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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入药 ...

  •   华延从地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人身,在他身旁,躺着条不足一米长的小银龙。银龙昏迷着,躯体上龙鳞脱离的地方还渗着丝丝缕缕的血。
      他登时清醒过来了,颤抖着伸手去探银龙的鼻息。
      直到一点轻柔的温湿气息触上他的指节,华延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来了些。
      他把化形的宗百列抱回屋里细细上了一遍药,躺在床上的小银龙浑身药味,华延闻着就红了眼。
      刚才他变成凤丹被笼罩在龙息里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好多阵雷声,后来雷声停了,一阵混着血味和龙气的风拂来,他额间触到了一个湿漉漉的印痕。
      所以,这场天劫是谁替他历的不言而喻。
      华延守在床边,看着没什么生气的宗百列,好怕这龙躺着躺着就再醒不过来了。
      宗百列醒的时候,华延正伸来手探在了他鼻子下,他起了点玩心,闭上眼开始憋气。
      华延探了半天,半点热乎气都没有,他吓着了,忙把手覆到了宗百列额上。
      手下,是一片冰凉。
      华延彻底呆住了,顿时遍体生寒,胸口处也剧烈翻涌起来,他匐在床沿就开始干呕。
      这种反应是宗百列万万没想到的,他心知自己玩笑开得过了火,心里后悔都来不及,就硬撑着化了人形摸到床边捏住了华延的手:“延延,我没事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华延呕得腰都直不起来,他甩开宗百列的手,边吐边抹眼泪。
      他干呕了半天,什么东西都没吐出来,宗百列怕他再吐下去伤胃,绷着气用没受伤的右手把人揽起来了。
      “延延,我错了,我不该闹你的,”看着华延哀痛欲绝的样子,他心都碎成几瓣儿了,恨不得扇死刚刚的自己。
      宗百列用半边身子搂着华延,边给人擦脸上的虚汗边解释:“我真没什么事,就是看上去伤得有点厉害,这些伤口过段时间就会痊愈的,真没事儿。”
      他这话真不是哄华延,龙族自愈能力都是很强的,更何况他现在还住在灵气深蕴的迷途山上,像那些刀伤剑伤什么的对他而言其实算不上什么。
      相比于肩上的血窟窿,宗百列其实更担心蹿进自己体内的魔息。但在这个当口下,他肯定是要瞒着华延的。
      华延半个字都不信:“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替我挡了那么多道雷,怎么可能不要紧?”一想到刚刚这人气儿都没了,他心底便一阵后怕。
      “宗百列,我真的好怕你有什么意外。”
      “不会的,宝。”宗百列无声地叹一口气,轻轻抚着华延的背给他顺气,“历完劫,你也是仙君了,我还等着把你带回天宫呢,怎么会舍得撇下你一个人。”
      华延渐渐平复了下来,宗百列正想吻吻华延安抚一下自家的宝,屋子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两人同时偏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金色龙袍的人正沉着脸往这边走来。
      宗百列下意识捂住了华延的口鼻,冲来人喊道:“宗百则你能不能把身上的龙气收一收啊,呛死人了。”
      “还有力气冲我嚷,看来你没什么大碍。”储君殿下敛了龙气,扫了一眼床上挨着的两个人,心下了然,冲着华延语气温和道,“你好,我是他哥哥宗百则,谢谢你照顾我弟弟。”
      华延从宗百列身前挣出来,起身道:“储、你好。”打完招呼后,他便把空间留给了这俩兄弟,自己进厨房给宗百列煮药去了。
      华延一走,宗百列立马就变回了龙形。
      “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宗百则愕然,如果不是伤得太重,按他弟弟这性子是不会幻成龙的。他们这个种族,通常只有那些幼龙才会在受伤后缩小成龙形帮助自己尽快恢复。
      宗百列被打断了一个吻,又想起上次拼的两架,现在一肚子都是火:“我还没死呢,就不劳储君殿下记挂了。”
      宗百则冷冷一笑,道:“行,你不说,那我就去问你家的小牡丹了。”
      “靠,”宗百列气结,“你能不能对本病患态度好一点儿啊,还有,没事少跟我家华延讲话。”
      “这话可是你说的,那你以后少烦卿玉。”
      宗百列:......
      “你来到底有什么事?”他不耐道。
      宗百则给他抛来一瓶仙丹:“下面的人在传迷途山今日不太平,又是有魔君陨灭又是劈了天雷,我不放心,就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有魔族人在闹事?”
      “也不算闹事,就是裴楼给擎苍报仇来了。他把华延挟持了,我同他打了一架,他死了,我受了点伤,就这。”
      “这只叫受了点伤?宗百列,你知不知道你的仙息弱成什么样儿了。”宗百则皱起眉,放出神识在他弟弟额上触了一下,“你怎么还少了五千年的修为?”
      抛去龙族储君的身份,他其实就是个大家长,宗百列被问得心虚,干脆老实招了:“不是还有个天劫嘛。”
      “你升神君了?”
      “不是,那什么,华延不是突然化形招来了升仙劫嘛,他当时混沌着,身上一点灵力都没有,我能眼睁着让他挨那些雷吗?”他漫不经心地小声嘀咕着,“那我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所以你就折了五千年的修为挨了劫?”宗百则大致算了一下,“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升神劫就在这几年了吧,修为折了,那又要再等很久了。”
      宗百列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神情认真了不少:“仙君也没什么不好的,我是仙,他也是仙,我带着他一起修炼的话说不定到时候还能一起升神呢。”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而且一仙一灵相伴本来就会面临很多问题,我伤好了要回天宫,他怎么办?我不在迷途山,他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他要想去九重天就只能拼命修仙,万一他觉得要追上我太累,想放弃这段感情怎么办?所以啊,只折五千年的修为就能让这些问题迎刃而解,不是很划算吗。”
      “我知道,卿玉为了和你站到一起是受过很多委屈的,我舍不得让华延吃那些苦。”
      “哥,我知道成为神君可以更好地守护族里,可我没那么远大的抱负,也没法完全放下从前被族里的人欺辱过的往事。我明白作为银龙就该担着责任,我也在尽力不对那些人心怀芥蒂、尽力保护所有人了,可相比他们,如今我有了更想保护的人。”

