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外的世界》寻隅

65、你长大了好多

　　见何书彦迟迟没有行动，杨庚一甩手，一脸失望地说，“你不去，我去，反正你的型号也对不上。”

　　“我去。”眼看着杨庚就要走出去，何书彦缓缓说道，“去那里的飞机还要去别的地方转，太慢了，我去找人借个飞机，安排好，我们尽快赶过去。”

　　段柯还没去G市的时候，杨庚对何书彦说过段柯和边伽城他们要去G市调研，问他想不想去见他们，当时他拒绝了。

　　边伽城还在手术室门前，像一只无头苍蝇，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只能在门口打转，时不时看看手表，时不时朝手术室望，焦急地等待着杨教授的消息。

　　啪嗒，门开了。

　　看见医生出来，边伽城瞬间整个身体都僵硬了，他还保持着朝里看的姿势。

　　或许是司空见惯，医生似乎并不觉得惊讶，也知道边伽城现在在等里面的消息。

　　医生拉下口罩，“不用担心，送来得很及时，血库那边也及时供应上了血，手术很成功，不过还需要再观察一下。”

　　压在边伽城心口的石头，瞬间卸了下来，他有些激动地抓住医生的手，噼里啪啦问了一堆问题，“我现在能去见他吗？他什么时候会醒？术后恢复要注意些什么？”

　　“护士会带你去病房的，他今天估计很难醒，你在身边多照顾点。”医生示意他松手，抬手给自己提了提眼镜，“2个小时左右给他嘴上涂点水吧，怕他醒来的嘴唇干裂。”

　　边伽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整个人也像累极了，瘫坐在椅子上，这种担惊受怕的感觉，太难受了。

　　打开门的那一刻，看着插着呼吸机的段柯，他的心抽抽地疼。怕惊扰到段柯休息，边伽城开门后的每一个动作都轻轻的，生怕吵到段柯。

　　边伽城坐在床边，仔细打量段柯，想伸手摸摸段柯，却还是忍住了，还好，还好他找到了段柯。

　　手机铃声响起，边伽城急忙捂住手机，悄悄地退出房间。

　　“伽城，你们在哪里，情况怎么样？”杨庚和何书彦刚赶到医院门口。

　　“段柯出手术室了，医生说情况还好，他们在血库里找到了合适的血型，你们在哪里？”边伽城关上门，视线却没有离开段柯，而是透过门上的一块小玻璃，朝里面看去。

　　“到医院了。”杨庚看向何书彦，犹豫着又问了句，“段柯他，现在醒了吗？”

　　“还没，医生说今天可能很难醒过来。”说到这里，边伽城的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报警后警车和120都来了，但段柯和范国豪都处于昏迷状态，只能先送往医院，他去做笔录的时候听护士说，另外送来的那个人已经出手术室了。

　　边伽城双眼微微眯起，心道，看来范国豪伤得还不够深。

　　“好。”杨庚握住何书彦的手，微微用力，看着他说，“我们这就上去。”

　　“我……”何书彦欲言又止。

　　“没醒，上去看看吧。”问过房间号后，杨庚便挂了电话，鼓励似地用力握了握何书彦的手。

　　何书彦低头看着杨庚的手，点了点头。

　　十多年了，他都没有见过段柯一面，现在终于要见面了，尽管知道段柯现在还没醒，他还是止不住地有点紧张，一点都不像在商海沉浮打拼了多年的商人。

　　今天的他一点都不像他，却又似乎让他更深地接触到了他自己。

　　打开病房门，他的视线便落在了段柯身上，呼吸机、心电图一下把他拉回到十多年前，有一次段柯自残送进医院抢救，也是这样的场景，只是那时候的段柯更小点。

　　但和他记忆里一样的脆弱。

　　突如其来地喉头似被哽住，沉寂多年的泪腺似开始运作，他的眼里蒙上了薄薄的一层雾气，停在了门口，他不敢再往里走一步。

　　杨庚和边伽城打完招呼，便察觉到何书彦的心情，看着他的侧脸，伸手紧紧地握住了他，鼓励他走到段柯身边。

　　“伽城，我们出来谈谈吧。”杨庚把何书彦带到床边，便向边伽城提议，想留点独处的空间给何书彦。

　　边伽城看了看杨庚，又看向一进门便沉默至今的何书彦，点了点头，把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和杨庚出去了。

　　杨庚走前轻轻地拍了拍何书彦的后背，示意他走过去。

　　他们走后，何书彦向床边走近了些，却没有坐下来，只是站着，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段柯的模样，从眉眼到嘴唇。

