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东风》不闻天照

83、疾风骤雨

　　这个原本被寄予厚望，承载百姓兴衰存亡的人，最终发现原来所谓的幕后真凶就是自己的父皇时，一度失控伤人，不能接受，那个教他要爱子护民，心存大义的人，竟然是道貌岸然、装腔作势的伪君子。

　　任谁，都接受不了。

　　“还记得在簋洞下看到的壁画吗？两个长相相同，丝毫看不出一样的人，带领着军队鏖战五天五夜，最终胜利归来，其中一个人变成一道暗影，另一个人越来越光明。”

　　风轻轻的声音轻飘飘的飘进李震黎的耳朵，原本的惊愕、慌乱和轻微的颤抖消失在这一声音里。

　　风轻轻双手轻搭在护栏上，声音缥缈又惋惜：“你看到的这封信，是慧行王爷和部下的通信内容，目的在于于兵荒马乱之际铲除慧敏太子。”

　　换句话说，其中一直矮小的那个长相相同的人，在胜利在望之际，先是派人杀掉慧敏太子，而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李代桃僵。只要将所有的罪行都嫁祸于“慧行王爷”身上，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可这么危险的事情就没有破绽吗？毕竟两人只是容貌相像，脾性、好恶乃至于穿衣打扮怎会做到一模一样呢。

　　风轻轻看了他一眼，当年她知道这些的时候，和李震黎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眉头微蹙，唇线紧闭，整个人及其自然的掩饰着内心的慌张，想要营造一种这不可能的假象，殊不知，一早就被外人看穿了。

　　“太上皇一共有五位皇子，其中有四位皇子甚为得宠，这其中又以皇后所身的慧敏最为得宠，慧敏太子，无论是脾气、秉性还是长相容貌都与年轻时候的太上皇最为相像，慧敏太子天资聪颖、后天勤奋努力，加上又是嫡子，最终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一篇“国之昌隆是为政，民之昌隆是为君”的文章，直接加持他登上太子之位。”

　　风轻轻说到这里，讥讽一笑：“以前你身在边关不知道，后来回来也不关心这些事，这次回去后，有空的话去皇宫里找找，慧敏为太子期间做过不少功勋卓著的事，而现在的皇宫，怕是除了一副画像，什么也找不到，试问一个半生喜欢显摆的皇帝，究竟是因为什么契机，性格大变，前后脾性走向两端，尽数毁掉自己前半生的荣耀。”

　　李震黎望着风轻轻，喉咙里咕隆着什么话，他想说或许是皇帝的权利和一生的荣华，可这话说来他自己都不相信，也站不住脚。

　　他低头看了看信，忽然有个疑惑，细问道：“为何我从未听说过有两位长相相同的皇子，世间所知，也只有慧敏太子一人？”

　　如果有两位长相相同的皇子，应该是有记录在册的，再不济，外人不知，他作为皇室之人，应该是有所了解的啊，可所有的祭祀、皇册在内均无这人的踪迹。

　　风轻轻冷哼一声，语气极为轻蔑、不屑：“这自然要从太上皇的一场风流韵事说起。”

　　她瞥了一眼李震黎，满眼嘲讽的笑意：“太上皇这人，一生活得十分极端，为人又敏感又擅攻心计，为得皇位不折手段，一生无爱，活得十分孤僻。”

　　“一次和朝臣因政事不和，强睡了一位贴身伺候的宫女，那女子不幸有孕，被封了个最低等的位分，太上皇何等要面子的人，怎会被人抓住把柄，在史册留下一星半点的污点，他将这名宫女早早安排出了宫，养在别苑，生下皇子当晚，因血崩离世，至于是不是真的因为血崩，不得而知。”

　　她顿了顿，继续道：“小皇子并没有被带入皇宫，而是一直养在别苑，长到八岁的时候，才第一次在别苑见到了他的父亲，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皇帝在看到他的长相后，更是直接将他扔给了暗卫培养，打算让他变成慧敏的影子。而在各自成长的年纪中，慧敏越发受宠，小皇子越发阴狠隐忍，世事不公，让他对慧敏越发憎恶，一直都有取而代之的想法，事实证明他确实做到了。”

　　慧敏太子是在十五岁时知道了还有个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皇弟，大约是觉得他的身世坎坷，一直当暗卫带在自己身边，为得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让他的身份大白于天下。

　　可以说慧敏太子的悲剧是他自己一手酿制的。

　　当小皇子的实力日渐强大，已经能通过自己的手段要挟当朝宰相时，已经没有人能制约他了。

　　他一边跟着慧敏太子，学习他的一静一动，一边暗中筹谋，在得知皇帝的计划时，假借保护太子之名，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些异能士兵的配药，要挟太子身边的一名奴才，将药下在了太子的饮食中，最终酿成悲剧。

