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北执》渊黎落白

1、初见

　　1
　　2013年春
　　南栀是文静的女孩，至少在徐良眼中是这样的，但徐良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文静的女孩会和高中生聚众打架的事牵连在一起。
　　“小姑娘，别担心，等你吴叔叔记完笔录你就可以走了，现在你只需要把你看见的都描述出来就可以了。”徐良说，一旁的吴蓦象征性地举了举手中的笔，和蔼的对南栀笑笑。
　　南栀平静的望向徐良，一双毫无波澜的眸子并没有因为徐良的话而流露出任何感情，更没有因为面对两三个警察审视的目光而感到恐惧，缓缓，她道：“我并不认识他们。”
　　徐良并不意外，却也因为没有听到他想要的回答皱了皱眉:“我们赶到时你也在现场。”
　　“我并不认识他们。”还是和之前一样的话。
　　徐良有些头疼，揉了揉额头:“那你为什么会在现场？”
　　“放学路过。”南栀表情淡淡的，似乎只是在陈述一句微不足道的小事。
　　“好了，去那边登记一下就回去吧，女孩子出门在外记得保护好自己，危险的地方少去”徐良无奈的叮嘱着南栀。
　　“嗯，谢谢徐警官。”南栀起身，微微向徐良躬一躬身体，背上她的书包便出了派出所。
　　南栀从派出所出来，走进商店买了三块廉价的面包后结账。
　　“一块钱。”收营员满面笑容，可眼底的一丝嘲讽无情揭露了这个笑容的虚伪。
　　南栀接过三块面包后装进书包，从兜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五角钱放到桌面上，转身离开超市，脸上始终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背上书包，南栀街口拐角走进一条窄小的巷子。
　　两座老旧的居民楼相互拥挤形成的巷子，或许是因为常年未见光照的原因，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浑浊阴暗，上空中一条条绳子连接着两座楼的窗口，女人的内衣内裤随处可见；未拧干的水渍从空中滴落，随意落到地上，晕开在肮脏的地面上，汇聚成一个个小水坑。
　　女人的谩骂声、男人的争吵声、肮脏的呻吟声，刺耳的噪音隔着门板仍然清晰，从四面八方传来，构成一首绝望的交响乐，笼罩在这片阴暗的上空。
　　总是让南栀想起南林去世的那晚，女人躺在冰冷的角落，紧紧拉着她的手“南栀对不起，不能陪你长大了，你要好好活着，不要怪你爸，他只是做了件错事而已。”女人绝望的表情那样深深刻在南栀的脑海里，南林直到死，吴菁也没能看她一眼。
　　她在桥头跪了三天，终于有好心人愿意帮她葬了南林。想起这些，南栀眼神暗了暗，随后将这些隐藏在心里。
　　她背着她的书包，洗的快发白的校服被空中滴落的水珠打湿，她仍继续走着，到了巷子的尽头，她伸手敲了敲面前的木门。
　　“咚咚咚”
　　吱嘎一声，门开了，南栀动了动目光，低下头走进那扇老旧的门，随后关上。
　　昏暗的灯光在头顶闪烁着，似乎随时都能掉下来，几十米平方的小房子里只有眼前的这张桌子勉强可以称之为家具，在这间小房子里汇聚了各种各样的人，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却聚集在一起有些同一个目的。
　　“赖子，你就这么把你闺女放进来了？”一个油头垢面的尖脸男人有些警惕地询问居中的粗糙汉子“万一要是看见了……”
　　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打断了尖脸男人的话，“啪！”
　　“妈的，没看见你老子我在办正事吗，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糙汉说完，扯着南栀的衣服将她扔出门外。
　　“赖子，你这闺女肯定是个累赘，想好怎么办了没？”尖脸男人并没有因为看见南栀肿起的半边脸而感到任何同情。
　　“一个女娃子，等过上几年就把她卖了，正好替我还债。”糙汉不耐烦的说。
　　一扇门，似乎隔绝了两个世界
　　一边，是泥泞的自由
　　一边，是恶魔的窝点
　　南栀站起身，背起书包，对刚才听到的话置若罔闻，向巷子口走去，那里有光，属于她的光亮。
