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东风》不闻天照

84、世事无常

　　“当时，仙乐为了保护杏林院不受到太上皇或者‘慧敏太子’的算计，并没有将实情和盘托出，只不过是在皇帝和太子的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只是对于他们来说百姓之命比不上皇权地位，可就是这样，也几乎让整个杏林院被屠戮个干净。”

　　风轻轻语气淡淡的，她似乎也在疑惑，当年到底是那一个环节出了错。

　　自她接掌杏林院以后，也曾和仙乐分析过这个问题，可最终不欢而散，什么也没有找到，反而徒添了烦恼，这个答案，或许只有有一天，亲自问过两位皇帝才知晓吧。

　　李震黎听到这里，内心翻滚如滚滚巨浪，按照杏林院这几十年来的休养生息和不断壮大，卷土重来只不过时时间的问题。

　　“轻轻，你认为太上皇当年退位的原因是什么？”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敢相信，却又如同冥冥之中的事。

　　“你什么意思？”

　　风轻轻回过头来，一抬眼皮，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李震黎看着她，像是透过她看到了什么其他的东西，恍惚很久，这才轻叹一口气：“太上皇应该是知道什么的，又或者有什么东西死死牵绊着他，而这个东西在当今皇上手里，否者，一个正当年又手握权利的皇帝，怎会忽然让位，心甘情愿的当个手无实权，处处受限的太上皇？”

　　他顿了顿，又说道：“太上皇何等聪明之人，别说杏林院只埋下了一颗疑惑的种子，哪怕就是个风吹草动，他都能查个底朝天，可面对怀疑，他不是去查，而是选择追杀杏林院的部下以及因此而受到殃及的你祖辈那一代，甚至后期直接退位让贤，怎么看都不像是他的作风。”

　　他这么一说，风轻轻瞬间就明白了，李震黎的意思是，太上皇当年不仅是出于自保，更像是在掩盖什么事实，而且，如果杏林院不倒，这件事不仅会影响到他甚至是后继位者。

　　可这中间他们还遗漏了什么事情呢？皇权地位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风轻轻没有说话，查了这么多年，她忽然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为什么是我？”李震黎将一只手搭在栏杆上，和风轻轻并排站立，没有给她任何能够回避的空间。

　　风轻轻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一时间又是一阵沉默，俩人望着彼此，风轻轻心底升起一股痛苦。

　　别人不说谈个恋爱什么的，就是暗恋个对象，也不至于这般被动，怎么到了她这里，又是怀疑又是猜忌的，像是搞间谍的。

　　她嘴角一抹苦笑，可不就是搞间谍的么，要不然他们也不会站在这里，甚至都不会认识。

　　良久，风轻轻收了情绪，缓缓说道：“这和接下来的信有关，和你的母妃有关系，或许你注定是杏林院的主人。”

　　风轻轻笃定地看着他，事关他母妃，李震黎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些松动，原本坚硬如核桃般的情绪，露出了一点悲怜。

　　他握着信件的手微微一抖，心中似有万山经过，沟壑难填。

　　“这封信也不过是整理后的一个大概，封存了也有十多年了，我们只知道一些大概，只能说给你提供一些线索。”

　　风轻轻说完，示意他先看看信，李震黎看了看她，又低头看了看信，有那么一瞬间，他胆怯了。

　　他不想打开这封信，不想去管当年的事，甚至直觉告诉他，母妃和凤家的事，并不只是牵扯出爱人之间的矛盾和彼此失望这么简单，或许又会牵连出杏林院，或许还是和皇权地位有关联。

　　可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真得要这么放弃，他也是不甘心的，这可能就是李氏皇族的弊病，他们每个人都带着虚伪和猜忌，表面上还要装的无知无畏，但其实，内心骇然如同地震、海啸迎面而来。

　　李震黎嘴角轻微抽搐了一番，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他还是撕开了那封信。

　　如果说，天徽帝的前半生是苦情的，是在没有尽头的黑暗之中摸索前行的，那么，宸妃的出现就是他万千苦厄中的一抹甜。

　　祁阳小凤一族，也曾是上朝开朝功臣，只不过和安南大凤一族的功绩相比，略差一点儿，但经过数代的繁衍和大凤一族的没落，已经是后来者居上。

　　哪怕天徽帝已经登基为帝，已经娶了能巩固政权的霍家大族的女子为后，哪怕已经正式踏入帝王生活，可那个在黑暗之中走出来的人是孤独的，是没有人能理解的，甚至他开始觉得这帝王之位不过是一道枷锁。

