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可否解意》祤祈

17、17. 心疼不已

　　待家丁找到白世杰的时候，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他整个人都瘫倒在酒家那张桌子上，身上散发出浓浓的酒精味，桌下酒壶散落一地。
　　两个家丁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给抬了回去。
　　白老爷夫妇在家中已经焦急地等了好久，家丁好不容易将世杰抬了回来，见到世杰这副样子，二人都心痛不已。
　　如玉闻声而来，帮着家丁一起，将世杰扶进了房间。
　　白老爷心急火燎地让人去请了大夫来，大夫查看了一番，说世杰就是喝醉了而已，并没有大碍，当即开了些解酒的药便告辞了。
　　过了好久好久，白世杰才醒了过来，但醒来的他却不肯见任何人，也不肯说一句话。
　　白老爷和白夫人对此毫无办法，如玉放心不下，一直锲而不舍地敲着他的门，一边敲，一边不断地喊着他的名字。
　　终于，白世杰将门给开开了。然而，他连一眼也不看如玉，门一打开，他就背过了身去，像一滩泥巴一样瘫坐到了地上。
　　“弟弟，你还好吗？”看到白世杰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白如玉既心疼，又焦急。
　　白世杰也不回答，目光呆滞地一直盯着天花板看。
　　白如玉见他这副神情，很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试图扶他坐到凳子上去，奈何他脚下仿佛生了根一般，任她怎么挪也挪不动。如玉无奈放弃，只能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替他难过。
　　空气就这样一直沉默着。
　　过了好一会，世杰终于开了口。
　　“其实，我早该发现的，不是吗？”白世杰眼皮低垂说道，他的声音极轻，像是在问如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如玉心疼地扶着他的肩膀说道：“弟弟，你别这么说，这不是你的错。”
　　“不，姐，她跟你长得那么像，连名字都那么像，为什么我早就没想到呢？”世杰说着说着，忽然苦笑了起来。
　　如玉一直摇着头，“不是这样的，世杰，我知道这一切太突然了，太难以接受了，对你来说，确实太残忍了，但是，你就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吗？”
　　白世杰抬起眼，看了一眼如玉，又看向了天花板，“姐，你知道吗，她是那样的美好，她纯洁得就像天上的月亮一般，我一直就觉得，她就像我的一个梦——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她真的只是我的一个梦，最终我还是失去她了——只是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失去。”
　　如玉心如刀锯地看着他，“世杰，你别说了。”
　　“姐，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世杰，姐姐不想跟你说什么大道理，我只是希望你能振作一点，人生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控制的，但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姐姐只是希望你能看淡一点，看开一点，答应姐姐，不要再钻牛角尖了好吗？”
　　白世杰不说话，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
　　“弟弟，其实，如风并没有离开你，只是她的身份变成了我们的‘妹妹’而已，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男女之情，亲情也是很美好、很珍贵的感情，不是吗？”
　　如玉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以后，你还是可以陪伴她、照顾她，不是吗？血缘关系是天定的，这也是一种奇妙的缘分，你知道吗？”
　　世杰却突然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冷冷地对她说道：“姐，你别说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世杰。”如玉亦站起身来，焦急地走到他身边，生怕他还会有什么过激举动。
　　白世杰的目光清冷得如秋夜的月色一般，“姐，我累了，你就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他说完，双手一拉，门咣当一声被打开了。
　　如玉见此，只得离开，走出门外的她回身看了白世杰一眼，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

　　如玉离开世杰的房间，又回头找到了白老爷。
　　“如玉，世杰怎么样？”白老爷急不可耐地问道。
　　如玉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白老爷心中忧虑丛生，无处排解。
　　如玉突然说道：“父亲，明日我想去看看如风。”
　　白老爷闻言，黯淡的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亮光，“真的吗？不瞒你说，父亲也正有此意，我一直都想让她回家，可是我担心她还是不肯面对我，你是她的亲生姐姐，你帮我劝劝她，让她早日回来。”
　　如玉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如风她是我的亲生妹妹，是我们白家的人，我也想把她带回来，我也想和自己的妹妹在一起。”