　　一步步，目光坚定且认真…
　　2
　　北执从来都没想到，他会和一个女孩这般亲密接触。
　　而且，他并不认识这个女孩，和她仅存的接触也就只有上次的一面之缘了。
　　女孩并没有出色的面容，但有一双空洞美丽的眼睛，透过这双眼睛，那年见不到任何情绪：悲伤、痛苦、绝望、快乐、温柔……
　　只有死水般的平静。
　　他想要伸手抚摸少女空洞的眼睛。
　　但终究止住了动作，淡淡的望着她。
　　南栀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遇见这个少年，和上次一样，坐在角落，没有任何动作。
　　她眨了眨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暗了暗，走到少年身边，将自己宽大的校服脱下盖到他的身上，自己瘦小的身躯紧紧的抱住了少年。
　　北执僵硬的身体被南栀抱着，少女裸露着的手臂环着少年，两个孩子就这样相互依靠，天为房，地为床，尽管他们此刻并不认识。
　　许是发着高烧的原因，南栀并不精致的容颜在那年眼中变得清晰，他甚至能清楚的数出女孩有几根眼睫毛。
　　身体上不断传来少女的体温……
　　北执轻轻地环抱住南栀。
　　半天前
　　“刘哥，北执那小子现在在南街，要不要过去堵他，上次的事怎么着也得给他一个教训。”一个小黄毛蹲在路边询问纹着花臂的男子，一双小眼睛满是阴狠。
　　被叫做刘哥的男孩抽完一口烟，随手将烟头扔到地上：“多叫几个兄弟，南街集合。”
　　南街是一条老街，这里的繁华早已不在，只留萧条的街道上随地可见的垃圾，流浪狗在觅食。
　　而此时，南街的一处角落在进行着一次殴打。
　　被打的是一个少年，坐在角落任由他们的拳头落到自己身上，少年的白体恤因为殴打变得污浊，嘴边挂着一丝血痕，浑身上下布满了青色的伤痕。
　　少年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他的眼睛，让人不清楚是什么表情。
　　小黄毛一脸讨好的将身后的铁棍递到刘玄身边。
　　刘玄顿了顿，接过铁棍，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撑着铁棍半蹲在北执身边，说：“跪下求我，我就放过你。”
　　坐在角落的男孩始终没有一丝动作。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妈的，老子让你以后在六中呆不下去！”刘玄怒了，扬起手中的铁棍打向少年。
　　“请让一让，我要回家。”一声平静空灵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众人似乎也有些吃惊，他们并没有想到会有人出现在南街，而且，是个女孩？
　　少年们并未因女孩的话而为她让开一条路，反而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请让一让，我要回家。”声音再次响起，重复着刚才的话。
　　刘玄顿了顿，转身，看清了女孩的模样，皮肤偏白，一双柳叶眉弯弯的，配上一双空洞的大眼睛意外的好看。
　　刘玄盯着南栀看了几秒，随后挪开目光。挥挥手，让一旁的小弟让开了一条路。
　　南栀朝刘玄弯弯腰，随后向前走去，似乎忘记了什么，南栀停下脚步，转头：“谢谢。”
　　谢谢……就这样轻飘飘地敲在了刘玄心上，不疼，有点痒，半晌，刘玄耳根红了红。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句“妈的快走，条子来了。”
　　瞬间围在一起的一群人四处逃窜，他们二人间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小天地。
　　男孩坐在角落里，伤痕累累。
　　女孩站在他面前，毫无生机。
　　许多年后，南栀想起时目光温和：冥冥之中的注定，一眼，一生。
　　少年望着少女。
　　南栀不再理会，向前走去。
　　“小姑娘站住！”
　　南栀停下脚步，寻着声音看去，一排穿着警服的人迎面走来，拦住她的去路。
　　“小姑娘跟我们走吧，去做个笔录，如果你和这场事情没有关系，很快就能出来了。”角落里的男孩和四处逃窜的不良少年已经被警察带走。