　　“你长大了好多。”这是何书彦坐下来说的第一句话，尽管段柯现在并不清醒，何书彦还是隐隐地担心段柯会突然醒过来，于是迟疑良久，他才像一个长辈遇到多年未见的晚辈，说出了最为真实，又最为寒暄的一句话。

　　似乎下一句就要说，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但这个对话发生在父子之间，多多少少显示出父亲角色在儿子世界里的缺失，什么样的父亲会对孩子说，‘你长大了好多，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此刻的何书彦就像是邻居家的叔叔，说出了这句话。

　　段柯自然是没有反应的。

　　“对不起。”积蓄的各种情绪终于到了临界点爆发了，何书彦哽咽地向段柯道歉，“我不配做你的爸爸。”

　　“段柯，爸爸对不起你。”何书彦小心翼翼地抓住段柯的手，“我应该早点回来的，我就不应该离你太远，让你一个人。”

　　边伽城和杨庚出去后便去附近买了些吃食回来，他们回来的时候何书彦已经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默默地陪着段柯。

　　何书彦和边伽城本都没有食欲，还是在杨庚的要求下，都勉强吃了些东西垫肚子。或许是触景生情，也或许是知道边伽城曾经为段柯做过个案治疗，何书彦说起了段柯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包括段柯自残。

　　听了这些，边伽城治疗段柯时候的疑点也一一解开，更加心疼段柯了。

　　段柯是没有安全感的，从那次段柯在车库等了他一夜，到这次一个人去见范国豪，都说明段柯心里害怕他会离开。但刚接触的时候，他感觉不到段柯的脆弱，倒是觉得这个少年很硬气，有自信，很真实。

　　慢慢接触下来，他才发现不是那样的，或许是那时候段柯对他并不在意吧，那时候段柯可是一个会拿“喜欢”去试探的人，现在想来就像是一只竖起刺的小刺猬。

　　可是，一旦被段柯放在了肚皮底下，就成了段柯的软肋。

　　所以，即便只是几张他和段柯比较亲密的照片，段柯也受不了。稍微想想也能知道范国豪和段柯说了些什么，说起来，也是他不好，总想着把事情做圆满了，再告诉段柯，才导致段柯不能完全相信他、依恋他。

　　晚上，在他的坚持下，何书彦和杨庚在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下来了，他一个人陪着段柯。

　　他要不在这里，段柯晚上醒来会难过的。

　　想着段柯一醒来就能看见他，边伽城在床边趴着睡了一晚上，脖子非常不舒服，揉了揉脸，也没多注意身体的不适，他单手撑着头，低语道，“段柯，你怎么还不醒啊？”

　　段柯自然是没有回应的。

　　边伽城看着段柯发呆了好一会，才再次摸到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没电了，也没多注意，进厕所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便拿起买好的水，把棉签沾湿，小心翼翼地涂在段柯嘴唇上。

　　“这棉签涂起来太慢了，我直接给你亲一下怎么样？保准你嘴巴湿润有光泽。”边伽城眼角带着宠溺，说是这么说，但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小心着沾一点水，再沾一点水，给段柯湿润嘴唇。

　　“都过一晚上了，你什么时候醒啊？从昨天中午睡到现在，也该醒醒了吧，小懒猪，快醒来吧。”边伽城轻抚段柯的脸颊。

　　直到何书彦和杨庚两人来，段柯也没醒，叫来医生，检查了一下，只说伤口恢复得很好，却并不知道段柯没什么还没醒。

　　杨庚看着边伽城疲惫的眼神，想必昨晚一晚上都没睡好，心里也有些心疼，拍拍他的肩膀，“回去睡会吧，我们在这里守着。”

　　边伽城摇摇头，“段柯醒来没看见我，会难过的。”

　　“他看见你为了他这个样子会更难过，听老师一句，回去睡啊。”杨庚也知道段柯为什么会受伤，同性在一起本来就不容易，一个是自己的学生，一个是何书彦的儿子，他自然能帮的都想帮一下，让他们的路别像他和何书彦的路一样难走。

　　边伽城还是摇了摇头。

　　杨庚也拿他没办法，只好让步，“那你白天在这守着，今天晚上一定要回去睡一觉。”

　　这一过，又是一天，段柯还是没醒。

　　边伽城这几天也没吃多少东西，又没睡好觉，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杨庚不再由着边伽城，拿出老师的架子，让何书彦在病房里陪着，他带着边伽城去了边伽城住的那家酒店休息。

　　同行的人早就在那天回去了，边伽城以为他的东西会被酒店的人收拾出来，却没曾想教授帮他续订了房间，所有东西都还保持着那天他走的时候的样子。

　　揉了揉发晕的头，他这几天有些低血糖，的确有些难受，把杨庚送走后，他便躺下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