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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承 ...

  •   云城
      秋棠跟在一身锦袍的庄瑾身后为他掌灯,庄瑾则兴致勃勃的在装满了卷宗的架子中间来回穿梭着,时不时的抽出一卷书卷翻看一下,然后又放回去。
      “楼主,时候不早了,太史大人还在外面等着呢。”秋棠小声劝道。
      庄瑾似乎完全没有听到秋棠的话,依旧翻找着什么。
      “楼主……”
      “唉,回去吧。”庄瑾终于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看了看秋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聊?”
      “属下不敢。”秋棠低了头柔声说。庄瑾两鬓的头发都已经出现了风霜的痕迹,而他的身体也不见得有多结实。如果庄瑾病倒,手下的三个堂主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出得门来,庄瑾和秋棠坐在马车里向浮云楼的方向驶去。庄瑾依旧翻检着从太史那里抄来的笔记,秋棠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三天前庄瑾不知为何突然起了兴头,开始在档案中查找起一些东西来。这可苦了东堂的堂主。他手下的三个阁主有两个被庄瑾直接派遣出去,而庄瑾似乎还是不满足,还想从别的堂主手中抽调人员。
      “你知道我在找什么么?”庄瑾突然向着一旁默不作声的秋棠发问。
      “楼主在调查一件往事。”秋棠打听了一下,庄瑾查的,是五十五年前浮云楼的创立者白夜的死因。
      白夜死得很蹊跷,而且没有人知道白夜究竟是怎么死的。
      白夜的尸体是在浮云楼收藏兵器、法器的密室里发现的。他的尸首像是睡着了一般坐在密室外的椅子上,皮肤上没有一丝伤痕。杵作检查了白夜的身体后,发现白夜的内脏全部都破裂开来,惨不忍睹。
      白夜的死震惊了整个浮云楼,而他究竟是中了什么样的咒术而死的,没人知道。
      浮云楼因为白夜的猝死而分崩离析,这其中也少不了云城城主的暗中布局。五十五年前的浮云楼共有七百人。在那场骇人听闻的修罗之夜中,只有六个人活了下来。据说当时越王出动了五千禁军,一半以上的禁军死得连个全尸都没有。
      只是听到这种惨烈的景象,即便是双手沾满鲜血的秋棠,也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要凉透了。
      活下来的六个人也没有人知道白夜的死因,而白夜之死,也是他们的禁忌。
      “楼主为什么要调查白前辈的死呢?”秋棠不解的问。作为楼主右使的她,知道庄瑾这个云城的无冕之王实际上是很好说话的一个人。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庄瑾把自己摊在车厢里的纸片一一收好,“至少我知道白前辈在死前接的最后一桩买卖是什么了。这一点很重要。”
      “您是指刺杀国君?”秋棠紧张起来。
      “不仅仅是刺杀国君的行为。”庄瑾把身体靠在车壁上伸了个懒腰,“就算是世子的要求,那时的浮云楼也完全有能力不去接这单生意,我不理解的是白前辈为什么要去趟这趟浑水。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影子一旦消失,光也就不存在了。”
      “属下不明白。”秋棠皱了皱眉,小声说。
      庄瑾笑了起来:“不明白不要紧。今天我回府去住,你明天晚一刻钟再来。”
      “是。”秋棠应道。
      回到楼中已是将近丑时了。秋棠看了看堆在庄瑾桌上的卷宗,叹了口气。身为楼主的左右手,这些卷宗自己都必须一一看过并且整理出次序才行。
      秋棠点亮案旁的五枝银灯,坐在庄瑾平时坐的位置上开始翻看卷宗。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五点幽幽的光亮晃了晃,秋棠揉了揉眼睛。左使汤筠纯被庄瑾秘密派出去了,秋棠不知道汤筠纯去做什么了,但是连着三天守在庄瑾身边,秋棠也有点累了。
      揉揉肩膀,秋棠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打开窗户。夜风透进体内,说不出的舒爽。秋棠深深吸了几口气,突然间睁开眼睛,向左边一闪,同时她平日藏在袖中的双匕已经被紧握在了手中。就在秋棠闪身躲避的那一瞬,一个亮银色的影子落入房中。
      秋棠没有考虑迟疑,向着那个影子冲了过去。凌厉的锋刃切得空气都颤栗起来,那影子却只是发出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轻巧的避开了秋棠的匕首。
      秋棠怔了一下。在她十七年的生命中,能够避开她匕首一击的人只有四个人,而眼前这个银色的影子轻灵得如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似乎秋棠的匕首对他来说不过是初学者稚嫩笨拙的手中毫无威胁的木片。秋棠暗啧了一声,侧身贴上去,两柄乌黑的匕首一刺一切,那白影绝无再逃的可能。
      “下手这么狠,小心没人敢娶你!”白影子只是一招就扣住了秋棠的手腕,怪里怪气的说,听上去似乎是个少年故意哑着嗓子说话。两柄匕首叮当两声掉落在地上,秋棠秀美一皱,没有丝毫犹豫,抬腿向着白影的□□狠狠踹了过去。
      “干嘛呀你!”白影连忙放开秋棠,避过了这一脚,“想要我绝后么!”
