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木临风两不误》六楼九号

2、第 2 章

　　这两日，宿风大仙双目更钝，越发是看不清楚了。他自知这九九八十一天一次的小劫即至，便躲在会仙岛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所谓八十一日小劫，乃宿风这种误撞天劫却什么功也没有、什么得道金丹也没吃就升了天的小神仙所历之劫。
　　天上地下，也就他倪后辰一人得天独厚，要历这么个劫。
　　自打飞升上天，每每八十一日，他就躺在屋里等着历劫。这劫也不知历了多少次，不伤身，却是极痛，挖骨锉筋地痛，直到他痛昏过去。再醒过来，劫就历完了，又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他吃得好、睡得好，神仙也做得好。
　　常有同宗的散仙与他聊起过往，他把自己这些事拿来一谈，人家总是说：“宿风大仙，你这神仙做得可真划算，想我当年。。。。。。”
　　想一想，确实也挺划算的。
　　这一日就是第八十一日，宿风大仙双目已钝得仿佛就是瞎了。
　　他躺在床上不动，耳边一道清风微浮，他嘴角一翘，喜道：“心月，你来看我了，我这儿还要耽误些时辰，你且去外面玩吧，一会儿就好。。。。。。”
　　宿风大仙说得也真轻松，真还是这劫历得久了，就当家常便饭一般，要是时辰来了还没反应，他自己恐怕都会不习惯。
　　心月也不说话。宿风大仙只听门微微晃响，料想心月出了门，便静下心来等历劫。
　　果然是钝痛骤来，这一下却是极为利害，由心而发，直要将他胸口捣烂。他呼吸一窒，咬牙忍着不发声，痛楚就源源不断自身体各处漫出。
　　真是痛，痛得他堂堂一个神仙，缩在床上倦成一团，汗水簌簌而下，浸得整个袍子湿了个透。
　　他心中直呼：“让我昏了吧，让我昏了吧！”
　　偏是一时半刻脑中清明，就是昏不过去。他只觉这一次劫历得比往日都要艰苦，只想死过去算了，终于忍不住咆哮一声，双目大张。
　　竟是从来没有这般看得清楚，双目所及，皆一样一样灌入眼中。椅子，桌子，那立在床边之人，惊讶地呼道：“后辰！”
　　双目斜勾，眉似远黛，额庭亮堂饱满，这般精致绝色，原来就是心月星君。
　　宿风大仙张了张口，心下擂鼓般捣痛，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憋住一口气，见那心月星君突然起手一旋，手中华光闪烁，萤光如火，染得他面目更美。
　　宿风大仙大惊，已是憋不住气，一道鲜血直喷而出。
　　神魂不熄的最后一刻，只听见心月在他耳边大叫：“后辰，你且撑着，你且撑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的。。。。。。

