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夫冰无寒

3、上坟

　　吴思远的爷爷吴海洋已经去世两年了，连续吃药吃了五年。每次吃药吴志文都把药的标签撕下来，告诉吴海洋只是普通的补药，一次疏忽忘记了撕标签，让吴海洋无意中发现了自己已经是肺部长了肿瘤，晚期。自从无意间得知自己得了肿瘤，精神是一日不如一日。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也正是吴志文给他输血后的一个星期，平静的去世了。坚持了那么久，也没有坚持过完这个冬天。去世那天，吴思远的奶奶特意去医院看他。吴思远的奶奶也已经七十多岁了，儿女们怕她累坏了，也不让她去陪床。那天不知为什么，她非得要过去一趟，不管是好是坏，都要过去看一看。儿女们拗不过她，把她带过去了。她平静地看着这个老头，还不算瘦，没有到瘦骨嶙峋的地步，头脑还算清楚，吴思远的爷爷看向她，用手指着枕头底下，吴思远的奶奶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钱来，这是吴思远爷爷住院后，来往的亲戚给他留下的。吴思远的奶奶拿出钱后，吴思远的爷爷就咽气了。“你们看，他不行了。”吴思远的奶奶满眼泪光，却异常平静。
　　之后的火葬、出殡等所有事情，吴思远的奶奶都没有参与，她这些儿子女儿自然会处理妥当。吴志化在吴海洋住院的时候也提及百年之后埋葬之处，吴海洋怕给儿女们留下麻烦，就说埋在哪儿都行，无所谓。把坟挖在哪，自古以来就很有讲究。村子里很多人都会找个会看方位的，帮忙看看，选个地方。但是如果遇上一个敷敷衍衍、不顶用的，随便找个地方说是风水宝地也都有可能；还有人挖到半道，发现下面都是大石头完全挖不下去的，只能费时费力在找一个地方；还有人把棺材放进去发现盖不上盖子的，只能找个石板盖上，村子里就会有人传，这是永远不让他翻身。所以无论是吴海洋还是吴志化嘴上说随便找个地方，其实心里还是在意又在意。吴志化向来是不相信什么大神儿术士的，他找来同住一个村子的堂叔，远的近的好几处地方看了一看，堂叔选了几个地方，吴志化都觉得不太合理，他自己倒是有一个心仪的地方，在自己家的树地里。那个地方冬天能避风，夏天还有树阴，也不会存水，应该算是一个风水宝地。他带着他堂叔过去看看，他堂叔也觉得这个地方更符合风水。
　　吴思远在那个时候才真正理解什么叫做死亡，什么叫做永远不在了。当她爷爷推进火化炉的时候，她泪如如下，泣不成声。她再也无法看到爷爷端坐在进门的椅子上，眯着眼，嘴里嚼着糖；再也无法听到爷爷打趣她，说她穷酸臭横；再也无法让爷爷告诉她，她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也无法听到爷爷讲她爸爸叔叔大爷的趣事。她以为她爸爸永远也不会哭，但是那一刻，她看见豆大的泪珠从她爸爸眼里地滴下。吴胜男趴在棺材上，爸！爸！地叫着，人们努力地拉开她，她已没有力气站起来。吴志文、吴志明和吴胜男不在村子里生活，所以找人帮忙、下葬等这些事情都交给吴志化和吴志理去做，他们负责找饭店吃饭、派车等事情。很久之后，吴思远再回想整个流程，她很难做到这个样子。
　　生老病死，或长或短的一生，最后也不过是别人的回忆罢了。吴思远跪在爷爷的坟前，扒着橘子，到着酒，心里默默跟她爷爷说这一年发生的大事，告诉她爷爷放弃了找好的安稳的工作，考研了。吴思远的大爷，叔叔姑姑都来了，吴思丽、吴思远和吴思玉也跟着来了。
　　“我昨天还梦见我爸来呢，梦见我爸就坐在椅子上，我一进门，就看着了。”吴志化边烧着纸边说，好像在跟他自己说也好像在跟别人说。“那你肯定是想我爷爷了。”吴思丽给她爷爷夹着饺子。吴思丽比吴思远大五岁，自然也比吴思远陪伴她爷爷的时间长。吴海洋亲自教过吴思丽识字，给她做认字卡片，在孙女里能让他亲力亲为的也只有吴思丽和吴思玉。吴思丽是他第二个孙女，是他第一个看护的孙女，吴思佳虽然比她大，但是从小吴思佳没在他身边。吴思玉他们一家和他住在一个院子里，接触时间自然会长些。
　　有人说上坟是一件迷信的事，也有人说上坟不过是活着的人为了挡世人的眼罢了。吴思远却觉得这算是一种心灵的慰藉，上完坟，她觉得心里舒爽不少，可能她的心里话只能说给她爷爷听听。
　　上坟也间接是个团圆的日子，这些亲戚见到她，首先就问考得怎么样。她也会重复地说着那些话，“不怎么样，太难了，觉得自己考不上。”亲戚们之后就会说一些俗套的鼓励安慰的话。上完坟，吴思丽和尚强就回家了，吴胜男也是请假才从学校出来的，也就匆匆回去了，吴思玉因为在医院实习不能多待，就顺着吴胜男的车一起走了。就剩下吴思远这个闲人，帮着收拾、洗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