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念(四) ...
-
锅里的小泡冒的欢快，仨人开始往里下食材。
李夕落端了一盘牛肉划拉一下就倒了进去，凭一人之力把冒的水泡给压了下去。
“你干嘛呢？！有你这么吃的吗？”吴光瞪他。
“这么吃过瘾。”
“你就不会下半盘儿，待会儿还能吃啊。”
“哎呀，一样。”
吴光不理他了，把李夕落面前的羊肉给端走了。
李夕落看了直笑，“怎么，你这是要护食啊？”
“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会跟这傻逼玩一块儿去。”他说着给李清和夹了一筷子粉条。
被点的李清和：“……”
“嘿，不是，我俩好着呢，怎么就不兴跟我玩儿？我俩还睡一块儿呢！”李夕落嗤了声，用小漏勺从锅里捞了满满一勺肉放在李清和碗里，“快吃，待会儿老了不好吃。”
“别别，太多了……”李清和手足无措。
他夹了一片羊肉放在嘴里，肉很鲜，在滚烫香浓的汤里翻滚沸腾，满满一口都是鲜香。他朝李夕落笑了下，微微露出一点儿小虎牙尖儿。
李夕落没说话，转了过去，低头吃菜。
仨人猛吃一会儿，开始冒汗了。年味儿裹在浓郁香馨的热气里，汤锅里红彤彤的，一片红火喜庆的氛围。
李清和满脸通红，额前的头发都打湿了，嘶哈着找水喝。
小厨房本来就小，冬天门窗一关，只留一条小缝，裹了一屋的温暖。
年轻的身体最受不了热，半大的年轻人脱下外套，露出半是少年半是大人的身形。
李夕落只嫌热，当他拉开羽绒服露出他那白T恤的时候，哥俩都震惊了。
“你冷不冷啊？”李清和看他热，长头发扎成一个小揪。但是就算再热，大冬天的屋里也没比外面暖和几度，再说，这屋根本没暖气。
“不冷啊，我怕热。这屋不通气，闷。”
他的衣服估计李夕落穿着小，最后李清和找了件他哥的外套给李夕落，又把窗户打开了一些。
“这家的汤底好辣！”李夕落说着，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青菜。
吴光给开了三罐啤酒，俩小的猛灌。
“有这么辣？我觉得还好。”吴光喝了口啤酒，拿漏勺给俩人捞鱼丸。
“哥你为什么不长痘，我从小看你就没怎么长。”李清和端着碗看着碗里红彤彤的汤底，犹豫一下，想试试他哥那么喝的感觉。
他小心的喝了一口。
下一秒双脸爆红，撂了碗，猛灌啤酒。
吴光和李夕落看他辣的，笑的没心没肺。
李夕落从旁边拿了瓶水，拧开瓶盖递给李清和：“喝水吧，别喝酒了。”
“别管他，这点儿不算什么。”吴光往锅里下金针菇和青菜。
“清和很能喝？”李夕落问。
李清和被这么一问有点儿不好意思，把酒放下了，轻轻咳了声：“没有……”
“嗯，还行。”吴光忙着捞那个狮子头，帮着应了声。
李夕落往前挪了挪小板凳，看着挺兴奋：“那……咱们要不要来点儿白的？”
“我买了！”他忙又加了一句。
俩人当然同意。
李夕落拿塑料杯子倒了满满三杯。
“来吧，碰一个，庆祝咱仨一起过个年。”李夕落懒懒的伸手，端着一杯白酒，暖人的白烟从他手下穿过，仨人碰了一个满杯的年。
白灼淌过咽喉，肆意的痛快。
喝了两轮，仨人开始话多了起来，就连李清和都开始往前挪挪小板凳跟李夕落说话。
李夕落在锅里捞了又捞，什么粉条，虾滑的都煮化了。
“你们饱了吗？”李夕落举着筷子问。
两轮酒他当然没醉，可是挡不住酒精充斥神经的兴奋。
李清和摇摇头。
他盯着李夕落又摇了摇。
脸上没什么表情，脸却通红，连眼尾都泛着红。连着晃头，像没要着糖快哭了的小孩儿。
李夕落笑出了声儿：“啊，没吃饱啊？我也没。”
他乐着站了起来，在屋里瞅了一圈。
“光哥，面呢？”
吴光看他半晃着，叹了口气：“你后边儿呢。”
“嗯。”
李夕落把脚下的板凳挪开了，拿着那两片面看着李清和说：“来，落哥给你拉面！”
最后他捏了面片的一剂蹲地上笑的直不起腰。
李清和也乐的呵呵笑，那鱼丸从筷子底下滚了三次。
吴光面无表情的拉着面，手法不是一般的纯熟。他看着那边笑的跟傻子似的俩人，无奈的勾了勾唇角。
