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花路》山夫子

36、伏真书会

　　毕歌浮把他摔在地上。
　　阿三却愣住了，一动不动。
　　毕歌浮只复活了四次，就成了六界闻风丧胆的江洋怪刹，为什么？
　　他呢？复活了快四十次了吧，怎么还只是只弱不禁风的怪修？！

　　阿三：“不可能啊……我，我真的复活了几十次了……”
　　毕歌浮盯住他的脸，仔细分辨他面上被拆穿的窘迫。
　　没有。这蟾蜍好似当真说了实话，此刻满是对自己状态的难以置信和困惑。

　　难不成还是真的？

　　毕歌浮凑近他，揪住他的衣领：“你复活了几十次，那这几十次的能量呢？去哪里了？”
　　是啊，去哪里了？阿三此刻被震得七荤八素，完全想不通。

　　毕歌浮：“说起来……你刚刚复活的那次，我也一点能量波动都没感觉到。”
　　他抓着阿三的脚倒拎起来：“哪儿去了？”

　　阿三本就七窍流血，倒挂起来流得更猛了，挣扎起来：“我，我也不知道啊，你放我下来。”
　　毕歌浮却兀自研究了起来：“难道要化成原型？”
　　他拍了一下阿三的屁股，嘭的一声，手上的怪修就成了一只破烂蟾蜍，他倒拎着脚怼到自己眼前上上下下地盯：“也没有啊，难道要再刺激刺激？拿火烧？炖汤里？”

　　阿三一听，哪还顾得上眼前这位是他祖宗，立马拿脑袋磕过去，要他放他下来，但那脑袋没能磕过去就被毕歌浮弹回去了，一只破烂蟾蜍怪修落在怪刹毕歌浮手里，真是比捏死只蚂蚁还轻便。

　　阿三嚎上了：“毕歌浮你干嘛呀！你是不是嫉妒我比你复活得多？！你不是从来不对怪修出手的么？！你今天都已经杀我一回了！我，我要去昭告所有怪修，你毕歌浮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大骗子！什么怪修之光！什么怪修祖宗！亏我还那么崇拜你！你放不放开！放开！你这个采毛大盗！没皮没脸的采毛大盗！采——毛——大——盗！”

　　毕歌浮被他吵死了，索性捏住他的嘴巴。
　　“再喊这个名字，我真煮了你信不信。”
　　阿三惊恐地连连点头。

　　毕歌浮：“我放开你，还叫不叫？”
　　阿三惊恐地连连摇头。

　　毕歌浮放开了他的嘴。
　　他立马又嚎上了：“采毛大盗！没皮没脸！被凤凰仙君追得满地打洞！采毛大盗唔唔唔……”

　　毕歌浮用一根黑羽把阿三的嘴对穿，彻底合上了。
　　阿三又痛又哑，怒瞪着他。

　　毕歌浮戳戳这只破烂蟾蜍，笑道：“今儿出来算买一送一了，碰上你这么个东西，我带回去慢慢研究，总能找到你那些能量藏哪去了。”
　　阿三猛摇头：“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毕歌浮：“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就要被你最崇拜的怪刹祖宗给带回去研究了，兴奋是不是？哈哈哈，放心，跟着我还是很愉快的，保不准我心情一好，收你当徒弟呢？”

　　刚还在呜呜乱叫的阿三听到这句，没声儿了。

　　毕歌浮大笑，戳他的蟾蜍眼：“瞧你这期待的小眼神，不错，我挺中意你，就算你今天骗了我，我也不会让你死无全尸的。”

　　阿三一听，又呜呜呜地挣扎起来了，没想到这毕歌浮是真的要带他走，已经飞起来了。
　　他焦心了，他给乌祉留的眠眠丸只够到明晚了。

　　下一刻，他离开了毕歌浮的手，落进了一个素白的怀里。
　　蟾蜍立马嚎上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乌祉把他嘴上的黑羽轻轻拔了，伤口滋出了血。

　　毕歌浮警惕极了：“谁！”
　　他转身看到乌祉，一顿，饶有兴致道：“是你啊，我一路缠了你许多次都被躲掉了，今日怎的反而追上来了？”

　　乌祉的视线还在蟾蜍的伤口上，阿三捂住了洞洞，怕血滋到乌祉脸上去，素白的衣服上已经沾了些，他伸出爪子去蹭，没蹭掉：“你怎么醒了？眠眠丸的剂量不能再大了！”

　　毕歌浮看看他俩，嘶了一声：“这小破蟾蜍你养的宠物？”
　　乌祉看着他没出声。
　　毕歌浮：“还是，你也发现他有异了？怪修的能量神修又用不着，兄弟，打个商量，你把它给我呗，我拿好东西跟你换。”
　　乌祉：“不换。”