      秋棠冷冷的瞪了白影一眼:“把你这个装神弄鬼的幻术给我扔出去,否则给我滚远!”
      “是是是,我这就解。”白影身上的白光闪了闪,突然像羽毛一样落在地上,却是个身穿一袭白衣,麦金肤色、眉清目秀的俊朗少年。
      秋棠狠狠的瞪了少年几眼,抓起桌案上看了一半的卷宗尽数摔在了少年身上:“汤筠纯你混蛋!!!给你两条路:在这里值夜到明天早上或者滚出去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不至于吧?我刚从夜城回来就来报到了,你就这样接待我?”少年苦着脸对着怒气冲天的少女挤眉弄眼道。秋棠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从汤筠纯手里抢回卷宗回到座位上继续审阅。
      “小棠。”
      少女翻过一页,看也没看他一眼。
      “棠姐姐!”
      少女的眼睛像是钉在了纸上。
      “棠奶奶!”
      “滚!!!”秋棠抬头,目光冷的足以冻死生活在冰原上的巨熊。
      汤筠纯摇摇头,从地上捡起匕首放在案上,温声道:“女孩子还是少熬夜的好,我去给你煮碗你最喜欢的糊辣汤来。”
      秋棠抄起桌上的砚台作势要扔,汤筠纯连忙跑下楼去了。

      院中青铜的大钟响了起来,秋棠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案上睡着了,一旁昨天自己没有看完的卷宗已经摆的整整齐齐。秋棠直起身子,白色的罩袍从肩上滑落下来。
      揉揉酸痛的肩膀,秋棠捡起掉在地上的罩袍,微怔了一下。看着来自己真的太累了,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庄大哥昨天回家去了是吧?”汤筠纯的声音从眼前半透明的屏风后传来,“还是照老时间去么?”
      “今天要晚一刻钟。”秋棠回答着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腿因为坐的太久已经有些麻了,“为何不叫醒我?”
      “这几天把你累坏了,我看得出来。我去接庄大哥吧,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汤筠纯端着一碗八宝粥从屏风后走出来。
      秋棠没有回答,把罩袍塞回到汤筠纯臂弯中,下楼去了。
      “怎么脸色这么差?”庄瑾在马车里仔细观察着秋棠,“难道是这几天太幸苦了?”
      秋棠摇摇头:“左使昨天夜里回来了。”
      庄瑾看到秋棠不悦的神色,嘴角不由自主的向上翘了翘:“我知道了。他又跟你开什么玩笑了?”
      秋棠皱起了眉头,把目光移向马车窗外。
      庄瑾愉快的大笑起来:“既然这个臭小子回来了,那我放你三天假可好?”
      “一切听从楼主吩咐。”秋棠恭敬地回答。
      “去街上好好玩玩,这几日我要去暮阳。”庄瑾说,“你要协助中堂堂主管好楼中事务,我会把令牌留给你的。”
      秋棠惊讶的看了庄瑾一眼,低声回答:“是。”

      暮阳
      “庄大哥,为什么不把小棠也带来?”汤筠纯牵着马和庄瑾并肩走在暮阳的街道上,“小棠好歹也是楼里数一数二的美人,这一路上就咱们两个大老爷们骑着马颠来颠去的,多没劲啊!”
      庄瑾闻言转头拍了一下汤筠纯的脑袋:“臭小子,就知道想女人!小棠连值了几天班,应该好好歇歇,而且,”庄瑾一边打量着暮阳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边说,“有些事情,她要是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好。”
      “哦?比如?”汤筠纯凑了过来。
      “比如你在夜城五天之内杀了逆风盟七十七名好手的事,我能告诉她么?”庄瑾悠然说。
      汤筠纯楞了一下:“是七十八个,那个盟主也是我干掉的。”
      庄瑾看了汤筠纯一眼:“七十八个人,才把一句不知真假的话套出来,若是小棠知道了,会怎么说?”
