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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病弱王爷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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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来后,有没有说什么?”
安庆殿外,林许恒负手站在廊前,心不在焉地问。
钟不闻道:“王爷并未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林许恒不死心。
“什么都没说。”
林许恒站在原地,半晌,他挥挥衣袖:“回去吧。”
又过了五六日,林许恒仍旧没有等到林绝厌来找他,未免有些纳闷:难道三弟并不在意那个小护卫?
三弟从小就性子淡泊,他们几兄弟早年争来抢去的东西在他眼里似乎分文不值。
林许恒起初也不理解自己为何会不由自主地关注三弟,总爱惹他生气,看他发怒,后来逐渐明白,大概是在这深宫院墙中,唯有三弟没有争斗心,根本不像个皇子,他的眼睛总是干干净净的,至真至纯,偶尔浮现的一点笑意都那样璀璨。
但可笑的是,林许恒长到十三四岁时,母妃开始耳提面命,让他将林绝厌视作头号劲敌,毕竟林绝厌的母妃是皇后。
种种原因之下,林许恒就是放不下自己的三弟,目光从三弟的性子、做的文章、政治理念,逐渐转移到三弟单薄的身子,总是咳嗽以至于时常透着桃红的面颊,还有那把似乎轻轻一握就碎的细腰。
这悖德、扭曲、禁忌的感情,竟让林许恒品出了一点莫可名状的甜意。
他成了九五之尊,可以肆意揉捏弱气的三弟,他把他扣了下来,软禁在皇城一角,并不需要做其他什么,仅仅是这件事,就有种牢牢掌控对方的快意。
虽然他无法向世人宣告这隐秘的一切,但潜意识里,已经将林绝厌视为自己的所有物,所以才会在听见钟不闻传回的消息时那样愤怒。
钟不闻听觉敏锐,中秋晚宴那日,钟不闻将林绝厌和陆十六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告诉了林许恒。
那陆十六说:来皇宫的路上买了蜜饯。
而他的三弟回答:蜜饯不如你甜。
林绝厌语气中的随意与亲昵,透过短短几个字,让林许恒心里越发酸涩,三弟可从未说过这种话。
伴随酸涩与痛苦而来的,还有震怒。
甚至都不需要怎么试探,林许恒便确定了那两人之间有情。
被他视为所有物的三弟,在秋猎的那天晚上,如一阵捕捉不了的风,快乐地奔向别人。
接着,恭王谋逆,林许恒最初还十分确定三弟和恭王没有勾结,但……一切就是那么巧合。
最危险的时候,那两人都不在。
林许恒杀不了陆十六,但他能把陆十六变成钳制林绝厌的筹码。可又是几日过去,林绝厌仍旧安安静静地待在安庆殿,传回来的消息是他终日卧床养病。
林许恒去了几次安庆殿,都被林绝厌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探望。
又一日,林许恒负手站在安庆殿外,正要进去,却听林绝厌哑着嗓子道:“是皇兄吗?臣弟偶感风寒,恐将病气传给皇兄,皇兄还是请回吧。”
说罢,还闷咳了几声。
林许恒心中有气,却也拉不下脸,在外站了一会儿,甩袖离去。
床上,林绝厌翻了个身,望着横梁的目光清明透亮。
第二天,小伍子被调了回来,林绝厌对0101道:[我不就山,山来就我。]
0101:[……]
“卧病在床”的这几日,林绝厌愈发清减了,小伍子看着自家王爷脸上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又没了,眼眶一润:“王爷,您受苦了。”
林绝厌起了身鸡皮疙瘩:“行了行了。”
见小伍子一直把手背在身后,林绝厌叹了口气,递过去一瓶金疮药,小屋子惶恐:“小的怎敢用王爷的东西?”
“不想以后每到冬日就生疮的话,就把手上的伤治一治。”
小伍子诺诺道:“谢过王爷。”
领了药,小伍子就跪在床边上药,林绝厌遣散宫人,垂眸扫去,小伍子那双手又红又肿,皮肤表面裂开了无数小伤口。
浣衣局就是个惩罚人的地儿,根本没有伤药,被罚到浣衣局的奴才往往不等手上的伤愈合,就要重复工作,如此恶性循环,被罚去的人基本熬不过两个冬天。
室内静谧,唯有药香散去。
良久,林绝厌轻轻出声:“是我没用,才让你们受这些苦。”
小伍子抬头:“王爷别这么说。”
林绝厌拍了下他的前额:“在宫中,我若不争,便是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非但如此,还会累及旁人。”
“王爷……”
林绝厌披衣而起:“明日你就出宫,回安王府,遣散府中下人,该给的补偿一分都不能少,剩下的,你自己留着用吧,也不用再回来了。”
“王爷!”小伍子连滚带爬来到林绝厌脚边,用沾满药膏的手去揪他的裤腿,“王爷您想做什么?小伍子不走,小伍子哪里也不去,就让小的留在王爷身边吧!”
林绝厌没有低头:“至于皇兄那里,既然他肯放你回来,就是在对我示好,他不会为难你们的。”
闻言,小伍子便知道他是无论如何都劝不回王爷了。
他抱着林绝厌的腿抽噎,断断续续地说自己的身世,说当年自己卖身葬母,是林绝厌给了他葬母的钱,之后又带他回宫,给他一个可以躲风避雨的家,而林绝厌生性温柔,从不打骂下人,又说自己不想离开,还劝林绝厌别做傻事。
小伍子说了很多,最后说累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林绝厌唤人进来将小伍子抬去睡觉,等到殿内终于清静下来,才无奈地揉揉额角。
[面对小哭包比面对我那个皇兄还要累。]
0101担忧道:[绝厌,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绝厌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看完后将之烧成灰烬。
那上面的字0101自然也看到了,[这是?]