      华延端着药出来的时候,家里就只剩下宗百列了。
      “储君殿下走了”
      宗百列见了他便又化成人形,从他手里接过药碗,说:“延延,不用叫得这么生分,以后你跟着我喊哥哥就行。”
      喝完药,他想起今天的天劫,又问:“对了,你今天怎么突然化了形,身上还带了这么重的仙息啊?”
      他记得华延之前明明说过自己没法化形的。
      “你还记得我们看花灯那天吗?”华延仔细回忆道,“你去买糖葫芦的时候,我遇上个道士,他说我眉间的痣可以给我挡一劫。今天你受伤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他的话,就抢了刀把痣划开了,然后我身体里就突然多了一股气息,再后来,我好像就变成花了。”
      宗百列听完,点点头,道:“多的这个是仙息,延延,以后我们可以就一起去九重天了。”
      “但是你得先把伤养好呀,”华延叹气,“唉,你来了迷途山好像一直在养伤在喝苦苦的药。”
      他想起自己曾经留在花灯上的愿望,心里酸酸的。
      那次,他写希望宗百列和自己平安无忧,现在想来,大概是神灵觉得他贪心吧,那他愿意划去自己的名字,只求宗百列一人平安。

      连着三四天,华延夜里都睡不好觉,隔会儿就醒一次,非得睁眼确认宗百列好好地躺在自己身边才能再次睡着。
      在守了好几个夜后,宗百列的状态一点点好了起来,华延看着面色日渐改善的他,不知为何心里还是有点放不下心。
      这晚,华延终于撑不住睡下了。
      夜半时分,他是被烫醒的。
      身边的小银龙浑身抽搐着,摸上去像炭火一样烫手,他应该是痛极了,整张脸都皱作了一团。
      华延被吓坏了,握住他的那双手都在颤抖。
      宗百列虽然痛着,但尚存有一丝意识,颤抖着开口让华延把他放到凉水里去。他在水里泡了一夜,直到天色泛白,才从痛楚里解脱出来。华延把他捞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昏过去了。
      再醒来时,宗百列四肢百骸仿佛被碾断了似的,到处都在闷闷地疼。
      他撑着坐起来,运气把自己的筋脉舒络了一遍,才将体内的不适强压了下去。
      恢复了一点力气后,宗百列立马笑呵呵地同华延说没事,没事,宝贝别哭。
      他身上的衣服全被汗打湿了,说话的语调也低沉沉的,连抱着华延哄一哄的劲儿都使不出来。
      华延边哭边抹掉眼泪,尽力不在宗百列面前表现得太难过。他知道宗百列很痛很痛,但这龙怕自己担心所以一直在拼命忍着。
      他虚虚抱住宗百列,抽噎着说:“我不哭了,那你也别强忍着了好不好?痛的时候要跟我说,不要一个人扛。”
      宗百列在他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喘了口气,说:“延延,下次我再痛了你就抱抱我,你身上的味道就像镇痛剂,我闻一闻就不难受了。”
      他估摸着自己这次突然抽搐发热,跟体内那点魔息逃不了关系。
      裴楼如此坦然地赴死,果然没那么简单。这人应该早就做好了打算,死后化成魔息附进自己体内,缠住他的龙息拖慢他愈合的速度。
      那把剑上应该是淬过热毒的,宗百列能感受到自己龙息同那股魔息纠缠的时候,这点热毒就顺着他体内的脉络四散开来,烧得他又烫又痛。
      热毒通常毒性不大,但会让中了招的人清晰地感受到绵延不绝的痛感。
      裴楼没想取他性命,只是想让他受点折磨罢了。
      等驱散了魔息,他就能运气化掉那点热毒了。再痛上几次甚至几十次,他都能忍住。
      宗百列唯一怕的,只有华延看向自己时通红的眼眶。
      他不得不承认,裴楼这一招,真绝。

