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阶下囚 ...
-
呼吸一口,尽是水汽,这里实是潮湿的很。身上的衣服却不知何时已经干透了。
走了这一路,不见第三个人。
林尚瑎写道:怎不见叶惭?
那人回道:同你们一样,我也不知他在何处。
他竟是一个人在这里么?林尚瑎又是惊又是忧:你是如何寻到我的?
那人写得很慢:我醒来后,便一路摸索着走,直到方才撞到了躺在地上的人,本以为是叶惭,未想到竟然寻到了你。
林尚瑎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着,说不清心里是些什么滋味,烫的厉害,却又冷的要命。他在那微暖的手心里写着:你们怎知我在此处?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那人写道:说来奇怪,我们是被人引来的,有人趁我们离开马车时在里面放了一张纸笺,上头写着:要寻林尚瑎,来游龙山。
林尚瑎心一沉,又是有人在暗中动作,会是同一人么?想及此处,又写道:你们是如何进来的?可还寻得到出去的路?
那人回道:我们在山下时,遇到了一人,他带我们进山后不久,起了一阵雾。雾中有迷烟,再醒来便是这里了。
林尚瑎颇为颓丧的靠在了岩壁上。这里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危险重重,也许步步皆是杀机。即便兄长能够勉强应付,可自己中了毒无法如常行动,与累赘何异?叶惭与闻痴又不知身在何处,眼下的情形真是再糟糕不过了。
正胡思乱想间,那人又在他的手心里划了一句话:北疆,究竟发生了何事?
林尚瑎心头猛跳了一下,手顿住了。那人也不动,只静静地等着,许久,林尚瑎在他手心写道:兄长可信我?
那人写道:自然。
林尚瑎一笔一画地写着:待我们出去,一切自见分晓。
那人写道:那将你关进这里的人想要得到什么?与北疆发生之事有关么?
林尚瑎顿了顿,写道:兄长可听过无识涧?
那人显然很是吃惊,抓着他的手写的很重:此处是无识涧么?
林尚瑎写道:闻痴是这般认为的。
那人的手有些抖:若是如此,你身上定有什么秘密是无识涧想要知道的。进来了,只怕是出不去了。
林尚瑎心中转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写道:兄长认为该如何?
那人写道:那个秘密,在你身上么?
林尚瑎写道:不在。
那人又写道:在何处?
林尚瑎抬起头,虽是一片漆黑,可他总觉着有什么人在瞧着他一般,浑身不自在。忖了一忖,写道:此处不便,我们想法子出去再说。
那人按住他,写道:我已摸索了几个时辰也未寻到出路,这里暗道繁复,机关重重,何况什么都看不见,只凭你我二人出不去的。
他写的比先前快了许多,林尚瑎大半未辨认出来,只来得及认出几个简单的字,却不由心生疑窦:你怎知什么都看不见?
那人愣了一下,在他手心里又写,指尖略略有些烧灼的温度:无识涧会剥夺六识,方才一路你撞了不少次岩壁,想必是看不到的。
林尚瑎待他写完,倏然出手,虽是气力不支,速度却仍是极快,那人措不及防,被他扣住了脉门。
那人并未过多惊慌,只怔了一瞬,便伸出另一只手欲在林尚瑎的手上写字。
林尚瑎开口道,“莫要再写了,你又不是他”。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竟然笑出声来,突地扬起手,在林尚瑎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这一掌力道不小,林尚瑎的头撞在身后的岩壁上,顿时眼冒金星。许久缓过神来,眼前的黑暗晕成漩涡,愈来愈浓,似漆墨般搅作一团。自己就如那激流中挣扎的一枚残叶,身不由已,求生不得。
光亮,竟有了光亮。微弱的火光。
林尚瑎本能地闭了下眼,视线晃动中,似乎带过了一个人影。
他惊醒过来,猛地一挣,却发觉自己是被手腕粗细的铁链绑在一根铜柱之上,铜柱三人合抱之粗,高不见顶,顶上隐没在浓雾之中。
身上的衣服还是湿淋淋的。
“是我心急了”,那个笑声近在眼前,声音并不大,林尚瑎听来却犹如雷声轰鸣。一句话听完,他已是头痛欲裂。
林尚瑎咬着牙,用力晃了晃头,盯着眼前之人。
火光是自那人身后几丈外的浓雾中穿透而来,模糊又黯淡,只能勉强瞧得出四周的轮廓。
他站在浓雾之中,身形半隐半现,不知为何,林尚瑎有种异样的熟悉之感。
那人向前一步,林尚瑎终于瞧清了他的脸,却不由惊愕,那张脸,那身形,分明正是他自己!