　　翌日，如玉便乘马车来到了清风山庄。
　　最先见到如玉的人是追风。
　　“白小姐，你怎么来了？”追风的脸上写着惊异，心里却满是欣喜。
　　“我来看看如风。尹大哥，你叫我如玉就好了。”如玉对追风投以微笑。
　　“岂敢岂敢，白小姐的芳名岂是我一介粗人能随便喊的。”
　　“尹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是如风的大哥，自然也是我的大哥，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
　　追风听到这话，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头，憨态可掬。
　　“对了，如风她，怎么样了？”如玉问道。
　　“如风她的精神不太好，东西也吃得很少，不过好在二弟一直在照顾她。”
　　如玉轻叹一口气，问道：“我能去看看她吗？”
　　“当然可以，这边请。”追风一边说，一边领着如玉来到了如风的房间。
　　此时凌风不在，如风一人坐在床上，头倚在床头，眼神凄清忧郁，人见犹怜。
　　“如风。”如玉轻声唤了一句。
　　如风轻轻抬眼，见是如玉，略感惊讶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如玉几步走了过去，揽过如风的肩头，“如风，你还好吗？”
　　如风对如玉这般亲密的举动有些不适应，“我——我没事，劳白姐姐费心了。”
　　如玉嗔怪地说道：“傻孩子，什么白姐姐，我是你的亲姐姐啊。”
　　如风不说话，双眸低垂，眼中又涌上了几重落寞。
　　如玉凝视着如风，缓缓地说道：“如风，其实我也是那天才第一次知道，原来我还有个亲生妹妹，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从小照顾我长大的母亲竟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但是，能有你这样一个妹妹，我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
　　如风闻之，抬起眼静静地看着如玉。
　　如玉又接着说道：“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那么喜欢你——我们之间是血浓于水的亲情缘分啊……”
　　如玉语气真挚，字字动情，听到这里，如风亦被打动了，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姐。”
　　“我可怜的妹妹。”如玉说着，将如风揽入怀中，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
　　良久，如玉问道：“如风，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回家？回哪儿的家？”
　　“当然是白家啊。”
　　如风用力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
　　“当年母亲既然都带我离开白家了，我又何必一个人走回头路呢？”
　　“傻姑娘，你说的什么话呢，你这是在怪我们的父亲吗？”
　　如风不住地摇着头，“我不知道，可是我真的不想面对他，还有，我也没有办法面对……”
　　“你是说——世杰？”如玉小心地问道。
　　如风用眼神默认了，眸中尽是忧伤。
　　如玉原本还想就如风和世杰之间的事予以相劝，可一想到之前世杰的状况，还是觉得少说为妙。
　　毕竟，在这个状况下，倘若说得太多，只怕更会刺激到伤心之人了。
　　如玉心里只期盼着时间可以淡化痛苦、抚平忧伤，让这两个年轻人早日走出阴霾，迎接阳光。

　　如玉准备离开的时候已是傍晚，追风有意留她在家吃晚饭，便一再挽留着她。
　　如玉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她对追风这份心意很感谢，但是眼下自己还急着回府给父亲交差呢，便只能对他说道：“尹大哥，谢谢你的好意，家父还在府中等我，我得赶紧回去了……”
　　“真的不在家里吃饭了吗，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也没能好好招待你……”
　　“尹大哥你真的太客气了，这样，下次吧，下次我一定来府上吃饭。”
　　“真的吗，太好了，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追风听如玉这么说，兴奋之情难以抑制。
　　如玉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真诚又不失端庄的笑意。