      宗百列再发烫的时候,华延就会抱着他散出自己的气息,听他在自己耳边无意识地呢喃:延延,我痛。
      华延守了他几次,次次眼睁睁看着宗百列在自己面前发抖、流汗到虚脱。
      这段时间,宗百列喝的药又变多了,黑苦的药汁一碗一碗往下灌,什么效果都起不到。他每次,还是那么痛。
      第五次,宗百列没撑到清醒就晕过去了,昏迷的他在混沌中都在抽搐着。魔息和热毒已经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消瘦了好多。
      华延给他擦了次汗,摸着他发烫的皮肤,终于忍不了了。
      他走到空地上坐下,运息打坐将自己的本体逼了出来。
      那朵白色的凤丹浮在空中,周身散发着莹亮的白光。
      这是华延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本体。十朵纯白的花瓣,赤红的花蕊,很有灵韵,很美。他注视了许久,随后手起刀落,割下了最大的那片花瓣。
      本体受损,等同于刻骨切肤之痛。华延眼前一黑,感受着那阵痛意从心口顺着脉络发散到四肢八骸,又在每个神经末梢上扩开、相互激荡,直击魂魄。
      这一刻,他明白了宗百列嘴里的‘好痛’有多么痛了。
      那朵花瓣在空中旋转着,化成了一颗丹丸,华延指尖点上它,把自己体内的仙力往里运。直到体内失去温度四肢生寒,他才停了指尖上的动作。
      华延走到床边,把内丹用嘴渡给了宗百列。等他咽下药丹后,华延在他干裂的唇瓣上落下了一个啄吻。
      那天,宗百列和宗百则的对话,他无意中听到了一些。
      五千年的修为、宗百列的那些顾虑,华延都知道了。
      他想,果然两个人想让感情保持平等,那么彼此间的付出也该是平等的。宗百列不希望他受半点委屈,而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他的宝贝从小受了很多委屈,尝过太多苦和痛,爱上一个人只会拼尽所能地去付出,但他不知道在爱里是可以索取、可以得到回报的。
      双向的给予和交付才叫做相爱。
      华延想给他很多甜,让他感受爱和被爱的滋味。
      凤丹白,又称作铜陵牡丹,味甘,具有极高的药用价值。
      所以华延来了,来做他的一味药,救他,也爱他。
      “宗百列,以后,我就是你的专属镇痛剂。”

      在华延的悉心照顾下,宗百列终于清除了体内的魔息和热毒,被逼着喝药的苦日子即将结束了,可华延却在他脸上寻不见一分一毫可以称之为‘喜悦’的情绪。
      “怎么,病好了都不开心吗?”
      “开心呀,”他回答得甚是勉强,“但这点开心总是抵不过心疼的。你傻不傻呀,剜自己的仙灵本体多痛,我明明再熬几次就可以挺过来的。”
      华延没立马接话,只是拽过他的手在他指尖上轻咬了一下。
      温存了片刻,他才道:“你说过,用五千年的修为换我成功渡劫很值得,那我觉得用一片花瓣换你少痛几次也很值得啊。”
      “百百,你还记得我们从前喂松鼠吗?你喂给它们松子仁,后来它们给你喝了蜜露。可我不认为它们给你蜜露是在还你一个对等的东西,而是因为它们喜欢你。你看,连喜欢都是双向的,那爱为什么不可以?”
      “同样的,我也不是在给你还人情,我做的所有这些,纯粹是因为喜欢和爱,因为心疼,因为想让你多尝到一点甜。”
      “我和那些人不一样。在他们身上,你可能收到的是恶毒的谩骂和硬硬的拳头,但在我这里,你可以得到很多糖。不过,你得学着主动找我要,也要学着坦然地把得来的糖吃下去,因为我罐子里的糖,全部都是为你一个人准备的。”
      “你在爱我的时候,一定要记住你也正被我爱着。”

      等身体完全痊愈后,宗百列就带华延回了龙族的天宫。他把人安置在了自己殿里,转头就去找宗百则要来了凝息炉。
      当着华延的面,他拔下了自己的护心鳞。这是龙身上最重要的鳞片,每只龙一生仅有一块。
      在鳞片上注入了自己的龙息后,宗百列把它放进凝息炉里炼了四十九天,再取出来时,这块鳞片已薄如蝉翼。
      宗百列让华延幻出自己的本体,然后运息将护心鳞嵌入了他本体上缺了一瓣的位置。
      银鳞镶上白凤丹的那一刻,剩下的九片花瓣上瞬间显现出了银色的龙纹。
      华延,从一朵白凤丹变成了银白色的龙纹凤丹。

      事后,华延同他开玩笑:“一辈子只有一个的东西,你真的舍得吗?”
      宗百列轻轻吻了他的脸。
      “你说过的,因为爱着,因为被爱着,所以舍得,所以值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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