林尚瑎死死盯着他,将他从头瞧到脚,心中骇然,好高明的易容术,竟连他自己都一时分辨不出。
“你是谁?!”
“你瞧我这张脸,我该是谁呢?”,那人开口,此刻听起来,居然嗓音也有七八分相似,无论是语调还是音色,几乎都可说是以假乱真的程度了。
恐惧自脊背一路窜上后脑,湿透了的衣服紧贴在皮肤上,寒意更甚。
“你就是无识涧涧主?”
那人用同他毫无二致的神情与语声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成为任何人”。
想起方才经历,林尚瑎拼命挣着将他锁得动弹不得的铁链,“你见过我兄长?!”
那人愉快道,“林尚瑧么?我们交情不错呢”。
若不是手脚被缚,林尚瑎早已一拳挥在那张脸上了,“方才是怎么回事?我兄长在哪里?!”
那人反倒向前更近一步,“怎样?我弟弟的毒是不是很厉害?”
林尚瑎怒道,“我问你他在哪里?!”
那人瞧着自己的手,道,“这个么,谁知道呢”。
林尚瑎头上的筋绷起老高,凝视他许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知他不会说出什么有用的话,“凭你们这些手段,还困不住他们”。
“我们的手段有哪些你知道么?”,那人笑笑道,“你是太瞧得起他们,还是太瞧不起我们?”
“闻痴呢?”
那人一抬下颌,“就在你旁边,你都没瞧见么?”
林尚瑎转过头,浓雾淡去,相隔丈远的一根铜柱上,果然用铁链缚着一个人,头歪在一边,衣裳血迹斑斑,碎裂了许多。
“你们对他用刑了?!”
“莫要急”,那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也逃不了”。
“闻痴!闻痴!”,无论林尚瑎怎样喊他,闻痴始终毫无反应。
“还没死”,那人拉长了语调,“不过迟早的事”。
“闻痴!”,林尚瑎仍是唤不醒他,咬了半晌牙,回头怒目而视,“你想得到的东西,他并不知道在哪里”。
“哦?”,那人来了兴致,“你肯说了?”
“实话告诉你”,林尚瑎哂笑一声,道,“已经被我毁掉了”。
那人先是一愣,旋即大笑起来,“莫要让我发笑了,你敢毁圣旨与兵符?且不论你根本做不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事关你林家上下的性命,你会这般愚蠢冲动,当作儿戏么?”
林尚瑎也笑,“不信,你便自己去寻罢。只要寻得出来,便是你的”。
那人并不生气,悠然道,“着急从这里出去的人又不是我,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耗”。
林尚瑎闭上了眼睛,面上虽神色不动,心内却如翻江倒海一般。
他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没有时间在这里耗。每多耽搁一分,外面情形便会更多危急一分。现今蝉已被捕,那么黄雀会是哪一方力量?无识涧这只螳螂,又会是谁的爪牙?
“想知道东西在哪”,林尚瑎心念暗定,“让你们涧主亲自来问”。
“一个阶下囚,要求倒是多。你以为涧主是你家仆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么?”,那人负着手,长身玉立地站着,一模一样的外形,与此刻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林尚瑎反差鲜明,“对付你这种硬骨头,需得好好磨磨性子才行”。
林尚瑎冷笑道,“那你可千万莫要心软”。
“知道在无识涧里,最常听到的声音是什么吗?”,那人抬起手,机关声响,缚在林尚瑎身上的铁链开始松动,绕着铜柱上的凹槽一路向上滑。
虽不再被紧缚在铜柱上,但他的手脚仍被铁链锁着,铁链末端一直连接到铜柱的上方。
林尚瑎朝那人扑了过去,却在距那人不过几尺的地方生生顿住,锁住四肢的铁链迅速向上滑动,将他猛地拽了回去,而后速度愈来愈快,直将他四肢拉直,面朝下地凌空吊了起来。
“那便是,惨叫声”
那人手腕一转,左手已多了七柄飞刀,刀身呈七种不同的颜色。
“这是洗魂刀,飞刀本身没什么特别,只是它们分别在七种不同的毒药中浸泡过”,那人首先拿起一柄,红如鲜血欲滴,“比如这一柄,叫做万箭穿心”。
说罢,红光一闪,林尚瑎只觉右肩一凉,刀身已没入血肉。起先他只觉着右肩处隐隐作痛,很快,这疼痛愈来愈深,自右肩开始,向着全身蔓延,直刺骨中,而后又朝着心口汇集,真真是名副其实的万箭穿心。
林尚瑎额上冷汗涔涔而落,浑身抖如筛糠,下唇咬出了血,一声未吭地狠狠瞪着那个欣赏猎物殊死挣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