      汤筠纯眼前立刻浮现起被称为“冷美人”的秋棠指着自己的鼻子毫无风度大骂自己办事没效率的情形来,吐了吐舌头。
      庄瑾笑了笑,继续向前走。
      “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汤筠纯又问。
      “找一家客栈歇歇脚。”庄瑾不急不慢的回答。
      汤筠纯抬头看了看红底白字的店幡,上面大大的写着“飞龙客栈”四个字,跟着庄瑾走了进去。
      这间客栈汤筠纯听说过,进来却还是头一次。飞龙客栈在整个北洲都很有名:这里是追风人和各种消息贩子的聚集地,既不属于街会也不属于城主。这间客栈的老板十分喜欢听故事,若是客人有好故事,便可以抵消食宿,而且老板会亲自把故事编纂起来,每隔一天就有人在客栈里说书。这样的客栈或酒楼在暮阳并不少见,但是据说第一个办起来的,却是这家飞龙客栈。
      庄瑾捡了楼下一张僻静的桌子和汤筠纯坐了,随意点了两样小菜。庄瑾从怀中摸出一个银丝绣的黑绸荷包,要小二交给客栈的掌柜。
      “大哥,您真的信了那个盟主说的话么?”汤筠纯小声问。
      庄瑾点了一下头,夹口菜嚼了嚼咽下:“白夜和这间客栈渊源不浅,这间客栈的主人想必知道些什么。”
      没一会,那个小二就回来了,恭敬地请庄瑾和汤筠纯向客栈的后院走去。

      云城
      云城的街道一如既往的喧闹。秋棠抱着一个布包裹在人群里快步走着,不时回头警惕的望几眼。眼见要走到长街尽头,秋棠最后一次确认了自己没被人跟踪,闪身拐进了路边一条极不起眼的小巷子里。
      这巷子极窄极长,只容一人通过,绝对进不去第二人。秋棠走几步便要停一停,望望身后再望望天空。如此这般数次后,秋棠终于走到了一扇桐油漆的桃木门前,伸手在门上敲了九下。
      “右使!”开门人是个须发皆白的耄耋老人,然而对秋棠却是恭恭敬敬。
      秋棠又向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进了门。桃木门重重的关上了。
      “陶先生可回来了?”秋棠问。
      “三天前就回来了。”老人佝偻着背,颤颤巍巍回答,“陶先生在书房里。”
      “我不希望有谁打扰。”秋棠道,“劳烦四爷了。”
      “哪里的话。”老人慢悠悠的在前面领路。小门后竟是一幢极大的庭院,期间山石花木无不精巧,可谓是一步一景。然而穿梭在花廊石木间的一老一少似乎都没有被些个美景所打动,一前一后走得甚急。约有一刻钟的功夫,老人才将秋棠领到了一间园子外面。
      “先生就在里面,请右使不要留太久。”老人提醒。
      “我理会得。”秋棠答道,走进园中的小屋门前,掀起竹帘踏了进去。
      一个干瘦的人正低头描摹着一副青绿山水图卷,听到秋棠进来也只是抬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秋棠并不着急,安静的立在一旁。只过了一小会,那人直起了身子。
      “右使来寒舍有何贵干?”
      “我不是为楼主来的,我是为自己来的。”秋棠把怀中的布包打开放在桌上,“楼主半月前与左使去了暮阳,我有些疑问,前来请教陶先生。”
      “哦?”陶莞有些意外的打量了一下秋棠,把手中的笔搁下。
      “楼主在查白夜白前辈的死因。”秋棠平静的望着一脸惊愕的陶莞,打开了布包,翻出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叠纸张来,“这些是楼主半月来收集到的,现在整个浮云楼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在查这件事。楼主说最关键的地方还差了几块,他还亲自去了暮阳……”
      “你把这些东西带到这里来。”陶莞打断了秋棠的话,“庄瑾一点都不知道么?”
      秋棠摇摇头。 “哼。”陶莞拿过最上面的一页扫了一下,“白夜之死就算是现在也是浮云楼的禁忌,庄瑾居然想触这个霉头,那几个老家伙怕是不乐意吧?”
      秋棠点头承认了。
      “据说白夜的坟墓在什么地方也是个谜。”陶莞放下纸张盯着秋棠的眼睛,目光凌厉,“丫头,你可要想好了,你把这些给我看已经够庄瑾杀你三次了。”
      “大哥!”秋棠毫不畏惧的与陶莞对视,“我信得过大哥才会来这里,‘紫苑’难道不是口碑最好的么?”
      “不要叫我大哥。”陶莞叹了口气,“有你这个妹妹,我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那么有劳陶先生费心了。”秋棠向陶莞一礼,“三日后小妹来听先生消息。”
      “不送。”
      出得书房门,秋棠对那老人道:“我三天后再来。”之后竟没有再与老人多说一句。老人目送秋棠走远后,才进到陶莞书房里。
      “四爷,小棠这丫头又把一个麻烦事甩到我这里了。”陶莞指着那一叠纸片苦笑,“白夜之死啊,这让我怎么查?”
      “呵呵呵。”老人笑了几声,“小姐难得有事找你,你这个做哥哥的可不能叫苦。”
      “四爷说的是,谁让我是大哥呢。”陶莞摇摇头拿起一页,“替我把二弟找来,这件事我一个人可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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