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及你》顾惜惜

2、第一章：再见

　　九月桐市的傍晚，泣血似的夕阳晕染着四周的云层，艳红的余晖像薄纱一样罩住城市的上空，魅丽壮观，引人留观。

　　市院急诊科，刚完成交班的裴迟归脱下白大褂，对上夜班的医生交代让他多注意五床的病人，那人白天发生了一起小车祸，外伤不算严重，只是擦伤，原本病人是着急走的，在他强烈要求下，才勉强同意住一个晚上观察下情况。

　　忙碌的一天让他疲惫不堪，深邃的眉眼间都是倦色，声音也变得低沉喑哑。
　　可他还是不厌其烦的叮嘱，生怕遗漏半分。

　　“好的，我都知道了，我会注意的。”接班的何浩偷偷笑了笑，话里有似有似无的催促：“裴医生你忙你的吧！”

　　说完着话，何浩不禁了看下坐在护士台旁边的人。

　　是个漂亮让人挪不开眼的女孩，明媚夺目，却不张扬，东方女性的骨骼，却又带着偏西化的身段，整个人看上去非常健康朝气。

　　他刚来便听说这个女孩已经在这坐了一下午了，至于什么目地，想猜到好像也不是很难，毕竟自从身边这位裴院草来急诊科后，一睹芳容的、伺机约饭的、佯装偶遇的便数不胜数。

　　他忍不住提醒：“你也别让人等太久。”

　　裴迟归听出了他的意有所指，他抿了抿唇，随即敷衍的笑了笑，“走了。”
　　他压着步子往外走，路过护士台时，钟意正好被外面的夕阳给吸引住，从他面前疾步走到门诊门口，站在窗明几净的落地窗前，拿着手机仰着对着天空一顿狂拍。
　　漆黑的眼眸里映着绚丽的橘色，微翘的唇角藏着对自然景观的敬畏。

　　她在这里真真切切的待了一下午，只要他的眼神往这边看，她一直都在，在忙碌的时候，她还自愿充当自愿者，为什么她看上去丝毫不显倦态？

　　裴迟归停住步子，望着专心选角度的钟意，内里有一些纠结，纠结要不要主动过去跟这个好朋友的妹妹打个招呼，虽然她来时什么都没说，可潜意识里明白她来这里是冲着自己，至于何种目地，他无从辨别。

　　须臾，他深深叹了口气......他很累，不善社交，也不是个顾虑周全的人，没和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打招呼走掉就回家似乎也说得过去。

　　他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扫过他的眉骨。他步伐加快了一点，就在即将路过她跨出门诊大门的那一刻，分诊台的护士像是看不下去了，大喊了一声：“钟意，你的裴医生出来了！”

　　闻声，钟意猛然回头，鼻尖正好与裴迟归摆动的手臂擦过，她楞了下，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她揉了揉揉鼻子，随后她仰着头兴奋地问：“你下班啦？”

　　被当场逮住的裴迟归：“......”
　　他尴尬地笑了笑，因为心虚，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问她：“你还没走？”

　　人总喜欢在尴尬的氛围中，说些其他乱七八槽、漏洞百出的话来遮掩，此刻的裴迟归也不例外：“你是来接你哥下班的吗？不好意思，我下午的时候太忙了，一直没空过来和你说两句，你哥的话下班的话可能会晚一点，要不你去我办公室等，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你......”

　　钟意却一点也不接他的话，反而直截了当的说：“我不是来找我哥的，我是来找你的。”

　　裴迟归故作惊讶：“找我？”

　　钟意点头：“对啊，你昨天救了我一命，我应该要好好谢你。”

　　“不用，举手之劳而已。”

　　钟意较真地说：“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是性命攸关，我必须得好好谢你。”

　　“好，我收下你的感谢，”裴迟归抬腕看了下表，“那我就先走了！”

　　钟意眉心一蹙，还没谢呢，怎么就走了。
　　“我的意思是晚上我想请你吃饭。”

　　“真不用。”裴迟归实在是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合，整个人有些局促，“你是钟询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实在没必要和我这么客气。”
　　他一口气说完，“吃饭就不用了，我给你哥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你回家。”
　　他甚至没敢去看钟意的表情，直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通钟询的电话。

　　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一只沉沉的手压在他的肩上。

　　裴迟归扭过头，撞入眼帘的便是钟询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唇边挂着一抹痞笑：“呦，我俩还真是心有灵犀，你刚想我，我便出现在了你的眼前，这要没点什么，我都不信。”

　　裴迟归扯了扯唇：“你来得正好，你妹妹也在这。”

　　钟询把电话挂了，一只手直接绕过裴迟归的脖子将他缠住：“我来的的确是正好，要不然我妹的这顿饭还成不了行。”
　　偏过头，他朝钟意扬了扬下巴：“钟意走，给哥哥们开车门去。”

　　他和裴迟归身高差不多，身形也相似，可在力量方面，裴迟归却不是他的对手。
　　裴迟归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开，只能由着钟询凭借着力量优势将他往外带。