[今日来送药的,是张生面孔。]那人服侍林绝厌喝了药,趁着收碗之时,将一张纸条塞到林绝厌手里。在那后不久,小伍子就回来了。林绝厌没来得及看,只是将纸条藏好,不是不信任小伍子,而是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林绝厌望着殿门,如今那高阔的天空被两扇门束缚在一个规整的框框内,林绝厌只能看见巴掌大的地方,而穿过那扇门,有自由的空气和繁荣的景致。
没有谁会甘愿当一只金丝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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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刚过,承乾殿内传来一声刺耳的哗啦声,紧跟着,林许恒震怒的声音传来,殿门打开,几名官员灰头土脑地从殿内出来,互相看一眼,叹声气,便往宫外走去。
落在最后的官员身形修长挺拔,气质如松,大太监高觅打着灯笼匆匆赶过来,一闪即逝的光照亮青年如玉般脸庞。
“高公公。”
青年的声音也如他的人一般清润。
高觅听见是他,停下脚步,躬身行礼:“原来是小宋大人。”
这位小宋大人,单名一个辞,字昭衍,乃是当今钦点的探花郎,别看如今只是翰林院侍读,以当今对小宋大人的喜爱,不出三年,这位探花郎便可直达青云。高觅身为距离林许恒最近的人,自然清楚这些,平日与宋辞多有来往。
宋辞虽年轻,却并不气盛,在官场上可谓如鱼得水,也并不轻视他们这些内侍,总是以礼相待。
“高公公何事慌张?”
高觅笑了笑:“还不是那位的事。”
满朝文武提起“那位”,皆语焉不详,仿佛那是什么脏字儿一般。
宋辞不动声色:“可是安王?”
高觅:“那不然还有谁?”
关于安王的传闻颇多,宋辞倒是没什么想法,只不过时常听同僚用那种八卦的语气谈论安王,比如秋猎时,安王竟为了一个小护卫顶撞圣上,又比如,恭王谋反时,安王恰好不在场,不知是提前跑了还是怎么,又比如,圣上竟然将亲兄弟囚|禁在宫中,到底不成体统。
这个不成体统,肯定不能说是圣上,便把那安王妖魔化,安王在文武百官心中的形象,硬生生从一个病根子转变成了迷惑圣上不知羞耻的祸水。
知道内情的人不能说,于是流言愈演愈烈。
高觅叹道:“小宋大人,夜深了,快些回去吧,咱家也得去和圣上说一说那位的情况,拖慢了可是要死人的。”
宋辞应声,转头往宫外走。
却在路过一丛树影时,被人从身后架了刀。
“别转身,继续往前走。”
身后传来微弱的血腥味,混着那人冰冷的语气,宋辞说不害怕是假的,从这里到宫外没有点灯,四周黑黢黢的,即便有人路过,也不会发现这个人在要挟自己。
宋辞脑子转得很快,并不打算硬碰硬:“你、你想做什么?”
“别说话,照做就是。”
刀子就抵在后腰,宋辞忍着心惊肉跳往前走着。
这时,身后人又说:“带我去安庆殿。”
安庆殿?那不是囚禁安王的地方吗?
宋辞心思飞转,却不敢不从,只好带着人往安庆殿的方向走。
快到安庆殿的时候,宋辞发现那方向灯火通明,御医和宫人进进出出,钟不闻甚至还带着御林军守在门口,每一个人进去都要检查一遍带没带危险物品。
又是两名宫人端着水盆跑出来,钟不闻眼睛一扫,没有拦下。
宋辞忽觉后颈一痛,再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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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从大太监高觅跑去承乾殿传话开始,一切就在按照某个人的想法进行。
高觅对林许恒说安王吐血,宫中所有御医都被传到了安庆殿,林许恒也马不停蹄地赶向安庆殿。行至途中,又有人来传讯说天牢里的陆十六越狱了。
那一刻,林许恒冥冥之中有了某种预感。
高觅问:“圣上,去天牢还是?”
“去安庆殿。”
安庆殿三字,仿佛是从牙齿缝里憋出来的,林许恒黑着脸,帝王气势显露无疑。
可是还没到安庆殿,林许恒就遭到行刺,二十名死士奋力突破守卫的防御网,有人趁乱向天空放了一束信号弹,若不是钟不闻及时率领御林军前来救驾,后果不堪设想。
可林许恒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他面色如霜,阴森问道:“谁让你来这边的!”
钟不闻道:“卑职看见了救驾信号。”
“谁放的信号!?”
无人响应。
等林许恒来到安庆殿时,宫人和御医全部跪地不起。
林许恒大步走到床畔,掀开被子,瞳孔猛缩。
床上躺着的,乃是瞪大双眼死不瞑目的林绝厌。
林许恒震惊到气血翻涌,咬牙切齿道:“高、觅!”
若不是高觅迟来通禀,他何至于连三弟最后一面都——
高觅连忙跪倒在地:“圣上赎罪!”
钟不闻走来,往床上一扫,亦是呼吸沉重一瞬,不过紧接着,他便发现了怪异之处。
“这不是安王。”
林许恒的怒火霎时转到他身上:“钟不闻,你可知欺君是大罪?”
钟不闻抿唇,伸手在“林绝厌”脸上揉捏着,林许恒看得怒气冲天,正要让他滚下去,却见钟不闻的手指来到“林绝厌”耳后,轻轻一扯。
一张人|皮|面|具被撕了下来。
林许恒轻喘,眼前冒出了许多黑白点,等到这股怒意好不容易平息下去,又有人来通传。
“圣上,恭、恭王被人劫走了!”
今天晚上这几出环环相扣,林许恒终于回过味来了,抚掌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终于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