　　南栀面色平静，随着警察上了车。
　　派出所是很庄严的地方，无论是穿着警服的人，还是房间的布置，都给人无形的压力。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徐良盯着南栀的眼睛问道。
　　“南栀。”
　　“哪里人？”
　　“Z市本地人。”
　　“年龄？”
　　“十七。”
　　“父母从事什么工作？”
　　“母亲已故，父亲无业。”
　　老吴记录的笔顿了顿，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老吴还在记录，徐良和南栀的对话也在继续，角落里的少年仍旧安静。
　　一切似乎并没有发生变化，至少表面是这样的。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一切的相遇也就从一刻开始，注定了一世的牵绊。
　　……
　　3
　　“为什么要帮我。”北执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在南栀耳旁，没有大提琴的嘶哑低沉，也没有钢琴的磁性优雅，却让南栀莫名感到心安。
　　南栀穿好她的校服，从她的书包里掏出一块面包递给他，“吃吧。”整个过程并未回答北执的问题。
　　北执看了眼那块面包，塑料带已发白，一些灰尘在隙缝苟存，透过包装可以看到发硬的颗粒。
　　“你每天就吃这个？”北执看着那块面包问南栀。
　　“嗯。”南栀撕开包装袋，小口小口吃着。
　　北执想起昨晚盖在他身上的那件快发白的校服，瞬间明白了什么。他拿走南栀手中的面包：“跟我走。”
　　北执带她走进了一家早餐店，一只胖胖的招财猫摆在柜台上，不大的店铺里摆满了桌椅。
　　“两碗小米粥，一笼包子再加一根鸡腿。”北执照顾南栀坐下的同时对老板娘说道。
　　“好嘞，你们先坐马上就好！”老板娘爽阔的声音在不大的店里回响着。
　　“不用带我来这里，我没有钱。”南栀拉了拉北执的衣角，直视着他说道。
　　“小米粥包子鸡腿来喽，来姑娘快吃。”不等北执回答，老板娘手脚麻利的将餐具摆好，一根外皮焦黄的鸡腿放在一个小碟子里，摆在南栀面前。
　　南栀盯着鸡腿，焦黄色的外皮紧致富有弹性，包裹着鲜嫩的肉，胡椒和盐均匀撒在表面，冒着热气。南栀微微咽了咽口水，毕竟她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对美好的事物也会有向往，她只在经过烤肉店时见到过鸡腿，匆匆走过并未仔细端详过模样，只在空气中不停散发的气味中不断幻想。
　　她小时候也是吃过鸡腿的，不过仅在她的南林在世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很小，南林会很温柔的为她买根鸡腿塞到她手里，她也会开心一整天。
　　自从南林去世后她再也没有吃过鸡腿了，吴箐赌赢了的一天她就可以吃到饱饭，有时候还能吃到肉。
　　可是赌输了的一天，她不得不选择逃离这个家，她不仅吃不到饭，吴箐还会暴打她，甚至会想着把她卖了。
　　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宁愿离开这个灰色的世界。
　　看着眼前的鸡腿和少年，南栀心头涌上一丝莫名的酸涩和甜蜜。
　　“吃。”突然出现在南栀眼前的鸡腿和举着鸡腿的手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接过鸡腿小口小口的啃着，空洞的眼睛微湿。
　　“嘴角脏了。”北执略微嘶哑，放下勺子生涩地擦拭着嘴角。
　　南栀抬头，就这样看着北执，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脸上擦拭。握着鸡腿的手指轻轻地颤了颤。
　　“六中的？”北执将用过的卫生纸扔进垃圾桶，问道。
　　“嗯，三班。”
　　热腾腾的早餐就在二人的聊天中结束，离开早餐店，南栀紧紧的跟着北执。北执走在前面，南栀踩着北执的影子跟在后面，在南栀看不见的角度，北执的嘴角微微扬起。
　　年少时的喜欢总是充满青涩和愣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