　　毕歌浮眯起眼，后腰眼的多彩尾羽摇到了前头来，像炫耀似的，他拨了拨腰前那根白羽：“我吧，越是不想给的东西，就越有兴趣抢，本来我对这蟾蜍还没这么大劲儿，这不，你给逼出来了。”

　　说罢他就前冲了，黑翼滑翔极快，周身黑羽在夜里如一团黑色焰球，朝乌祉撞来，似是对乌祉熟悉，近身时，黑羽分成七八道残影，围住乌祉，接着那七八道黑羽残影竟是拉长了，彼此交错连接，包成一个球形后迅速缩小，将乌祉裹于其中。

　　阿三看得吃惊，眼见这遮天蔽日的残影黑羽就要把他们淹没，乌祉周身的拂光强烈了些。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波动，在那种波动里，阿三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他明明还能看到自己的手脚，皮上的蟾蜍疙瘩，但好像是在看别的东西，他的意识不在其中。

　　这阵奇异的波动和拂光同时向外扩散了不足寸余，像是以乌祉为中心支成了一个很小的领域。

　　在那漫天黑羽残影压下来之际，阿三下意识要闭眼，却见那黑羽一碰到这不足寸余的拂光领域，就失去了攻击性，它们穿过光域，残影变回一根根黑羽，阿三能伸手接住一根，毫发无损，黑羽安静地躺在他掌心，待到这光域消失时，一同消失了去。

　　攻击又接二连三地袭来，一怪刹一“神修”忽远忽近地交战，但说是交战，乌祉没有出手过，光域化解了一切，这场架打得悄无声息。

　　阿三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们二位的攻击，不在一个维度。
　　毕歌浮很强，强得吓人，这还只是他缺了三分之一法力的程度，但他的攻击对乌祉不起作用，不是因为乌祉更强，而更像是属性的错位，就比如，拿一把剑去刺影子，无论这把剑多锋利，都不可能刺穿影子。

　　毕歌浮是那把剑，而乌祉是影子，他仿佛根本就不在这个战场里，他们的对抗是错位的，谁对谁都无效，乌祉没有攻击过。

　　毕歌浮停手了，他歪头看着乌祉：“好奇怪，跟你打为什么一点都不爽？你明明这么强。”
　　他摸了摸胸前似云似鸟的哨子：“祥云哨也毫无反应，它只要碰上劲敌就会迸发出强烈的战意，如今怎么像是完全没有感应到似的？”

　　乌祉：“我不是你的敌。”

　　毕歌浮闻之一顿，随即失笑，看起来心情不错，他眯起眼：“你到底是什么神修？我怎么没听说天上出了你这么一号仙君？”
　　乌祉不语。

　　毕歌浮摆摆手：“罢了罢了，看来若是不取回我那傀儡上三分之一的法力，是不可能斗得过你的，今日就作罢吧，反正我想要的也拿到了……咦，我天鹅毛呢！”

　　他腰间本来挂着白羽的位置现在空空如也。

　　阿三举起手上的白羽：“在我这。”
　　毕歌浮瞪眼：“怎么跑你那去了！”
　　阿三：“刚你俩近身打架时，我顺的。”
　　毕歌浮：“好你个顺手牵羊的蟾蜍，我是采毛大盗？那你就是采毛小盗！”
　　阿三瘟了一下：“……采，采毛小盗……”

　　毕歌浮：“你说你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帮着一个神修？谁是你祖宗？他神修是能帮你成怪刹吗？”
　　阿三撇嘴：“你才在我的胳膊肘外呢。”
　　毕歌浮连连啧嘴：“本刹今日真是马失前蹄，赔了羽毛还折了徒弟。”

　　阿三结巴了：“徒……徒弟？”
　　乌祉也问了一句：“徒弟？”

　　毕歌浮笑笑：“是啊，噢，你还不知道呢，你这小破蟾蜍崇拜我得不行，非要拜我为师。”‘’
　　阿三更结巴了：“谁谁谁谁谁谁非要拜你为……”
　　毕歌浮：“你不要？”

　　阿三一脸壮阔，但是半个“不”字都蹦不出来，他心跳得都快出嗓子眼了。
　　这可是毕歌浮，烟花榜第一的毕歌浮，怪修们的骄傲毕歌浮，他最想超越的怪刹毕歌浮！

　　乌祉瞥了他一眼，阿三老实了，毕歌浮大笑起来，阿三这才知道是上了当，这毕歌浮分明是拿他玩笑膈应乌祉呢。

　　毕歌浮的视线来回在他们俩之间移动，饶有兴致道：“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有问题。”

