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贻色》日林斐然

13、拾叁 幻灯

　　拾叁
　　夜色正浓，街上人来人往，灯红酒绿，好不热闹。
　　江未泯穿着大红色旗袍，将乌黑的发烫成贴耳的波浪，照例对着屋内埋头读书的人喊一声：“我出门啦！”
　　林想悠听后匆匆搁下钢笔，摘下眼镜，穿起被自己踢飞的鞋子，飞快走到江未泯身边，将眼中的不安与担忧大大方方地露出来给江未泯看。进来国内外局势越来越动荡，她哥哥与爹爹也写信来告诫她到了晚上若无必要不可轻易出门。区区一介弱女子，想在动荡的社会中残喘本身就不易，更何况江未泯只是区区一个舞女。
　　林想悠知晓江未泯的气性，劝她不去上班到底是行不通的，她便用那双泡过温水的温润的眼睛，期期艾艾地望着江未泯，双手不安分地轻轻摇晃着江未泯旗袍的衣摆，说：“姐姐，我到底不大放心。能让我派几个人跟着你么？”
　　江未泯听着，弯腰勾起鞋带的手顿了顿，继而起身，不去看林想悠那道磨人心肠的目光，转身打开门，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若你想要，便随了你吧。”
　　那空而飘渺的语气，似乎对林想悠的满怀关心浑不在意。林想悠觉得脉搏一蹦一蹦，跳得厉害。她好像是自以为满怀信心地抓住了一朵散漫的云，可在将要拥紧那软绵时，才发现云也可以从她的指缝偷偷溜走。她是真的不在意自己怎样待她吗？
　　林想悠望着无力的灯光，大力揉了把脸。她定定神，终是放不下心，叫上两个身型高大的保镖，和自己一同在江未泯身后偷偷跟着她。
　　江未泯刚进门，便望见一位白面的年轻先生做在桌边，身材高而瘦。
　　像是看对了眼，江未泯环顾一下四周那些发了福的啤酒肚，将细碎的发拢到耳后，向称得上赏心悦目的那位先生走过去。纤细的腰带着丰腴的臀一扭一扭，像是舞动的蛇。望见她在那青年先生身旁坐下，周遭那些肥头大耳先前粘在江未泯身上的目光，都开始愤愤地望着那先生。
　　江未泯抿着红艳的唇笑着，侧着脖颈儿，露出耳垂上宝蓝的耳环，幽蓝的光泽衬的那截肌肤似玉般的白。她将双手轻车熟路地环上叶抒意的脖子，笑盈盈地说：“这位小哥生的好生俊俏，不如，同姐姐一道跳跳舞？”“好啊。”叶抒意顺势将手虚虚搂上江未泯的腰，两人一齐走到了舞池。
　　林想悠在一旁远远看着，低头打量自己长长的指甲，面无表情。两位保镖在一旁莫名地胆战心惊，不敢看大小姐的眼神。
　　音乐舒缓而轻慢，让一众癫狂的人难得地安静下来。
　　江未泯将下巴放松地搭在叶抒意的肩上，随意地舞着，好像醉酒的人在自家卧室里漫步。
　　在不断变幻的灯光遮掩下，江未泯垂下眸子，借机在叶抒意耳边轻轻说：“组织里的同志打听到消息，近来那些个鬼子怕是要再搞一出与六年前如出一辙的事故。”她扭了扭腰，假意将身子向前蹭蹭，继续说着：“那些前几日潜入军事基地的同志们还是无功而返了。他们晚了一步，当他们来到林汉成的办公室时，沪城军事基地分布图早已被人抢先一步，不见踪影。”
　　叶抒意将头朝江未泯的鬓上贴贴，让微弱的声音能够悉数落入江未泯的耳中。这行为在外人眼里好不亲昵。叶抒意开口说：“沪城势力混杂，这分布图被他人窃取，必定不会有好事，为了其他通讯同志的安全，咱们最近少见些。”叶抒意停了停，继续道：“寒江同志，近日来你与那林家小姐处得怎样，可曾获得一些有用的情报？”
　　江未泯听完后，身子微微后倾，与叶抒意拉开一些距离，稳稳倏然狂跳的脉搏，答道：“很遗憾，幽竹同志，我还没有任何收获呢。”叶抒意浑不在意地道：“也是，那林想悠看着娇气蠢笨，实则那聪明劲儿不比她哥哥差。你待在她身边，得多多小心。一旦出了些什么事，需马上与我或者组织里的同志联络。务必要保全自己的性命。”
　　江未泯边听边晃晃头，散漫地应着。那斑斓浑浊的灯光，挡着她眸底的情愫。她小心翼翼地兜着，不想让她心里盛着的那人露出马脚。
　　她有一百个机会可以套到她想要的情报。她知道林想悠相信她。只是她不想。她不愿。
　　等到一舞终了，夜色无边，人鬼散去，江未泯才发现藏匿在灰暗处、紧紧盯着她的林想悠。她确认她与叶抒意间的谈话没有第三人听见。可为何那月光打在林想悠的面上，像是晶莹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