　　宿风大仙醒来，第一就是睁眼。
　　果然又是模糊一遍，历劫那会儿清明一现，仿佛是一场梦。
　　再摸摸衣襟床边，干干爽爽。那一身汗又一身血，也仿佛只是一场梦。
　　咳一咳，动一动，一切完好如初。
　　宿风趟在床上发呆，这劫也历得蹊跷，明明都痛成那样了，还吐了血。现在却能如此平安无事。
　　当真是做神仙好，不死不老，受了痛苦就更没受一样。
　　又想起心月，腾地从床上爬起来，掐指就算。
　　指头都要掐断了，也没算出个所以然来。宿风大仙在床上颠来倒去，老想着心月星君手捏红火就要动作的那一暮，心里着实放不下，爬起来直往天王宫奔去。
　　还好没有迷路，还没奔到门口，后领被一人生生拽住：“宿风大仙，你跑得这么急，可是去找心月星君？”
　　宿风大仙哪里看得清来者，只眨眼点头。
　　那人笑道：“星君被紫薇大帝叫去议事，你先随我前来，我有要事相告。”
　　宿风大仙在天界也待了些年头，今日这还是头一遭，一个上仙要给他说要事。
　　他这么一个无为的神仙，就算钻出天界去游历，都没有手到擒来的仙法做本钱。什么要事需与他议上一议？
　　且听上一听。
　　那人带着他转了老大一圈，领到一个界域，他便是双眼瞎了，站在此地也有一股浩然大气，压得他喘气都要小心几分。
　　除了灵霄宝殿，哪里还有这么大的阵仗。
　　“启奏玉帝，宿风大仙带到。。。。。。”那人道。
　　宿风大仙立在一角，哪里看得清，只觉得灵霄宝殿那个大呀，那个亮堂啊，耀得他越发矮小无觉，忽略不计。
　　当日与心月星君也一同登上过灵霄宝殿，光去注意天庆元君了，这里是一眼也没看清楚过。
　　现在也看不清楚，不过果然是非同一般的要事。
　　玉帝高高在上，扬声道：“宿风大仙，你可知自己劫数难脱，身体里的护元灵珠再也撑不住，你那原神就要四分五裂！”
　　宿风大仙大怔，半天没听明白，不过还懂得回一声道：“启禀玉帝，小仙不知。。。。。。”
　　玉帝叹道：“不知也罢，如今那护元灵珠再难取得，你若不能渡劫，九九八十一天之后，就要魂飞魄散，原神俱灭。”
　　宿风大仙惊了又惊，忙跪地道：“小仙凡身，不做任何功德就飞了天，这反蚀之灾，小仙明白。。。。。。玉帝无需多虑，小仙无愿无悔。”
　　上面那人半天不开口，宿风大仙开始思量自己话语措词有何不妥。
　　正惦量着，玉帝叹道：“也罢，太白金星，你就放他下凡，是妄是福，全凭他自己做个了断吧。”
　　站在他身旁那人恭道：“尊旨！”
　　这就是太白金星？宿风大仙颇为受宠若惊，不明就理又拜：“小仙尊旨，多谢玉帝！”
　　他本张了张嘴，还想问两句，又没问出口。
　　宿风大仙出了灵霄宝殿，这就要出南天门下凡去了。
　　可他还没见着心月星君，于是在当口又朝太白金星拜上一拜，“上仙，可容我与心月星君见个面，再下凡去？”
　　太白金星打量他一眼，摇头微叹：“宿风大仙啊宿风大仙，这可关系着你身家性命，你怎么就这么不慌不忙的。。。。。。你。。。。。。”
　　话没说下去，太白金星也不想再说，手一挥，通了个人情：“去吧，去吧！”
　　宿风大仙又是大谢，跑去天王宫守着了。
　　等了老半天，才远远瞧见一团红云慢慢飘来，隔着老远，宿风大仙已喊了起来：“唉，心月。。。。。。心月星君，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啊，我可等了你好半天了。”
　　那云团一散，心月星君落到他面前，诧道：“你天劫无事了，跑来找我何事？”
　　何事？自然是要事，宿风大仙伸手去捏捏心月的两臂，又上下摸了一气，这才道：“好好，没事就好，昨日我见你瞧着我历劫，手里都泛红光了，我看着就象你将原神吐了出来，心里害怕，所以过来看一看。。。。。。没事就好，我这就走了，恐怕有些时日见不着，等我回来，咱们再叙。。。。。。”
　　心月一听，伸手去抓他：“你。。。。。。要去哪里？”
　　宿风大仙叹一口气：“唉，还不是我那天劫。。。。。。玉帝说我什么护元灵珠要坏了，再不下凡去渡劫，恐怕就要魂飞魄散。。。。。。”再拍一拍心月星君的肩膀：“还是你好，上界二十八宿星君，功德无量，我这拣来的神仙，果然还是不便宜啊。。。。。。”
　　说罢又拜一拜，转身飘去。
　　衣襟被拽住，心月急道：“就你那点仙根，法术又不济，如何渡得了？”
　　宿风大仙笑道：“我也不知。。。。。但这即然是劫，自有因法由缘，我且去试上一试，横竖死马当活马医吧。”
　　心月星君抓着宿风大仙的衣服只不松手，宿风扯了两扯，没扯开，又道：“我本早该死了，便宜做了回神仙，又认得了你，这已是天大的恩典，没有什么可惜的。况且你不知道，其实。。。。。。其实，我也觉得这神仙做得挺无聊，我又没什么本事，每天呆在会仙岛上，八十一天还要那么半死不活一次。。。。。。其实，我也真的有些腻了。。。。。。这次下凡，就全当碰碰运气，活得成，就继续做神仙，活不成，死了也不可惜。”
　　衣服终于被抽了回来，宿风大仙再瞧心月星君一眼，也看不清他的面目，想着那日那张漂亮的脸，怎么着也不象宿星战将。
　　可惜这么一去，不知来日是否还有机会得见。
　　想着想着，这就出了南天门，下凡去了。
　　心月星君望着他的背影，默默无语，在南天门边站了好久，久到仿佛就要变成一座塑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