　　自从如风回来之后，追风和凌风每日的中心工作就是陪着她，想着各种法子来哄她开心。
　　追风延续了他“买买买”的风格，什么糕点啊，小吃啊，瓜果啊，每天换着花样买。
　　其实如风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胃口不佳，对那些美食，几乎都没怎么动过，但追风的这片心意，如风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紫儿倒是有了口福了，那些追风精心准备的食品，最后大部分都装进了她的肚子里。
　　阿兰嫂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在一旁提醒了紫儿好多回。但如风并不介意，反而把最好吃的都分享给了她。
　　看紫儿吃得那么满足的样子，如风好生羡慕，只有那些心中没有忧虑的人，才可以吃得如此开心。否则，即使是饕餮盛宴，山珍海味，也是食之无味，难以下咽。
　　自从经历过婚礼闹剧之后，如风整日是足不出户，除了吃饭，其余的时间就只待在自己的屋子里，一呆就是一整天。她的言语也少了许多，虽然她努力地维持着脸上的平静，但凌风知道，她心中的伤口难以愈合。
　　一日清晨，如风吃完早饭后，又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
　　不多时，凌风到了她房里。
　　“如风，你已经很久都没有出过门了，你想出去走走吗？”
　　如风坐在窗前，目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你真的不想出去走走吗？”
　　如风仍是摇着头，她的神情很平淡，态度却很坚决。
　　“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出去放风筝好不好？”
　　听到“放风筝”三个字，如风下意识地看了凌风一眼。小时候的如风，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放风筝了，只是，而今的她，连这件事情都失去了兴致。
　　“如风，走吧，我还记得，以前你最喜欢做的事，便是放风筝了。”
　　如风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是吗？我都不记得了……”
　　凌风心疼地看着她，“如风，你别这样，听话，哥哥带你去放风筝……”
　　凌风说着，从身后拿出了那个风筝，“我花了几个晚上做的，你真的一点面子也不给吗？”
　　如风看着那风筝，又看了凌风一眼，“你做的？”
　　凌风点了点头。
　　“你什么时候会做风筝了？”
　　凌风没有回答，直接将风筝递到了如风手里。
　　如风捧着那风筝细细地端详着，心中突然涌上了一缕不知名的情绪。
　　过了许久，凌风在她身后轻轻地又说了一句，“怎么样，看在我这么努力拼手艺的份上，姑娘可否给在下这个面子？”
　　如风被凌风锲而不舍的精神打动了，她回过头来看了凌风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凌风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如风跟在凌风的后面出了门，因精神不佳而致的清浅步伐，却无端显得摇曳生姿。
　　这日的天气确实很好，碧空如洗，天朗气清。
　　他们来到了一处空旷之地，凌风轻轻地一放线，风筝就飞了起来。
　　如风坐在树下，静静地望着飘到空中的风筝，眼神迷离得如蒙上了一层青雾一般。
　　凌风放了一会，将风筝线递到如风眼前，“你不试一试么？”
　　如风淡淡地摇了摇头，“不了，我怕我放不好……”
　　凌风温柔地说道：“怎么会，你一向对放风筝很在行。”
　　“是吗？”
　　“是的。”
　　如风当然知道凌风那是客气，记忆中，脱离凌风帮助的如风，从来就没有将风筝放成功过。
　　如风凝视着凌风，“你总是喜欢哄我……”
　　“如果哄你能让你开心的话，我又何乐而不为呢？”凌风这话说出来，像是在开玩笑，神情却又异常认真。
　　如风终于从凌风手里接过了风筝。

　　就这样，凌风经常拉着如风出去散心，陪她放风筝，给她舞剑，给她讲笑话，想尽一切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让她去回想那些不高兴的事。
　　追风毕竟是有公职的人，于是陪伴如风最多的人还是凌风。
　　这日，如风独自坐在房里发呆。凌风突然凑了上来，变魔术般地拿出了一把折扇递到她面前。
　　如风疑惑地看着凌风，“这是？”
　　“送你的。”
　　如风接过折扇，问他：“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凌风只是盯着她笑，没有回答。
　　如风又问：“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凌风微微地眨了一下眼，示意道，“你打开看看。”
　　如风疑惑地打开了折扇，一副优美的山水画映入眼帘，墨笔丹青，如行云流水绕素笺，展瀚海崇山依旧颜。她翻到背面，一首诗跃然纸上。一看那刚劲有力，矫若惊龙的字迹，如风便知这无疑是出自凌风的手笔，只是那诗的内容实在是让如风匪夷所思：
　　盛世有明君，
　　好汉在军营。
　　壮志存我怀，
　　报国无二心。
　　在如风的印象中，凌风一直淡泊明志，唯一的追求就是做个不问世事的闲云野鹤，可如今这诗，到底是何含义？
　　她抬起头看着凌风，“你什么时候对军中之事感兴趣了？难道你有从戎的想法吗？”
　　凌风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这让如风心中的疑问更深了。
　　如风又将扇子翻过来，见那山水画的墨迹看起来似乎也很新的样子，将信将疑地又问了他一句，“这画也是你画的？”
　　凌风脸上浅笑着，不置可否。
　　如风说道：“可是，你什么时候画画得如此好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凌风轻言道：“谈不上画得好吧，只是闲来无事随便画画的。”
　　“那你的诗表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凌风淡淡地说道：“没什么意思，就是为了应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如是而已……”

　　也许，时间真的是可以冲淡一切的良药。
　　久了，如风的状况渐渐好转了起来。
　　只是，她不愿意回白家。
　　或许是因为不愿再触及到那些回忆；又或许，她是舍不得离开尹家。
　　这一切，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只知道，在她最伤心难过的时候，凌风一直悉心地陪伴着她，守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