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叶冬青》谷渊

3、三叶

　　舒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想直接装作没听到，小店的老板却不依不饶。
　　“嗳，我说你呢，快出来，我要做生意了，没事蹲在那儿干嘛？”
　　舒绿不得不站起来，低垂着头，紧张地攥着衣服给老板让路。尴尬地瞥到老板狐疑的目光，整个人更加不自在。
　　发出的声音也像闷在锅里，“对不起......”
　　施野站在外面，背对着他们，没有管里面的动静。
　　倒是祁邶“咦”了声，指着舒绿，有点惊讶。
　　“你不是下午那个女生吗？挺巧啊。”祁邶付了钱，接过烟，继续和舒绿攀谈，“这么晚你一个人在这儿干嘛？”
　　舒绿飞速看他一眼，没有接话。
　　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
　　但大门左侧施野站着，右侧又被祁邶堵着，她出都出不去。不自觉把头弯得更低，瓷白的脸憋得嫣红。
　　祁邶顿时有点稀奇，他这还是头一次碰上说两句话就脸红的女生。
　　更何况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施野听到祁邶的话，此时也转了过来。
　　打眼就看到女生羸羸弱弱的模样，站在小店中央，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明亮的白炽灯光盖在她身上，整张脸红得像个西柚。关键是她惹人还不自知，就像之前家里养的那只奶猫，常常一脸无辜地跳进他的怀里。
　　施野莫名其妙被自己呛到。
　　他都在那儿鬼想些什么？
　　路边终于有辆出租车经过，施野打了下祁邶的头，让他跟上。
　　祁邶也是自来熟，临走时还不忘跟舒绿挥手，“小妹妹，你也早点回去啊。”
　　然后被施野一把推进车里。
　　等俩人离开一段距离后，舒绿才敢抬起头，抓着袖子拼命地往家跑，仿佛劫后重生。
　　她以后再也不要大晚上去步行街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舒妈妈在院子的石板上帮她洗昨天弄脏的校服，饭桌上摆着蒸好的馒头。
　　舒绿不知道昨天晚上母亲几点回来的，她没有问。
　　吃完早饭准备去学校的时候，舒妈妈温柔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今晚珊亚姨妈请我们吃饭，放学了记得早点回来。”
　　舒绿放大声音回了句，“知道了。”
　　然后背上书包头也不回地跑出去。
　　到教室的时候，舒绿习惯性往自己座位旁看了眼，那里依旧是空的。
　　她的同桌今天又没有来。
　　语文课代表在发上上周的语文测试卷，写有“贺淼”的试卷毫不意外被放在她的桌子上，舒绿拿起来看了眼，然后神色不变地塞到自己旁边的课桌里。
　　她的同桌，就是盛育初中有名的年级大佬贺淼。
　　两人之前一直相安无事，即使是同桌，也没有太大交集。正式产生联系是在两周前。
　　那天体育老师不在，体育委员组织他们做完准备活动后，就让大家自由活动。
　　几乎是每天都会进行的戏码也如期而至。
　　黄苗苗让人把舒绿“请”到器材室。
　　器材室是停车场外侧的一间小仓库，平日里除了各班体育委员来拿要用的器材外，几乎没人。
　　黄苗苗深谙此道。
　　她架着手，把舒绿推到墙边，让另外两个女生堵在两侧，说出口的话刺耳又逼人。
　　“你个贱|人是不是脑子有病？我去唱歌关你屁事，居然还去告老师？你是班主任家的狗么，这么尽职尽责？是不是班主任叫你去吃|屎你也去啊？”
　　黄苗苗漂亮的大眼睛瞪得浑圆，两道细细的眉毛纠在一起，露出的目光狠毒锐利。
　　舒绿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说了声“我没有”，便不再讲话。
　　如果一个人把你带到泳池的目的是把你淹死，那么无论里面的水多么浅，他都有办法让你窒息。
　　刚开始舒绿也会试图解释，真诚地举出各种证据证明做那些事的不是自己。但渐渐的，她不再回应。
　　有些恶人，折磨你就是为了看到你垂死前挣扎的那一下，以此获得变|态的快感。
　　她不想再让黄苗苗得逞。
　　“不是你难道是我，果然人贱起来撒谎都不眨眼。”
　　黄苗苗说着上手掐住舒绿的胳膊，用足了劲抠她的肉，嘴角渐渐变得扭曲。
　　舒绿猝不及防被掐住，轻叫了一声，反应过来后便紧紧地咬住下唇，不再发出声音，只用鼻子呼出热气。
　　她闭上眼，努力平复呼吸。
　　抗拒无用，她不想再被拖进更深的泥潭。
　　以前的自己，也曾一度以为只有弱者才会被欺负，那些被施暴的人是因为自己愚钝，才会反抗不得，从而活该受欺辱。
　　但自从经历了那件事情，受虐者成为自己后，她才发现，当初的自己有多愚蠢。正是因为有太多像自己一样的人，才会使恶人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身边的同伴都变成了“自己”，那么无论自己求救多少次，最终的结果都将是无人搭理。
　　有些时候，一旦陷入沼泽，便只会越挣扎，死得越快。
　　为了保全自己，冷漠逐渐变成常态。
　　舒绿现在只希望快点下课，自己能够早点解脱。
　　就在黄苗苗打算更进一步的时候，一道低哑的声音插了进来。
　　沉稳缓慢，带有粗砂砾的质感。
　　“黄苗苗你闲出屁了是不是？在这儿闹什么？”
　　贺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们身后，校服拉链拉到最上面，半张脸埋在领子里。眼角懒懒地吊着，眼神灰沉，整个人笼着一股不耐烦。
　　黄苗苗立刻皱着眉去看旁边的女生，用眼神质问她们“贺淼为什么会在这里”。
　　两个女生都摇摇头，无奈地瘪着嘴。
　　她们怎么知道年级大佬的动向。
　　大佬从来都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见没有人说话，贺淼重重地踹了下旁边摆着的铁框，“问你话呢，在这儿干嘛？”
　　黄苗苗整个人抖了下，立刻松开捏着舒绿胳膊的手，声音瑟缩，“我，我想请班长周末一起去唱歌......”
　　贺淼没有应，沉默了会儿，半晌，笑出声，“黄苗苗，你当我聋子？”
　　然后抬起脚一步一步向她走近，气势逼人，“我虽然不打女生，但你要是再让我看到你找她麻烦，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哭。”
　　说着挑起眼，冷冷地刺向她，利刃上淬着毒。
　　“我......”
　　贺淼不再理黄苗苗，说完就把脸埋了回去，手插在口袋里，转身向门口走。
　　走出一段路后，发现身后没有跟上的脚步声，又停下，回过头扫舒绿一眼，“还不走？留在这儿K歌？”
　　舒绿看着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也把衣领拉高，紧紧地跟了上去。
　　就在她快要溺死的时候，终于有人向她投下浮木。
　　即使那是一块废木，她也要努力抓牢。
　　接下去的一个礼拜，黄苗苗都没有找舒绿麻烦。
　　舒绿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更加担心。
　　她知道这都是贺淼为她出头的结果，如果之后失去他的倚靠，她的处境只会比现在更惨。
　　她必须和他搞好关系。
　　舒绿抱着收上来的作业本去办公室的路上，决定打听一下贺淼这星期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