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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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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上播报说,还有二十分钟即将降落并抵达兰州。
许可朝窗外一瞥,砖红色的山脉褶皱,大片的黄土地,还有方块似切割的城市拼图。
但她并不知道,以后听到甘肃兰州这几个字,她的心脏仿佛得到更多的血液供输而剧烈跳动。
刚到兰州,新鲜空气还没呼吸到几口,俩人就从机场被接到市区酒店。
车程将近俩小时,从车上看兰州市内,哪怕高楼也修得方方正正,窗户小小的孔,一律色调偏黄。还有路上一连串的小商品贩卖店,就像回到了小时候的记忆里。
还在小镇的时候,许可老家对面街道上就是这样的商店,有香烟啤酒打火机,也有小孩爱吃的零嘴。那个年代,小孩好像理所当然觉得里面什么都有,仿佛老板是精灵会魔法。
现在的许可没有老家,小镇也没了,它永远淹没在水下变成水库。
许可从小举家搬到大城市后,身边只剩下24小时营业、装修宽敞明亮的便利店。
她突然有些自私地想让这个城市永远不变。
阵雨来袭,酒店门口马路边,戴着无檐小白帽回族大爷们遛弯后各自回家了。还有逛街中,搭着各色头巾下雪白肌肤和红唇的姑娘们也渐渐离去。
许可倒在床上,看着缥缈的雨帘下的城市,觉得一切都不真实起来。
夜幕降临的时候,二人又去了附近的百货大楼逛逛,买了现烤的面包片准备囤在路上吃。
不知道为什么,许可她回头看了一眼百货楼前正在装修的大面积广场,还有周遭方方正正的居民楼。她总觉得格格不入,大屏幕上的各种奢侈品广告、一楼宽敞的名品店,和大街上设计感年代久远的居民楼,也可能是融合的太好了,小时候城镇和现代城市的感觉忽然在异乡兰州一下子出现,让她觉得怀念又疏远。
大城市里好像一向都没有什么可玩的,无非就是逛街、购物、看电影、吃饭。兰州只有一条地铁线,地铁上人挤人,许可和黄瑶两人在反光的地铁门前对视,车厢摇着摇着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城市。
夜晚的兰州,去处似乎只有中山桥。不管本地人,还是外来的游客。在西关下了地铁,直走着,人越来越多。即使是疫情时期,人们戴着口罩也要在中山桥上挤来挤去。
中山桥在晚上亮亮的,红色灯光的桥架下照见堤坝上全是柳树。可能因为雨季的原因,堤坝下一层有条板砖人行道路已经被洪水淹没了,一并淹没的还有几家小店。
发光的气球,亮闪闪的兔耳朵,每个城市都一样的夜景风光。
只不过现脚下的是黄河。
堤岸上看中山桥的时候,觉得沉稳又大气。当实际走上去的时候,人群拥挤,桥面的钢板不知是随着脚步还是桥下湍急的黄河水而晃动。
许可刚上桥就怂了,作为第一名既抓住栏杆又抱好桥架的游客,周围的人都好笑地看着她。
可惜黄瑶完全没有感到身后许可的害怕,依然朝前走去。
站在桥中段,许可倚在桥柱后面,等待黄瑶。
黄瑶两手拿着手机,正伸出栏杆外拍照,一回头就见许可小小一只缩在远处,大笑着招手:“给我过来,那么远能看见黄河吗你。”
许可看了一眼下面的波涛,黑暗里只听见跌宕轰响,令人头皮发麻。
黄瑶收回手机,凑近看屏幕道:“咦?这水颜色怎么像血一样。”
刚说完这句话,像是有人在奔跑一样,桥身开始猛烈地摇晃起来。
人群有些躁动,桥上的气氛一度变得慌张紧张起来。
许可被人猛地一下撞到,踉踉跄跄往后退,幸好黄瑶即时抓住她才没摔倒,不然大概率会被拥挤的人群踩踏。
倒是黄瑶很气愤替她朝那人消失的方向骂了几句。
在桥中段的人要往外走,两端的人又拼命地想往里挤。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近处人群里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有人要跳河。”
许可跟着众人目光看去,一男子翻越了大桥栏杆,正蹲在桥的水泥边缘上。
距离不远,可是没人敢靠近。
时间像是被冻结了,所有人都站在原地,除了拥挤和推搡而发出的小骚动。
渐渐地,人群里有人开口,“小伙子快上来吧,什么事情都是可以解决的,别想不开了。”
那人却好似听不见,背靠着栏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下一秒,许可突然冲了上去。
和她一起跑过去的还有另一个男人。
她的胳膊穿过栏杆空隙,紧紧抓住跳河男子的左脚。
高个子男人虽然只抓住了那人的衣服,但主要还是他承住所有重量,像拎小鸡一样使劲攥住不让那人掉入河中。
和她不同,高个子男人是从栏杆上端够住跳河男子的。但他大半个身子都探出栏杆外,栏杆松松垮垮的,感觉下一刻,两人都会坠落黑暗中不见底的激流。
许可看着高个男人侧脸,太阳穴因为使劲而突突发跳。
桥上大风猎猎作响,被二人抓住的跳河男子整个人横着悬在桥外。
接着,他朝身后人群厉声喝道:“都愣着干嘛,来几个人帮忙!”
跳河男子被群众救上来后,许可像被抽光了所有力气,瘫软在一旁。
她手心、额头上全是汗水,人也被吓得面无血色。
等回到酒店冲了热水澡,许可才找回精神。
躺在床上,用电视放着点播电影时,二人才想起旅游团的导游还没联系她们呢。
许可头发湿漉漉的,反复确认手机上的信息,有一丝不可置信:“这导游不行啊,这么晚了还不联系我们。”
黄瑶递给许可一杯热水,顺便就着许可脑袋上的毛巾,使劲帮她揉搓了几下头发:“你就放心吧,小英雄,人都不着急我们着急啥呀。”
过了不久,黄瑶的手机响了。
黄瑶的声音从洗手间传来:“英雄你接吧,都一样。”
“喂,请问是许小姐吗?”
许可愣了一下。
啊,她一拍脑袋,想起来合同上虽然她签的字,但留的是黄瑶的手机号。
“是。”
“好的,明天早上七点到酒店门口集合,人齐了大巴车就出发。妹妹你们两位要记好时间哦。”男人的声音纯净沉稳,但听得出有些疲倦。
挂了电话,黄瑶好奇地凑过来:“男的?声音听起来怎么样?”
许可笑她那听到男声就兴奋的模样:“嗯,声音又像年轻人又感觉有些老成,感觉三十左右?”许可对估计男人的年龄不太在行。
“唉,疫情这半年男人见得少了,我现在只要看见年轻男人就觉得精神爽朗。”黄瑶叹了口气。
关灯睡觉时,许可想了想还是留下了吧台灯。
静静听见黄瑶平缓呼吸声,许可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睡不着,一闭上满眼都是不见底的黑暗波涛。还有尖叫的人群。
高个子男人蹲在跳河男子一旁,等着警察来后,才起身准备离开。
有群众说,“救人的还有个小姑娘。”
民警看向高个子男人,他点头,“人吓得不轻,好像和朋友俩人走了。”
他没记住救人女生的长相,附近也没找到人。最后,高个子男人协助民警去警局做了笔录。
忙到很晚才从警局出来,等回到住处,他像是记起什么,快速拿出一册名单开始给人打电话。
窗外是夜晚的黄河。汹涌澎湃。
那条穿过城市,浑浊、泥黄色又混淆着玫红的江河水啊。许可她们第二天清晨在大巴车上才看见,夜里黄河照片里看着像血的原因。