　　他渴望被人知道，渴望有一个人能打破这闭环，渴望有一个人能让他不再扮演另一个人，而是真真切切做回他自己。

　　事实上这个人也确实出现了，那就是李震黎的母妃——宸妃娘娘。

　　宸妃出生于大族，活泼可爱，长得又十分漂亮，脾性还十分出众，虽然有些淘气，却难得一身才气傍身。自小受家中长辈护佑，也算是无忧无虑。

　　一次宫宴，二人相遇，容貌让两人一眼倾心，才情让两人迅速坠入爱河。

　　两人认识不到二十天，不过见面两三次，李震黎的母妃就被天徽帝收编入宫，给予万千宠爱，赐封号为“宸”，凤徽宫主位，尊崇地位仅次于皇后。

　　说来，他母妃总归是让人羡慕的，皇帝几乎将半生宠爱都给了这个女子，明目张胆的偏爱，独一无二的宠溺，也算是一位女子风极一时最华美的状态。

　　两人在一起的第三年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皇子，浓情蜜意时，两人也曾许下愿望，希望能生两个，一男一女最好。

　　只是，宸妃在生震王的时候，出了意外，差点血崩，若不是本家所出的医官医术了得，只怕是一尸两命，天上人间。

　　李震黎出生前，天徽帝已经有好几个孩子了，上朝人迷信数字五、九、十，总觉得这是极数，是能给上朝带来好运的数字，而宸妃所生的孩子，刚好是天徽帝的第五个皇子。

　　宠妃的身份和孩子的排位，在一定程度上，让凤徽宫的名头，一度盖过了华章殿，甚至于李震黎刚出生的那段时间，有谣传皇帝会废后，改立宸妃为后，封她的儿子为太子。

　　而事实是，李震黎的到来，第一次让皇帝有了做父亲的感觉，他不再是一个漂泊无根的人，不再是那个仍在黑暗之中摸索前行的人，不再是别人的替身，他不用再去模仿一个人。

　　他面对的是全新的领域，是一声婴儿啼哭后的不知所措，没有人告诉他，他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婴孩停止哭泣。

　　也是李震黎的到来，才真真切切的意味着属于他天徽帝的时代才真正来临。

　　毫无疑问，自己所爱女人生的孩子，怎会不是捧在手心里的天子骄子。天徽帝虽没有动过废后的心思，但太子之位从一开始就留给了李震黎。

　　几乎是倾其所有，他要将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捧到他面前。说来，这或许是一种弥补，弥补他自己童年的不幸，妄想通过弥补儿子来救赎自己。

　　事实也证明，直到五岁那年，李震黎确实过得很幸福，比太多皇子要幸运得多。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天徽帝和宸妃之间开始出现嫌隙，两人时常吵架，最严重的一次，天徽帝当着李震黎的面，重重给了宸妃一巴掌，而后，气呼呼的离开了。

　　“这封信是……”李震黎握着信的手微微颤抖着，眼神焦灼的寻找着风轻轻的眼睛，想要从她眼睛里得到确认。

　　风轻轻朝他点点头，道：“没错，这正是宸妃娘娘亲手所写，揭露天徽帝的信。”

　　人的性格都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自然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更改的，它形成于微小，日积月累，常年累月的伴随着一个人，甚至被印刻进骨子里，被定义为一个人最原始的脾性。

　　如果轻易能够改掉的话，那不是性格。

　　天徽帝筹谋多年、殚精竭虑，为百姓谋求福祉，为安定江山做出贡献，兢兢业业换来太平盛世，许是生活慢慢稳定下来，那些潜藏在性格里的微小因子开始不安分，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那些潜藏在性格、脾气之下的阴暗和晦涩，被无限放大，人一旦变成性格的奴隶，就会成为一个连他自己都没办法掌控的人，甚至能够滋生出太多具有变数的东西，让两个亲密无间的人也能背道而驰、两相决绝。

　　当年，太上皇弄出来的异能士兵，由于失控，才让他有了登顶帝位，成为天下主宰的机会，而今生活安定、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后，被欲望支配的天徽帝，走上了太上皇的老路。

　　他暗中培养了一个名叫“祭”的组织，这个组织的首领由他亲自任命，授命前往民间收罗各式各样的奇能异士，将当年暗中参与异能士兵的老人全都找了回来。

　　也是这同一时期，天徽帝的目光不在集中于夫妻和睦和人伦之乐中，更多的，是享受当下，让欲望彻底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