面下好了，吴光捞了出来，谁知说没吃饱的俩人都说饱了。
“我不，我饱了，我不要。”李夕落摆着手拒绝三连。
李清和也闹着跟他学：“饱了，不要，我不。”
吴光笑的和蔼：“就说吃不吃吧。我那扳手抡人可疼了。”
最后俩人蹲一起，嘟囔着把自己的小半碗面吃了。
仨人上来就开始捯饬火锅，那烧烤自然是搁置了。
吃完吴光拿勺子指着他俩收拾，“你看你俩把厨房弄得什么狗样！给我收拾干净咯！”
没办法，当哥的没良心可不就苦了小弟。
收拾完忙活一顿就大半夜了。
已经有人零星的放起了焰火。
李夕落说想看焰火，吴光没管俩人，随他们去了。
看着俩人有点儿醉，倒也没到不清醒的地步，走路看着还挺像个人。
李夕落他不知道，那兔崽子肯定没多大事儿，小时候他可没少灌他。
过年了，可不就是让高兴的，闹去吧，怎么欢腾怎么闹。
出了门，俩人裹得严严实实，没办法，刚才再怎么热乎也挡不住外面天寒地冻。
他俩沿街走着，过年了，街上还是没多少人。
路口倒是有一群孩子放鞭炮。
说是不让放鞭炮，没办法，这地儿偏，谁也管不着。
土长的孩子那点儿野性改不了，不让放就偷偷玩儿。
各种摔炮，踩炮，一点就“啾”的飞上天的“小蜜蜂”，各种小玩意儿噼里啪啦的在这昏暗又残败的小县城的一角炸了起来。
炸在一年的末尾，炸在新年的开头，炸在童真的笑声中，炸在年味儿的氛围里。
星火一闪一闪的，映在两个挨着的少年眼里。
他们站在旁边，站在路灯下，站在昏暗里，看着前面明晃晃的一片。
小孩子欢呼笑闹，什么都没有，可一簇星火就开心的鼓掌。
他们什么都有。
开心，家人，朋友，期望，未来。
“哟，还挺会玩儿。”李夕落看着一个小男孩儿坏心眼儿的把一个鞭炮扔在一个小姑娘脚边，等小姑娘吓的哇哇叫，他就一把把人拉走。还换来小姑娘一句谢谢。
“啧，不得了。”他感慨。
李夕落转脸看着他身旁的少年。他眼里满是憧憬，火花闪在他的眼里，像是幕黑的夜空中炸开一片焰火，五光十色。
李清和刚好也转脸看他，嘴角挂着笑，特别好看。
对，就是好看。
李夕落觉得在这个除夕夜里，有什么炸了，不止炸在夜空里。
“想玩儿吗？”李夕落歪歪头问他。
“落哥给你买。”
李清和没说话，眼神乱飘着，最后定定的看着他。
“想不想。”
“想的。”
李清和小声说。
李夕落笑了，让他站着别动。
李夕落转身跑了。
过了几分钟，李清和看到李夕落跑了回来，手里攥着一大把仙女棒。
“我问了，小卖部里没有仙男棒，咱就拿这仙女棒凑合玩玩。”李夕落笑着拆包装。
李清和给逗乐了，笑的眼睛弯弯，“什么仙女仙男啊。”
“你不就是？跟个精灵似的。”
李夕落倒也没觉得李清和哪儿像精灵，但就是觉得他哪儿哪儿都跟别人不一样，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劲儿就是独一无二的，跟他的名字一样。
他递给李清和两根，在身上摸了半天才找到打火机。
一点燃，那仙女棒就兹兹响，小火星噼里啪啦的往外蹦。
李清和捏着那两根仙女棒，咽了口唾沫，快燃完了也没有动作。
“甩啊，转着胳膊才好看。”李夕落见他没有动作，就盯着那燃完的小铁丝棍看。
李清和抬头看他，眼神懵懵的。
“看，这么玩儿。”李夕落又抽了一根点燃，甩了两圈塞进李清和手里。
然后他带着李清和的手慢慢转圈。
细小的星火不断的冒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亮线就转瞬消逝。
李清和看着眼前一圈圈的亮，他惊喜的睁大了眼睛。
他眨了眨眼睛，眼底的光亮被睫毛遮住又重新闪在眼里，像闪了一整片夜空的烟火。
李夕落看着离李清和很近的眼睛。这双眼睛很亮。眼底透着兴奋和欢快。
他很多次都只是见这双眼睛垂着，不悲不喜。遇到不公平和无理取闹，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你，眼底古井无波，然后垂下眼眸，只留一双白净的眼皮给你，睫毛乖乖的吻着眼下的青灰。把不屑埋下，把反对掩藏。
