，还因为眼神不好跌进了污水沟里，半截身子都弄脏了。
　　他跑到河边略微洗了洗，便坐下来发呆。
　　想他好歹也是个神仙，下了地界在韩府白吃白喝，终日无所事事。仙力不济，本事没有，做神仙做到这个份上，真还不如不要做算了。
　　现在为了渡个劫，如一只无头苍蝇瞎飞乱撞，这魂飞魄散的事，就真的这么了不得？人一死，前程往事俱成灰，还不跟魂飞魄散差不了多少。
　　心恢意冷起来，天也很合时宜地下起雨来。
　　天寒地滑，宿风大仙更不想动了，坐在河边淋雨，没一会儿就淋了个透湿。
　　即然已经湿透，就更用不着躲雨，那雨越下越大，反而让他觉得痛快，他抬头接着天上落下的雨水，想着这水是天上来的，是龙王降的，觉得自己现在也算沾着点儿天上神气，心里也不那么难受了，心情也不那么抑郁了。
　　不过突然，雨没了。
　　宿风大仙一愣，睁大眼睛再仰一仰头。
　　一把桐油纸伞遮着头，韩将离锦袍束袖，亭亭玉立，虽然看不清，也还是挺好看。
　　宿风大仙忍不住一笑：“将离兄，你怎么来了？”
　　韩将离居高临下，这么望了他半晌，才微微一叹：“我看下了雨，怕你眼力不好，就出来找你了。。。。。。”
　　宿风大仙鼻子一酸，没敢哭出来，忍一忍又呵呵笑道：“难为将离兄为我奔波劳累。。。。。。”说着站起来转身一拜：“在下惭愧。。。。。。”
　　韩将离也不多言，一把伞撑了大半过来，替宿风大仙挡着。
　　宿风大仙心想，将离兄啊将离兄，我一个神仙，若要让这雨水淋不着，这不是太容易了吗？我即然都湿透了，这打伞与不打伞还不都一样！
　　于是往外让一让，那伞却又伸多一些过来。
　　连忙又靠了回去挨着韩将离，两人才算都遮住了。
　　韩将离身上比自己暖和些，手臂碰着手臂，宿风大仙沾了些暖气，忍不住微微呼一口气，这挨着韩将离，就跟遇到心月星君一般，让人总得心静平和。
　　这么站得近了，眉眼也看得略微清楚些，韩将离直眉不疏，双眼深邃，鼻子也挺，额角沾着什么东西。
　　宿风大仙看不过，伸手去擦，擦了一手的雨水。
　　韩将离一愕，扭脸过来，轻轻唤一声：“后辰。。。。。。”
　　宿风大仙胸口一痛，仿似什么东西击了上去，将他一时痴状击得七零八落，他又惊又疑惑，却是不敢表露出来。
　　韩将离却看到他面色微变，伸手拉他：“后辰，你怎么了！”
　　这一声唤，如雪上加霜，胸口更痛，宿风大仙大惑不解，却是灵光一闪，双眼洞开，迎面仿佛就扑过来一人，欢喜着将他死死抱住，耳边细语轻浮：“后辰！”
　　身体一顿，迷眼幻听统统不见，只剩漫天细雨，刷刷坠落，
　　那人。。。。。。是谁？
　　韩将离双眉微蹙，伸手去抓他的手臂：“宿风兄。。。。。。你今日到底怎么了？”

　　天干云开，金光铺地，织女锦彩耀天，凝水成辉，好大一座彩虹斜在远山之上，那可真叫美啊。
　　宿风大仙靠在树上，也无谓树枝上的水打湿了衣袍，倒是乐得自在逍遥。
　　他这会儿已经别过韩府，留了老长一篇书信，偷偷摸摸走了。
　　他是想，这么无所事事下去，什么事也做不成，不如挨着遍寻访寻访诸地的地仙，说不定哪个道行深的，对他这劫就有些帮助。
　　地上的天仙，他不好意思去寻，例如若他去东海龙宫，龙王问：“你是谁呀？”
　　他说：“小仙乃会仙岛上的宿风大仙。。。。。。”
　　龙王又说：“什么宿风大仙，没听说过。。。。。。”
　　这碰一鼻子灰的事，可做不得。所以，也不过是找着土地、山神，或者同他一般云游四处的散仙、半仙聊一聊。
　　想到此处，他就高兴，当然高兴，他初入凡间，总巴着凡人去多多认识，害怕一个人无聊，却把这么一大帮子地仙给忘记了。
　　现在想起来，他就又恨又悔，事不迟疑，说走就走。
　　走到百里外的深山青峰，念决请山神现身，那山神见着他，不愠不火慢条斯理道：“大仙有何贵干。。。。。。”
　　他一高兴，说道：“幸会幸会，我叫宿风。。。。。。”
　　山神又道：“认得认得，大仙因护元灵珠碎了，是来凡间渡劫的。”
　　他激动了：“你连这个也知道？”
　　山神语调更慢：“太白金星已告知凡间各处神仙，说宿风大仙有眼疾，若迷了路，给略微疏通一二。”
　　宿风大仙无语，又想一想道：“今日拜会山神，是想问问关于我那劫数，那护元灵珠。。。。。。”
　　那山神轻轻一哼：“大仙莫不是连护元灵珠的来处也不晓得？”
　　宿风大仙一听，精神一抖，慌忙点头弯腰拜道：“还请山神爷指点！”
　　那山神微叹道：“护元灵珠乃六御上神为保原神不灭而炼冶的灵珠，六御本为金仙之身，倒也用不上，但对我等众神而言，却贵重无比。。。。。。然炼冶灵珠十分不易，千年可成。宿风大仙无为无能，不知得了哪位六御上仙的恩德，赐你护元灵珠，才保了你这百年之身。”
　　宿风大仙一边惊奇，一边自形惭秽，好象自己这么没出息，用了也是白用，脸就忍不住红了。
　　那山神也不想再多废话，一拱手：“小仙公物繁忙，大仙若无别的事，咱们再会！”
　　宿风大仙怎敢久留他，也只好拱手拜别。
　　这么兜兜转转了几圈，宿风大仙渐渐明白得多了些。
　　其实这劫，也就是他常年经受的九九八十一日小劫，自己原神本有亏匮，大约是成仙得道之初，哪位上御真神送了他一颗护元灵珠，他先是没被他爹的天劫劈死，而后又遇着劫数不尽，他　　道法太浅，哪里受得住小劫的摧残，全靠着灵珠护体才得以保全。
　　耗来耗去，如今已把灵珠耗没了。
　　这没了灵珠，小劫一来，他就挡不住挖心痛骨，心毁神亡。
　　后来他又听了一个上古的地仙说，千年道法的真神若聚其精元，来替他渡，这命也是保得住的。
　　他这不值百年的小散仙，拿一个千年上仙来换，那也太不划算。
　　宿风大仙茫然了，那。。。。。。那这说来说去，就是死路一条，他还忙乎个什么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