　　钟意和一旁的护士挥挥手后，也跟上了他们。

　　他们的身影刚消失在急诊科，几个空闲的护士便围成一团，叽叽喳喳聊了起来。

　　“你们觉得钟意能拿下裴医生吗？”

　　“以裴医生荤素不食的性格我觉得难，但架不住她有个钟医生这样的哥哥呀。”

　　“近水楼台也得月，有钟医生这所桥梁，我觉得钟意胜算很大。”

　　“你们可不可以别这么庸俗，人不是说了来感谢裴医生的救命之恩的吗？”

　　“哎，见裴医生的理由有千万种，可目地只有一个，殊途同归。”

　　“这么多年了，多少女孩前赴后继，怎么也没见裴迟归陷进温柔乡呢？”

　　“你们还是太年轻了，我刚来院里那会儿，大家都在传他和钟医生的绯闻。”

　　“噗......实不相瞒，我还磕过他俩。”

　　“他俩.....是真的蛮配的，要是因为这个原因，裴医生一直单身，我也就释怀了。”

　　“别造谣好吧，钟医生的女朋友一年都换几拨了，他可配不上裴迟归。”

　　“看来，我们裴医生终究是逃不了钟家人的手心。”

　　......

　　一直到坐在副驾驶上，裴迟归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我说了真不用，实在没必要，昨天那种情况，无论是谁见到，都会上去拉一把的。”

　　钟询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裴迟归，咱们能不能大气点，不就我妹请你吃一顿饭吗？你至于紧张成这样。”

　　“我没紧张！”

　　“那就是抗拒？”

　　“没有！”

　　“那肯定是嫌我妹排场不够大。”

　　“......”

　　钟询道：“我也想到了，所以，我这不亲自来陪客了嘛。”

　　裴迟归睨了他一眼，面上浮起忍笑的表情。

　　钟询不爽了：“你这什么眼神？嫌弃？行，我钟询也不够格，我这就打电话再请一位重量级的嘉宾，”说完他拿出手机，手指飞快的翻起通讯录，嘴上装模作样的说：“我看看谁的咖位大能够得上我们裴医生，钟山怎么样？”

　　裴迟归神色敛住，他迅速拉过安全带，插.进卡扣：“九点之前我必须回家。”

　　钟询得意的扬起眉梢：“行。”

　　目睹全过程的钟意，唇角就没平过。
　　她这一下午在急诊室待着也没少听关于裴迟归的八卦，在零散、碎片式的描述中，她大致也了解到了裴迟归的性格。
　　一个对工作永远充满热情但同时对生活其他方面完全冷漠的男人。

　　可是这就是事实吗？
　　她是学法律的，她向来不喜欢从别人只言片语的概述中，猜测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更喜欢深入接触。

　　从昨天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袭来，她就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觉得他身上一定有很多东西等待着自己去揭晓，所以就有了这次蓄谋了一天的晚餐。

　　她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裴迟归的侧面，无可挑剔的侧颜，线条流畅的下颌，比起西方男生的轮廓深刻，他的五官正正好，不招摇也不内敛，她第一次觉得秀色可餐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也十分合适。

　　钟询从后视镜看了钟意的表情，嫌弃的直摇头：“留学这么多年，终究也没见过多少世面。”
　　他吹了吹气，搭在额间的碎发随之扬了扬：“我这种颜值也没能让你建立健全的审美观，是我的错！”

　　钟意踢了踢座椅，“你好好开车！”

　　*

　　钟意挑的是家环境优雅的西餐厅。
　　小提琴清扬婉转，如泣如诉，服务员领着他们走向一处僻静的角落。

　　他们落座，钟意和钟询坐在一块，而钟意的对面就是有些拘谨的裴迟归。

　　钟意从侍者手里接过菜单：“我来点！”
　　她认真的看着菜单，务求一切都能让对方满意。

　　钟询目光落在裴迟归无所适从的脸上，盯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你这......不至于吧，我妹是有那么点好看，你也没必要紧张成这样。”

　　裴迟归皱眉：“我没有。”

　　钟询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还没瞎好嘛！”

　　裴迟归缓缓吐出一口气：“真没紧张。”
　　就是不知怎么地，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不应该和钟意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可每当这种想法一出现，就有另一种更为强大的力量让自己必须去正视她、接近她，就譬如现在，他明明知道作为她哥哥的朋友，自己不该如此目光直接的凝视她，可就是控制不住，想看她。
　　他被如此反复的两种情绪支配着，整个人变得拧巴很多。

　　这时钟意点好了餐，她合上菜单，对于把两人对话正大光明听在耳朵的她，此刻内心有些小窃喜。
　　抬眸和裴迟归的目光相触，她眨了眨眼：“昨天太匆忙了，还没和你好好认识。”
　　她非常正式的朝裴迟归伸出手，落落大方道：“你好，我叫钟意，今年二十四岁。”

　　裴迟归感受到胸腔里的心脏重重的跳了跳。
　　二十四岁？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种很强烈的感觉，虽然听上去很可笑、很荒谬，可他却觉得如此真实。
　　他敢于如此凝视，便只是为了看一看二十四岁的钟意！

　　二十四岁的钟意，是上辈子深深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