现在这双眼里满是喜悦，
很好看。
最好一直这样。
一直这样。
李清和捏着仙女棒玩的高兴，李夕落就一根一根的递给他。后来他又去小卖部买了好多揣在兜里。直到脚边落了一地的小细铁丝棍。
空中突然升起了烟焰火，把李清和吓了一跳。单色的多色的，各式各样的，好不热闹。
过年了，新的一年大家都看着时间庆祝，争着给这新的一年添些喜气。
李夕落和李清和跟那群小孩一起大叫，跑着往南边想要看的更清楚。
那群小孩儿跟在他们身后闹着，拉拉扯扯。有小孩分糖果，还给他俩也一人分了一个。
他俩捏着那个水果味儿的糖大笑。
新年的笑闹和天真总算落在了想要的人身上。
天上的烟火一簇接一簇，越来越多人开始放，闪亮的光起落在这个小地方的边边角角。
周围都是焰火的轰响和小孩子的笑闹。
李夕落凑在李清和右耳边说了句话。
李清和定定的看着他。
李夕落看着他笑了笑说：“清和，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清和。
李清和看着李夕落弯起的眼睛，勾起嘴角，露出他的小虎牙，“新年快乐。”
李清和转过了头看天上的焰火，李夕落看着他的耳朵，心里细细密密的疼。
他以前确实猜了个大概。
却没有哪回像今天一样让他确定。
李清和的右耳好像听不见。
以前刚跟他接触的时候他还没察觉，可是有时候当李清和认真写题时，如果他不在他身边，或者小声说话，李清和都没有回应的。
一开始李夕落只当他学习深入，没有分心，后来他说了什么李清和没有回应，他就会看到李清和看着他，盯着他的嘴唇，眼里满是慌乱。
他会再说一遍，一字一句。
然后他就会看到李清和眼里的释然和轻松。
他拉着李清和往南边走，边走边点燃仙女棒一根一根的往他手里递。仙女棒燃了一路，跳了一路的光和亮。
他们站在一小片空地上，身后是颤颤巍巍的断楼，在月光和焰火的照耀下露出斑驳的裂痕。
站在这个地方能清清楚楚的看到所有的焰火。
李清和看着从遮遮挡挡的楼房缝隙里飞上天空的焰火，它们在天空中绽放，把所有的绚丽留在夜空里，在夜空中燃烧又在夜空中冷却。最后坠落，冷冷的，消失在硝烟中。可李清和觉得它们分明是暖的，热烈的，燃烧着炸在他心里，暖的人发烫。
他正仰着头看，突然手里被塞了个东西。
是个红包。
“清和，新年快乐。”
李清和愣愣的看着手里的那个红包，又抬头看李夕落。
李夕落只是笑。
“回家拆。”
“嗯。”
李清和看着李夕落的眼睛，里面像盛了一片海洋，海浪翻过，他所有的一切都要溺亡在里面。
李清和回了汽修店，左手拿着李夕落给他的仙女棒，右手揣兜里捏着李夕落给他的红包。
他拉开铁皮门，他哥还没睡。
“回来了？”
“嗯。”
尾调是他听不出的愉悦。
“出去疯了会儿这么开心？”
李清和怔了下。
“你嘴角都没下来过。”
“啊，开心。”
“兔崽子早点儿睡。”
吴光从桌子上拿了个红包给李清和。
“谢谢哥！”
李清和笑的更欢。
李清和洗漱完坐在了小隔间的床上，面前放着两个红包和一捆仙女棒。
他哥给的没封口，红包正面还是去年的图案。
六百。
每年都不一样。
今年是第六年。
李清和笑了笑，给他哥发了条语音，又发了晚安。
他轻轻拆开李夕落给的。
一看，就乐了。
红包真的很厚，从一百的到五角的都有，一张也没缺，估计找不到一角的纸币，李清和抖抖红包，还从里边儿滚出来两个一角的钢镚儿。
除此，还有半张纸。
半张锡箔烟纸。
上面写了两句话：
清和，新年快乐。
祝你平安顺遂，万事胜意。
很好看的两行字。
笔锋凌厉，又带了点儿柔和缱绻。
李清和在背面用手摸了摸，依然是力透纸背。他用指尖感受着，像是背面字体的凸痕又一遍给了他祝福，透过他指尖的纹路，融在他的血液里。
新年快乐。
落哥。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念(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