　　话落他忽然面色一沉，眉间紧皱，感应到了什么：“啧，那死凤凰又把我的傀儡毁了，我得赶紧去收尸了。”

　　离开前，他又问：“蟾蜍，你叫什么？”
　　阿三还在结巴：“阿，阿三。”

　　毕歌浮：“阿阿三？什么怪名字，行吧，那今儿起，你就是我的三儿徒了，三儿徒，帮为师盯紧这个神修，待我下次来采毛再找你们，我走了。”
　　语罢黑翼一震，毕歌浮在夜空里转瞬间无踪影了。

　　阿三彻底瘟了，三儿徒？
　　三儿徒，毕歌浮的徒弟，采毛小盗，三儿徒？

　　他晕晕乎乎，憋了大劲才把裂到耳根的嘴给收了回来。

　　察觉到乌祉的视线，他立马警钟大敲：“你可别听他胡说八道！我才不会帮他盯着你呢！”
　　乌祉：“你原本就总是盯着我。”
　　阿三瞪大眼：“我哪有？”
　　乌祉：“你有。”
　　阿三：“我哪有！”
　　乌祉：“你有。”

　　阿三：“……那是我想盯着你，跟他可没关系，我今儿才是第一次见他呢！噢！还是为了帮你把毛抢回来才追出来的呢！”
　　他连忙把那根天鹅毛举到乌祉面前，理直气壮。

　　乌祉看了会儿：“不过一根毛，给他就给他了。”
　　阿三一愣：“敢情你是故意让他顺走的啊，我说他怎么得手这么容易。”
　　乌祉：“他追了许久，烦。”
　　阿三不太高兴：“那也不行，毛怎么能乱给呢。”

　　乌祉：“你也有一根。”
　　阿三更不高兴了：“我那根是我拼了命努力抢来的！”
　　乌祉：“他也挺努力的。”
　　阿三：“……”
　　他气闷极了，他这根毛才跟别的毛不一样，乌祉的毛，才跟别的阿猫阿狗山鸡凤凰的毛不一样。

　　乌祉托着他回到了地上，朝客栈走去，发现阿三沉默得紧。
　　阿三把那根毛往乌祉衣领里塞：“你的毛。”
　　乌祉：“它已经掉了。”
　　阿三：“掉了不能长回去么？”

　　乌祉沉默片刻：“能。”
　　于是那根毛就长回了乌祉身上，阿三奇异地看着，看了好一会儿。

　　他方才塞毛的举动有点无理取闹，有点耍性子，他当然知道毛掉了就回不去了，他脱了的蟾蜍皮从没能长回来过，但乌祉说可以，还真的长回去了。

　　阿三恍惚地盯了许久，忽而道：“能不能，很努力才行？”

　　乌祉：“什么？”
　　阿三：“你的毛，就算要给，也给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去抢的，好吗。”
　　乌祉：“好。”

　　阿三心情好了起来，化成人形落了地，落后乌祉一步跟着。
　　“今天真是跟做梦一样，居然遇上了毕歌浮。”
　　乌祉：“他很厉害？”

　　阿三：“厉害啊！他可是六界悬赏榜第一的对象，到今天都没谁能抓住，你看到那烟花榜了吗？悬赏第一的是时界发布的，时界啊！素来不理六界事的时界都要通缉他，他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可真是厉害……当然，没你厉害，咦，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乌祉：“不记得了，有一日他忽然就跟上了。”
　　阿三：“跟多久了啊？”
　　乌祉：“七八年吧。”
　　阿三张大嘴：“七八年都还没能采到你的毛？这是他的黑历史了吧，难怪他这么执着。”
　　乌祉：“他经常跟丢我。”
　　阿三：“怎么会呢，毕歌浮采起毛来很执着的，不达目的不罢休。”

　　乌祉：“不是他的问题，谁都会跟丢我。”
　　阿三：“为什么？”
　　乌祉不语。

　　阿三：“我就不会跟丢你。”
　　乌祉回头看他。
　　阿三：“我怎么可能会跟丢你？你到哪里我都能一眼就把你挑出来。”
　　乌祉不语。
　　阿三拍着胸脯：“不信？那你现在跑，看我会不会跟丢你。”

　　乌祉真的跑了，转瞬就离开一大段距离了。

　　阿三：“……”
　　他去，乌祉这么活泼的？？？

　　“你赖皮！我都还没说开始！你回来！重来！”

　　乌祉没回来，他只好骂骂咧咧地追了起来，空荡荡的街道落满了脚步声。

作者有话说

　　今晚甜度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