　　可身心俱疲的太子，一边忙于诛杀异能士兵，一边憎恶皇帝的行为，没有那么多精力把注意力放在这个和他长相一样的皇弟身上。

　　小皇子利用自己的模样，不断地冒充慧敏太子发号施令，可越是冒充，越是想要杀之而后快，疯狂的嫉妒和嗜血的杀念在小皇子的脑海日夜交替更迭。

　　两人看似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甚至在后期，慧敏太子因为身体的原因，直接让小皇子代替他开会、做决策、上战场。

　　两个人赢得最终的胜利，可就在凯旋而归的中途，其中一个人死了。

　　这个人就是真正的慧敏太子。

　　“在一次次饱尝权利的滋味后，原本心术不正的小皇子，已经按捺不住做一个永不见光的暗卫，凭什么同样是皇子，他却要因为身份、地位的悬殊和皇帝的不待见而永远生活在阴暗腐烂的臭水沟里。或许老天给他一模一样的长相为的就是这一天，为的就是取而代之，他见过阴暗，也曾融于黑暗，他有才能，也有天资，不比高高在上的太子差，或许从接触权利的第一天起，他就在下意识的模仿着这个护着他却没有感情的哥哥。”

　　风轻轻嗤声一顿，正想说话，被李震黎打断了。

　　“天时地利人和之际，小皇子铲除了那个想要让他的身份大白于天下的皇兄，取而代之，却不幸不被太子妃看到了，所以，连同太子妃一起杀了，对外的原因是太子妃被传染了，为了不伤自己，太子妃已自戕于华兰城。”

　　两人面面相觑，静声凝视间，前朝往事被风云吹开，幕幕真相被揭露。

　　所有障碍都被清除后，慧敏太子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他并没有受到感染，当初那么做是为了接近事情的幕后真凶，不得已而为之。

　　讽刺的是，不明真相的百姓相信了，知道前因，不知后果的太上皇也相信了，一转念，慧敏太子成了功臣，大功臣，是这上朝最有威望的人。

　　而平日里模仿慧敏太子的行为和动作，也让他躲过了皇帝的连番追问和大臣们的质疑。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没有人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慧敏太子，还是那个心思阴沉的小皇子。

　　可就在这时，出了一件事，险些让这么多年的筹谋变成一场空。

　　“杏林院出现了，而且指控了太上皇的罪行。”李震黎望着这陡然如苍山翠木般的信息林，静然一句。

　　“没错，或许是处于嫉妒和恨，或许是出于胜利者的高姿态，杀死慧敏太子和太子妃后，他并没有毁尸灭迹，而是派人将其丢入了一座大山里，荒山野外，总有喜食和寻找猎物的猛兽能为他解决后顾之忧。可杏林院也不是傻子……”

　　当时杏林院的院长并不是风轻轻的祖父，他没有答应，但允诺后人会继续为杏林院卖命，还是以长老为尊，也就是现在的仙乐长老。

　　他派人敛了太子、太子妃的尸身，藏身于山岚簋洞之下，原本打算借此机会将整个杏林院大白于天下，可终究是算错了，太子、太子妃的尸身也就这么一放，放了四十多年。

　　“为何，当时仙乐没有将事情告知太上皇吗？又为何杏林院在后来遭到了诛杀令！”

　　李震黎低沉的声音悠悠传来，空洞的像是遭受了一场酷刑。

　　“说了，只是相比皇权地位，杏林院的存在更让太上皇忌惮，因为他和天徽帝的上位一样，带着血、带着不干净，而杏林院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对他帝位的影响和撼动。如果杏林院真的出手了，还管的了什么后辈之争啊，先保住自己再说。”

　　风轻轻同样低沉痛恶的声音在寂静的簋洞里显得格外阴寒，仿佛特别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李震黎注意到她周身气势的变化，原本轻搭在栏杆上的手发出一阵响动，拽的栏杆晃晃悠悠。

　　她面色很安静，就像是茫茫海面上的一座冰山，不来惹事，它就像人们看到的那样，安静的伫立在海面上。

　　一旦有人想要寻衅滋事，来挑衅它的底线，就会如同被惊醒的猛兽一般，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海平面下数千米深的躯体，愤怒的回击，直到海面重归于波澜不惊。

　　“安南大凤一族存活至今，族人屈指可数，先前被屠戮，已经大伤元气，四十多年前好不容易走上了正轨，却又因为这件事被牵连，尽数被诛，当时父亲还年幼，尚不能记事，祖母带着父亲回老家祭祖勉强躲过一劫，而后亡命天涯，东躲西藏，几年后，幸得老头儿所救，可当时杏林院也是岌岌可危，最终不得不终止行动，保存实力，以待来日，这才有了青州西海域杏林院分院一说。”

　　那段往事，轻描淡写，可字字珠心，字字剖开都是血淋淋的真相。哪儿有那么多的云淡风轻，不过是口述者无数次的自我安慰、调节后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